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雪》第五章 行道且长

    此时一直未发一语的薛凝开口了,显然是对着白绾:“你为何觉得这狐狸是受人操纵?”
    韩斐和薛童皆是一愣:对啊,山中本就有不少狐狸,若说是其中有一只误打误撞闯过了外围机关也很有可能。
    白绾转向韩斐:“你早晨练剑时,是否看见空中的鸟群?”
    韩斐道:“这里群山环饲,有鸟群不是很平常吗?”
    “注意到它们的叫声了吗?”
    韩斐一愣,他虽然灵觉过人,倒着实不能分辨鸟叫声之间有什么区别。
    白绾见他一脸懵懂,回头接着道:“你若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来的,药师谷周遭的鸟群叫声多高亢,但今早我至少听到了四五只本该高亢的鸟儿声音喑哑。这是被人下了药。”
    薛童恍然大悟:“不错,培育这种虫卵需要极严苛的环境,吸引虫子的引物必十分特殊,这法子才能有效,否则这精心培育的狐狸岂不是跟狗一样见了肉包子就跑?”他击节赞叹,不知是为女子头头是道的分析,还是为这精妙的手法,“以某种药物做引物,给鸟儿喂药,鸟儿会将粪便排到谷内。此处本多飞鸟,飞鸟排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任谁也不会在意。”
    白绾笑了笑表示肯定。韩斐直觉她还有话未尽,但她再也没了下文。
    薛凝瞟了白绾一眼,忽然道:“你体内的寒毒解决了吗?”
    “是,多谢……师父。”
    “你同我来。这两天光顾着你的毒,还未曾问你笑忘莲的种法。”
    二人转向中庭,并肩步行片刻,薛凝道:“你还有话没说完吧?”
    白绾于是将未尽之言合盘托出:“喂给那鸟儿的药物会让鸟难以消化,早上喂的食晚上才能排出体外,那狐狸本不该这么早就闯进来。我将狐狸剖开后还包了一条活虫在袖中,打算去药房看看,但方才您二人进来之后它便一直躁动不安,极力往韩斐的方向钻。我才明白这虫引乃您给韩斐的素心散。想是那少年与令徒打闹松动了盖子,才令些许粉末洒了出来。”
    “若是这样,训练这只狐狸的是南诏?”
    “应该错不了。”
    “那这少年此行就麻烦了。”薛凝瞥了她一眼,“所以你才将他带到我这里来?”
    “他自己要来的。我想你当会喜欢他。”
    “是他告诉你我的喜好的?”
    “是。”
    这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并肩走了很久,直到前方是一断崖,无路可走。
    白绾凝视崖下雾霭,静静开口:“您恨我吗?”
    薛凝反问:“这话你是否问过你师父?”
    白绾垂下眼帘,声音竟有几分颤抖:“我不敢,也……不忍相问。”
    薛凝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是啊,如何忍心?”他深深看向少女,此时她目中冰雪瓦解,可看到雪下深埋血肉模糊的灵魂。薛凝缓缓道:“我不恨你,虽然我视他如子。你师父也不会恨你,因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也因他一直视你如女。”
    白绾的双肩颤了颤,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多谢你……”
    薛凝转过头,一瞬似也苍老了几年,他停了片刻,才收回情绪:“你既说那狐狸本该晚上出行,那今晚驯养它的人必会行动。据说你阅过上千本剑谱,对招式变幻极有造诣,却不好习武,从不碰剑。如今已无人护你,自己需将防身的本事练好,今晚便拿他们试试手吧。”
    少女点了点头,凝目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从不碰剑吗……不,这双手上,早就沾血了。”
    百里晹自唐家堡出门后快马加鞭往药师谷赶去,不料中途竟与从谷中出来的白韩二人迎面碰上。三人找了个客栈的里间,韩斐将所得药物和方子交给百里晹。白绾道自己此行有任务在身,至今已耽搁多日,便就此告别。遂与二人分道。百里晹与韩斐西去南诏,白绾南下惠州。
    南诏在姚州西部洱海一带,前朝时本为哀牢人领土,武帝萧麟时期划归益州。后前朝式微,哀牢人逐渐划分为六个部落联盟,史书称“六诏”。至本朝复归,明帝时期六诏中势力最大的蒙舍诏王哈蒂法厚礼献与皇朝,求六诏合一,明帝允。乃援兵相助蒙舍灭五诏,一统洱海,建都太和城,为南诏王哈蒂法赐姓“蒙”,名蒙铎。
    而后三十五年,南诏在蒙铎与其子蒙寻的勤政下不断壮大,十五年前,蒙寻病逝,其膝下无子,弟蒙坚继位,为现任南诏王。
    这里随处可见临水而建的吊脚楼,人们服装各式各样,显是各族杂居,汉人数量不多,但也不少,多从商。夷人多信巫蛊,寺庙林立。百里晹初到时,正逢夷人举行祭仪,街上行人寥寥。
    韩斐问一个赤脚坐在街边抽烟的老农道:“这位先生,今日是有什么重大仪式吗?”
    老农眯眼笑了,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二位是刚来这里吧?可到城中的那个寺庙去看看,今日难得碰上六神殿的海羡巫司亲自主持祭风仪式,城里人都去了。”
    韩斐道:“是哪家的人去世了?”
    老农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长长辣气:“这天下每日死的人少么?这些年朝廷税赋加重,吐蕃那边又整日侵扰,谁还管得过来哪家死了谁?总不过做一场法事,聊以慰藉活着的人罢了。”
    韩斐与百里晹皆是沉默,他们一路南下,在云南一带所见,本地人对汉人多有敌意,军官苛待士卒乃是寻常。南境之乱乃多方积弊,岂是仅以野心就可以概括的?
    “那寺庙在何处?”百里晹问。
    老农指了方向,二人便也前去观看。但见人群层层围断,寺庙屹立着六尊巨大神像,一人站在某尊神像前,背对着他们。“那是冥河之神。”韩斐低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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