《桃夭记》第五十八章

    拿起签筒摇了摇，一枚碧翠的竹签坠到了地上，正要伸手却是被思娆捡起嘿嘿一笑便跑开了
    二嫂赶紧站起来十分抱歉的看着我“这孩子真是太调皮了，我去说她去”说罢已经跑开了
    张了张嘴，罢了，她既然想让我做出个不近人情的样子，也随她去罢，我如今还在乎这个么？
    不一会儿二嫂领着思娆过来，将竹签递给我，拍了拍思娆的小脑袋“去跟婶婶道歉”
    思娆抽着鼻子走到我跟前带着哭声道“婶婶，对不住了”
    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婶婶并没有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往心里去”说罢看向二嫂“二嫂也不必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如此，太生疏了”
    “老三媳妇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生疏的，咱们解签去”大嫂笑着打完哈哈，便拉着自家女儿往前去了
    搓了搓手中的竹签，浅浅的笑笑，看着思娆小小的身影，还这么小，就要陪着我们一起演戏，当真是难为她了。
    有人说话的日子倒是比自己一个人过得慢些，才到这里不到俩个月，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大约是我也自来熟罢
    “我便说那寺庙准得很，你瞧这不正是大喜事儿？”大嫂朝闵夫人欠了欠身“恭喜娘贺喜娘，这么快，又要当奶奶了”
    闵夫人满眼慈爱的看着我“你如今有了身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娘，有委屈也一定要告诉娘，丫鬟婆子们不好也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知道不知道？”
    无力的笑了笑“媳妇知道，娘只管放心，有想吃的一定会跟娘说的”
    闵夫人又转向闵清川严肃道“还有你，老三，你媳妇眼下怀了身孕，她身子又单薄，你千万不能累掯她，不能惹她生气，不然，我可是不依你的，若是拿了家法，可不能怪娘疼媳妇不体贴你了”
    大嫂扶住闵夫人劝道“娘，这你就千万放心了，老三素来稳重，他们小两口子虽成婚不久却一直是和和美美相互体贴的，这以前都不会置气，如今有了孩子更不会置气了，您就把心放在肚里罢，这时辰也不早了，老三媳妇折腾了大半日了，您不心疼？”
    “是了，是了”闵夫人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色又再嘱咐了好一番话，这才离开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了。
    抚上小腹，真真是作孽，怕什么来什么，这孩子，竟然来得这般快，我虽有了准备，可真当孩子来的时候，背后依旧是泛起一阵凉意，我的结局都不知道会是如何悲戚，她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饿了吧，想吃点甚？”闵清川满脸的胡子拉碴，按着话本子的走向，我晕厥过去，闹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是该出现了
    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去吃罢”
    “几日不见你消瘦成了这个样子，可见这段时日吃了不少的苦，对不住，我以后会多抽一些时间回来陪你”
    苍白的笑笑“都是腹中的孩子闹腾的，你忙的都是正经事儿，如何能为我分心呢？”
    闵清川抚上我的脸颊，满眼深情“你真是让我心疼”
    面色感动，心中却是忍不住嗤笑，只可惜你的心不由你，大家都是！
    我还有九个月的时间
    孩子，对不住，我留不得你，真的留不得你
    门外是闵清川的声音，屋子里我我嘴唇已然被自己咬破，疼到骨子里的疼，疼到筋肉分离，这么久以来，我想过无数的法子，摔无用，撞无益，泡了一夜的冷水，病了那么些时日，可是最终还是没了法子，拼尽全身的气力，只听得一阵哇哇的哭声，泪珠最终从我的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我很清醒，清醒得我不得不面对这个孩子
    全是假的，可这个孩子，真实得不得了
    隔着好远都能听见毕啵的鞭炮声，可见外头已经热闹到了什么境界。
    四周不断的有人在提醒着我，继续下去！
    我要继续下去！
    是呀，我们的这一场戏，演得正热火朝天呢。
    “夫人，辛苦了”闵清川的笑容比往日热烈许多，我想毕竟这是血缘，对比我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地方
