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雪》第十六章 花开荼蘼

    头套被拿开时,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白绾看着笼在一片尊贵靡丽中的人,她的面容不算如何绝色,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她也在看着白绾,两人相互审视一番,终是绑人的人微微一笑:“你倒不害怕。”
    “见过皇后娘娘。”白绾才反应过来似的,福了福身。
    “你不喜欢我。”皇后道。
    “民女不敢。”
    “哦,是不敢,而非不是。”
    白绾不说话了。皇后指上三寸鎏金的珐琅指套轻轻敲击椅背,语声悠长:“没关系,这世上总是讨厌你的人比喜欢你的多,这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白绾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难不成我们之前见过?”
    “民女数月前方至京城,想是娘娘记错了。”
    “兴许吧,”皇后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长烟斗,吸了一口,室内顿时云雾缭绕,“不过太后大约也觉得你面善。我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她亲近于谁了。”
    “太后厚爱,民女愧不敢当。”
    “怎会不敢当,你不是治好了太后的病吗?”烟云轻浮,白绾觉得自己仿佛被大团光羽包裹,轻暖柔和得像是婴孩的绒被,她便是那初生婴儿,被母亲抱在怀中。轻缓的歌谣抚摩着她。
    她渐渐低垂了眼睑。
    皇后的声音这时缥缥缈缈传入耳中,带着无尽的抚慰:“告诉我,你是谁。”
    “璇玑。”白绾轻声道。
    “你的爹娘是谁?”
    “没有见过。”
    “来京之前你在做什么?”
    “跟着师父学医。”
    “你师父是药师谷谷主?”
    “是。”
    “为什么来京都?”
    “为了找我的亲人。”
    “你找到了吗?”
    “是。”
    “她们是谁?”
    “太后,还有娘娘。”
    皇后一怔。随即恢复了那种雍容姿态,仍是用那种低柔的声音问:“那太后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奶奶。”
    皇后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直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要看穿她是否真被烟雾迷惑。少女眼中古井无波,无论她如何关注,都不见深潭中一丝波澜。
    她缓缓靠回去:“太后如何会相信你?”
    “我给她看了她与爷爷当年的信物。”
    皇后眼中霎时雪亮:“什么信物?”
    “一支新法烧制的荼靡花琉璃发簪。”白绾一字字道。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断然吩咐:“搜她的身!”
    一支琉璃簪被人从少女怀中取出来,满屋绮丽瞬间失了颜色,皇后不可置信地失声道:“你果真是她的孙女。她与那人竟真的……”一眼瞥到身边侍女瑟瑟模样,恍然回神,熄了烟淡淡道,“该如何做,你们自己知道。”
    侍女惊惶跪下,拼命磕头:“娘娘饶命!娘娘……”还未求到第二句,已被两个黑衣人拖下去,呼救声很快寂灭了。
    白绾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恍如不觉,皇后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吩咐道:“带她下去吧,把解药给她。”
    有人上前来,一记手刀斩在白绾颈后,少女仰面倒下,被那人抱往内室。
    皇后仍呆呆地望着前方,一黑衣人走上前来,将一张拓写的纸卷呈上,纸面上赫然是白天白绾在那药店写下的药方。
    “还要发往各处么?”黑衣人问。
    “发往各处做什么?让天下都知道太后和旁人私通吗?”皇后冷笑,“都烧了吧,告诉他们不用查了。”
    “可即便我们不查,太子那边……”
    “无妨,只要我们这边不漏口风,他们就查不出来。”
    “是。”黑衣人躬身退下。
    白绾醒来时,皇后正以手支颐坐在她榻边,目光沉沉望着她。
    “皇后娘娘?”她环顾一周,以眼神询问对方答案。
    “你方才晕了过去。”皇后仔细瞧着她的脸,“头还晕吗?”
    白绾摇头。皇后笑了笑:“不问我为什么要绑你来这里?”
    “娘娘自有深意,民女不敢妄自揣度。”
    “你有个姐姐吧?”
    “是。”白绾不解又谨慎地望着她。
    “我有个妹妹。”皇后道,声音里有些怀念的味道,“她长得很漂亮。太后年少时艳绝岭南,我妹妹却还要比她美上几分。”她忽地又道,“你也很美。”
    “民女不敢当。”
    皇后没有理会她,自顾接道:“在她出生前,本来我也是很美的,不过她出生了,我便不够美了。无论我二人走到哪里,惊艳众人的永远是她。不仅如此,她还非常聪明,无论什么一学就会,稍事钻研便能与当世大师争锋。我们自幼一同玩耍的一群孩子,没有人不崇拜她的,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一呼百应。”
    白绾没有接话。皇后凝视她,忽而一笑:“所以我自小便在想,若是没有她就好了。”
    白绾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多了零星的情绪。皇后看在眼中,讶然道:“你在可怜我?”她立刻笑开了,“不用可怜我,如今她已死了,而我却活着。”
    华贵雍容的女子仿似漫不经心地飘然道:“是我设计害死她的。”
    她见少女缓缓摇头,再次惊讶:“你不信?”
    白绾道:“若她真如娘娘说的那般优秀,娘娘是不可能害死她的。”
    皇后看了她好一会儿,平静道:“你说得对,是她自己放弃了活着。”转脸望着虚空,不知是在问她还是问自己,“她为什么放弃了呢?”
    白绾当然回答不出来,皇后站起身:“你此行去岭南,便替我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白绾凝视她的背影穿过珠帘融入客厅那片珠光宝气之中,听见耳边风声响起,这次黑衣人没有再拿袋子套上她的头:“姑娘,天快亮了,随属下走吧。”
    她点点头。见那人容貌清俊,竟意外地年轻。他以一块黑布遮住女子,令她在夜间不显得瞩目,很快将她送回府中。与他白日跟踪她时不同,送她回府时他的身法格外熟悉。
    姐姐虽已睡了,房中的灯火依然亮着。在经过那条漆黑长廊时,白绾回忆今日在皇后宫中的一切,洛家的势力原来早已在京中盘根错节。可皇后洛宛如按理说应早已被洛家除名,为何还能令洛家势力服从?还有那洛家独门的“花开荼蘼”,以罂粟、麻黄等数百味药材精炼提纯,可令人神思恍惚,若一次服极大量,更可令人精神崩溃——她从何而来?她身边的那些高手……
    她感到自内心而发的厌倦,还有一丝不知为谁的悲哀。
    她打开姐姐的房门,剪亮蜡烛。她不担心会惊醒了姐姐,临走时她替姐姐换了蜡烛,烛心中加了一点儿安神药。白日她听见那脚步声一直跟着她,便随意取了些瓶罐盒子来到姐姐房中,一直听她讲故事直到深夜。她知道那人一直在外窥视,隔着窗户,她便能在他眼皮底下将身上所携之物不动声色地放到托盘里,藏在用来装药的盒子里。那些盒子都是空的,本没有什么祛疤痕的药膏,她知道姐姐必不会往这里面看一眼。
    她将最大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绝美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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