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生离 1

    杨广驾崩的消息很快在江都一带传开，宇文化及趁此机会在江都兵变，自立为王。更是借机将夏如临留在他身边，接着引众西返关中，试图在群雄割据的中原大地上挣得一分立足之地。
    夏如幻回到余杭再见柳连淮时他已经瘦了整整一圈，额头上新伤旧痕俱在，听说是在她走后他每日都用头撞墙所致。柳连淮的房间里一片狼籍，所有的物件都被他丢在地上践踏蹂躏。他见到归来的夏如幻，似鬼魅一般扑向她，抓着她的双臂咬牙切齿。
    “告诉我，你的刺杀失败了是不是？”柳连淮看着夏如幻平静的双眼，试图从里面看到一丝的失败，可是除了冷静沉着他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舅舅，杨广已死，你的大隋已经彻底败了。”
    柳连淮的手用力拧着她的胳膊，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陛下身边有那么多侍卫，只凭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你是没有能耐杀死他的！我不信，绝对不信！”
    夏如幻任由他拧着胳膊，冷哼一声说道，“你忘了我是以什么身份接近杨广的么？你的陛下是如何的为人难道你也不清楚么？近身杀他不过是小事一桩，就连门口的侍卫都无法发现！”
    “乱臣贼子！你这个乱臣贼子！”
    柳连淮险些背过一口气去，整个人已经急红了眼，他的手试图攀上夏如幻的脖子，却被她用内功弹开。他有气无力地伏在地上，眉间的神色急速转换。
    “我若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给你机会！还不如让你做了官妓，至少你不会成为如今的乱臣贼子！我大隋也不会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夏如幻你的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会化作厉鬼来取你性命！你这个不忠不孝的江湖中人，当真是抹杀了夏家的颜面！”
    夏如幻看着这位曾在年幼时救她躲过一劫的舅舅，他脸上面目可憎的表情如今竟是对准了她。她抬手摸着额头，那个夜里她曾因为黥刑而无助的哭泣，也因为害怕前路坎坷抓紧了舅舅的手，在年幼的她心中，舅舅已经是她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可是这位长辈不过为了一个昏君就与她如此生疏！
    好陌生的一张脸孔，让夏如幻如置数九寒天。她淡淡地看了柳连淮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见到房间外的路明先生后，只吩咐道，“送他回到府邸吧，余下的事不必再管了。”
    庭院中池塘边的桃树已经长出绿叶，只剩下几朵零星的花朵。夏如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想起了那日坐在杨广身侧的夏如临。她一直都没有猜想过他的身份，见他身边的侍从还有他本身的衣着，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富家公子，却不想他竟是杨广身边的人。她猜测不到他的官职，是普通的侍从，还是被净身的阉人。她只知道杨广已死，夏如临不会再有过去的风光。
    过去那些在树下聊天的回忆不可能再被复制，只能永久地存在于他们的脑中。夏如幻怅然若失，那个最像他弟弟的林小弟再也回不到这里了。她拔下发中的白玉桃花簪，一边摸索着上面的刻纹，一边感受春风拂过耳边。
    如隐从秋月醉的酒窖中挑选了两坛珍藏的美酒，当他拿回房间时，发现夏如幻还坐在树下。
    “你是打算在这里坐成一尊泥塑么？”
    她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把发簪重新簪回发中。起身后，眼见肩上的落英随风一摆，最后和黄土纠缠在一起。
    “你不是一回来就钻进酒窖了么？拿了酒却不喝，来这里扰我做什么？”
    如隐被她反问有些哑口无言，只能辩解道，“自然是叫你一起喝酒了。这可是路明先生的珍藏，两个人一起喝，怕是连一滴都不会给他留下来了。”
    “你就不怕路明先生杀了你为他祭酒么？”
    “他一个读书人是断断做不出这种事的，不过你这个丫头倒是很有可能，还好我没有偷过你的酒。”
    夏如幻忽然停下来，笑着回道，“你忘了我现在是寒月宫真正的宫主么？每个分舵里的资产都是我的，也就是说你现在偷的就是我的酒。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祭酒的。”
    进了房间，如隐将两坛珍藏开了封，夏如幻打开窗户正好看得见窗外的桃枝。
    “你答应李世民的事情已经办成了，要再去太原同他交代一声么？”
    夏如幻倚在窗框上，看神情似乎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只听她说道，“杨广的死讯已经第一时间从江都传了出来，不过三五日时间就能传回洛阳了，我何必再跑一趟太原呢？”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自己暂时都杀不了宇文化及，只能先回寒月宫以图后计。我明日陪我上山一趟吧，顺便带上两块上好的木材。”
    如隐不解地问道，“你去山上带什么木料呢？”
    “隋朝已经不复存在，我想在我的爹娘坟前立两块墓碑，石材一时间是找不到了，暂且用木料代替吧。”
    “你……有没有想过带他们的遗骨离开这里，带回洛阳去好好安葬。”
    她叹了口气，转身看着窗外的天空，回道，“不必了，这里是他们的家乡，能葬在故土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
    第二天清晨，如隐扛着两块木料同夏如幻一前一后地上了山，在半山腰的缓坡上停了下来。两座孤坟在风中伫立，坟边的野草早在夏如幻上次来时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木料上已经刻好了字，夏如幻将两块木料竖起，并排在坟前一立。她两掌不过微微用力，就将木料紧紧地嵌入地中。
    她看着墓碑上刻好的字，一时间悲从中来，两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其实她在太原答应替李世民杀杨广时也存有自己的私心，当年若不是杨广下令要在余杭大肆修建行宫，她的父亲也不必枉死。将宇文化及这样的佞臣留在身边听之任之，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她在坟前重重的叩下三个响头，额头立刻充血，她的手拂过墓碑上的刻字时，缓缓说道，“爹、娘，吕邱永和杨广已经都死在女儿的手上，接下来就是宇文化及了。我一定会把他的人头亲自送到你们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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