    “老三，你赶紧写一封书信给婆婆，婆婆听见了这消息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也赶紧给你二哥二嫂报喜去，也不晓得到那边远之地要多少时日呢，只怕这信件到了，咱们这娃娃也大了”大嫂将孩子放在我怀中笑道“问雪，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可爱？跟老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摸了摸娃娃皱巴巴的小脸蛋，继而看向大嫂“娘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派过去的人怎么回话的？”
    闵清川看了一样大嫂，对我道“娘身子渐渐好了，你不必忧心，如今最要紧的是顾好自己，旁的便交给我们”
    大嫂也满面堆笑“老三说的是，你只管放心罢，不会有事儿的，若不是你大哥跟着爹爹才到任上了，只怕”大嫂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慌乱的跳开话题“你就别当心了，好好的呆在家中养身子便罢”
    过了十来日，娃娃的脸蛋渐渐的长开来了，这一双眸子，像极了我，刚哄他睡下，大嫂便火烧一般的卷了过来，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看着我“问雪，我得出远门一趟，我真是没了办法才来求你，我晓得你如今身子都没好全，论理是不该让你操心劳力的，可我真是没了法子，你好歹帮帮我”
    赶紧让丫头们扶大嫂起来“大嫂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好端端的怎么给我跪下？这是哪一出？我却是不明白了，不过，我却是知道一点，应当要配合她的。
    大嫂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我“你大哥他，他身染无名之症，已经是，是药石枉效了，我得去见他最后一面，婆婆那边，婆婆那边只怕也不大好，大夫说病情加重了不少”大嫂的话还未说完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心中一塞，怎么会这般？难道是她的意思？
    呵，我不是她，也猜不到她的心思，只能陪着演。
    大嫂依旧哭得伤心，边哭边道“问雪，我想着，婆婆，婆婆这便好歹离这里就是一日的车程，若是老三回来，你好歹，好歹让他多去瞧瞧，家中就要你劳，劳心了”话未尽又是扑漱漱的泪珠
    点点头“大嫂你去罢，不必担心家中，我会照料的”
    看着大嫂跑着出了这个院子，收回目光，轻轻摸了摸娃娃的小脸蛋，药石无效，只怕上面的那一位爷见不得家中平稳无波折，也不晓得这一位大哥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结局？
    若是平时，这么些事情倒也不值什么，只是因着身子却是还未好全，稍稍劳心一会儿便有些支撑不住，可这家里又着实没了人，只得强撑着精神嘱咐了些事情
    “爷”
    外头听见玉蕊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艰难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还好么？”
    挣扎着起身“还好，只是累乏得很”朝玉蕊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一会儿
    闵清川帮我披上外衣“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叹了叹气“大哥病重，大嫂过去了，娘亲也不大好，你去瞧了罢？”
    闵清川凝重的帮我系好蝴蝶扣“我是从母亲那边回来的，的确是不大乐观，已经按护了好几个大夫轮流守着，明儿我再寻几个大夫过去”
    抽出长发，将心里的念想说了出来“我想着，我过去守着母亲罢”
    闵清川皱了皱眉“你身子这般虚弱如何能去？况且你若是去了，孩子怎么办？”
    柔柔的笑了笑“不是有你这个爹爹？你日日都要上朝议事那里有那个时候呢？你又是离不得这里，不如我过去，一来，你也不必来回奔波；二来，我只是过去照看照看罢了，那么些婆子丫鬟，使劲费力之事自有她们帮撑着，我只花些心思，你也想想，毕竟这么多的儿子儿媳，旁的远的也就罢了，咱们过去了，只怕母亲心也宽一些，也就好了。再者，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得很，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了”扪心自问，我的确是不愿去的，只是，才收到的言辞，我那里抗拒得了呢，这么多性命都搁在了我的手中，除了去，别无他法，好歹他是孩子的生身父亲，有他照料着，我心里也踏实点
    “那孩子该怎么办？”
    “家中乳母便有两人，还有玉蕊照料着，你每日早晚多照看他一下也就罢了，母亲年岁也大了，如今大哥出现这样子的事情，怕是瞒不了，二哥二嫂远在边疆，难不成就让思琪一个女娃娃在哪里守着？”
    闵清川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无奈的叹了叹气“我依旧不放心你，你自己都要人照顾，如今怎么去照顾病人？”
    笑了笑“你放心，我定会照料好自己，我只求你一事，你这个爹爹千万千万帮我照顾好孩子”
    第二日，天还是蒙蒙亮，亲了亲娃娃的小脸蛋，十分郑重的交给了玉蕊“好玉蕊，千万帮着我好好的照顾小公子”若是有的选择，我实在是不愿意离开孩子，只是如今，我没得选，这一场折子戏，半点不由我。
    闵清川握了握我的手“好生照顾自己”
    “好”
    拉上马车的帘子，司徒府渐渐的消失在浓雾之中，紧了紧披风，深秋的凉意隔着马车都能沁入骨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愿一切顺利罢
    入夜之前总算是抵达了南苑，思琪十分欢愉的迎了出来扶住我“三婶”
    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瘦了不少，真是辛苦你了”
    思琪听了我这话嘴角一瘪似有欲哭的意思“祖母她身子不大好，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婶来了，别怕，咱们进去罢，这里风大，仔细着凉了”说罢自己捂嘴打了个喷嚏
    婆子们赶紧的扶着我进去
    过了好几日，秋意愈发浓烈了
    南园菊花开得更盛，亲自熬好了药端过去，大夫依旧还在扎针
    “三婶，奶奶都昏睡几日了，怎么还不醒过来？”思琪见我过来赶紧迎了上来，命接过我手中的药碗扶着我坐下“大夫说祖母今日比往常要好一些，你说今日祖母会醒过来么？”
    接过手炉，看着桌上滚烫的汤气渐渐的散了些“我希望会”来了这么几日，愈发的想念孩子，若闵夫人的病大好，那我便能够回去瞧孩子了
    一会儿大夫便收针出去了，思琪呆了一会儿，止不住的犯困
    “婶娘，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跟着打了个哈什“你去歇一歇罢，这里我先看着”
    思琪摇摇头“婶娘身子不好，还是您去罢，我在这里守着祖母”
    “傻瓜，你还是个孩子，还跟我争这个不成？你先歇一歇，一会儿我唤你”
    带思琪离开，摸了摸药碗，已经冰凉，嘱咐老嬷嬷再去端一碗热的过来，没坐一会儿，便听见躺在床榻上的人正低声咳嗽
    可是清醒了？
    赶紧迎了过去“太太，您醒了？”
    闵夫人眨了眨眼，似乎清醒了不少，见我过来只说了一句“扶我起来”
    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住，轻声道“太太？”
    “太太您醒了？”太太的大丫头十分惊喜的走了进来“怎么样？好些么？”
    闵夫人揉着太阳穴恍惚了一会儿“我这是怎么了？”
    “您都昏睡了好几日了，怎么样，您现在觉着怎么样呢？”
    太太十分狐疑的看了一眼老嬷嬷“你说我昏睡了好几日了？真的病得这般严重？我怎么自己个一点都不晓得？只做了个很长的梦似的”
    “您那睡得十分好，这几日多亏了三奶奶，衣不解带的照看您呢！”
    “问雪？”太太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脸上渐渐的恢复了一丝笑意，显得有了一丝气色，可她偏头一想，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笑意渐消却是拉下脸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是坐月子的人，怎么能过来？子衿也真是的，还不赶紧换你来扶我？”
    子衿赶紧接过我手上的气力，因问道“太太，好些了么？”
    坐在床沿十分自然的接过老嬷嬷手中的汤药笑道“媳妇听闻南园这几日的菊花开得十分好，便寻了个由头过来瞧瞧您，来，喝药罢”
    闵夫人笑着喝了一口汤药“你这孩子，大老远的跑过来照看我这老人家还要找个借口？”
    吹了吹汤药“那里什么借口呢？媳妇只是就事论事的说罢了，您乖乖的把这药吃了也就好了，再过几日，您大安了，咱们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是呀，回家抱我的小孙孙去，他出生我都未曾见过他呢，这一回去，一定是要好好的抱抱他的，你这做娘的也狠心，为了我这老的就不要他这小的了”
    笑着抿了抿嘴“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还是祖母疼孙孙”
    正聊着，外头却是传来一阵吵杂之声，接着便是小跑过来的声响，丫头们掀了帘子进来笑道“三爷打发人来接三少奶奶了”
    “正说着呢，偏差没说他”太太接过温水漱了漱口对我道“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去罢，我如今好多了，再过两日也就回去了，不必再过来了”
    将药碗放在托盘上“也不差这两日，我等太太身子再好些，这才一齐回去”
    “不必了，他已经派人来接了，好孩子，你听话，收拾一下便走”
    “是啊，三少奶奶还是先回去罢，太太这里有我呢”子衿姑姑也帮着说道
    我这一张嘴那里说得过她们，再者，我瞧闵夫人真的是好了不少，便不在强留，提着我的包袱便钻进了马车
    孩子，娘回来了
    大约真的是太累了，刚上车，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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