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覆巢 7

    二月底，夏如幻抱着琵琶和如隐一起站在江都行宫的门口，一旁的甄易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等待着宫门打开。柳连淮的突然失踪让甄易独领了这份功劳，他却不知道柳连淮已经被夏如幻安置在秋月醉里，由路明先生看守。
    宫门终于打开，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俯视着阶梯之下的夏如幻等人。不过一眼，夏如幻就认出了宇文化及，她心中封藏多年的仇恨，在此刻一齐喷涌而出，几乎要掩埋掉她的理智。她十指的指甲用力地抠着抱在怀里的琵琶，以此来平息情绪。
    甄易一见到宇文化及，立刻跪拜道，“卑职见过宇文大人、宇文将军。”
    如隐也跟着下跪，发现身前的夏如幻仍呆立着时，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摆。夏如幻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也跪了下去。
    宇文化及瞟了一眼戴着面纱的夏如幻，问道，“这就是甄大人为皇上特意挑选的美人么？为何到了行宫之中还要戴着面纱呢？难道说这美人见不得光么？”
    夏如幻看着宇文化及，两眼之中充满了敌意，她看着他身侧静静站着的宇文成都想起了那次刺杀失败的教训，此刻的她不能冲动也不能莽撞，只有静下心来才能依照原来的计划接近杨广。她缓缓地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恢复正常的理智。
    只听甄易回道，“回宇文大人的话，这位姑娘平时出入歌舞坊都是以面纱遮面，只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微臣已经见过她的真容，确实是一位美人。”
    “原来如此，看模样倒是清丽，你且先送进行宫吧，等过两日就会有人安排她为皇上献舞了，若是真跳的如传言一般，甄大人的前程自然是无量了。”宇文化及说完同宇文成都一前一后的离开，甄易跪送他离开后，擦干额头的冷汗这才站了起来。
    行宫门口的宫人已经等着为夏如幻领路，临行时甄易拉着她的衣袖，小心地嘱咐道，“夏姑娘，甄某的乌纱能否保得住就全看姑娘的舞蹈是否能打动陛下的心了。”
    “夏月明白，甄大人放心就是。”
    夏如幻和如隐在宫人的引路下绕过庭院，来到一众宫人居住的地方，因男女有别，如隐的房间和夏如幻的房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负责引路的宫人将如隐安顿好后，便带着夏如幻继续走，途中经过庭院的长廊，在院中散步的夏如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夏如幻。
    因为夏如幻蒙着面纱，看不见她的真容，他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问向身边的人，说道，“刚才过去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应该是余杭太守刚刚在外寻来的美女吧，听说进宫之前是个有名的舞姬。”
    “舞姬？”夏如临瞧着已经越走越远的背影，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他猜想着或许会是夏如幻，可是身为寒月宫主的她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最后他不过摇摇头，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夏如幻入宫之后一直没有被安排觐见杨广，她虽然很着急，却是不敢轻举妄动，每天都借着排演的名义和如隐能单独相处两个时辰。行宫之中耳目众多，他们多半都是用纸笔交流，写过一张，焚烧一张。
    夏如幻拨弄着琵琶，只见如隐一笔一画地写道，“勿要心急，静候便是。”
    纸张被丢进火盆里，很快就被烧成灰烬。
    她提起笔，缓缓写道，“先杀杨广，若有机会一并除掉宇文化及。其子宇文成都武艺高强，你可有把握胜他？”
    如隐将她写好的纸张扔进火盆，只是点头笑了笑。
    不一会儿就听有宫人敲门，问道，“夏月姑娘可在么？”
    夏如幻放下琵琶，见如隐把火盆挪到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后忙去开门，笑盈盈地回道，“不知有何吩咐？”
    “宇文大人方才来交代了，说陛下今夜想看歌舞，希望夏月姑娘能准备一下，千万不要辜负了甄大人的一番苦心。”
    待入夜后，夏如幻身穿一身鹅黄色的舞衣和黑衣的如隐一前一后走进了宇文化及的居所。同他们设想的一样，今夜并没有杨广，只不过是宇文化及假借杨广之名将夏如幻请了过来。
    正堂里只坐着宇文化及一个人，夏如幻一走进来，立刻警觉地观察起四周是否有埋伏的人手。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宇文化及，恨不能将他立刻剥皮抽筋，可理智还是压过了她的恨意。她缓缓跪下身子，叩拜道，“小女子夏月拜见宇文大人。”
    宇文化及盯着不言不语地如隐，问道，“这名男子是何人？”
    “回大人，这男子是小女的叔父，生来就是个哑巴，好在懂些音律，一直都跟在小女身边弹琴，勉强糊口就是了。”
    宇文化及的目光又转回夏如幻的身上，说道，“今夜没有陛下，只有本官看你的歌舞，你是否会略感失望呢？”
    “能为大人献舞是小女子的福气，我相信宇文大人一定会尽快安排我为陛下献舞的。”
    “说得不错，我是想先看看你的舞技究竟有多高超，能令那么多人都对你见之不忘。起来吧，随便为我舞上一曲就是。”他说完就见夏如幻站了起来，刚准备跳舞，就听他又说道，“等等，先把你脸上的面纱取掉。”
    夏如幻的身形一顿，有些犹豫。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年，她额上的黥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难保宇文化及不会记得她的样子。若是在这里事败，岂不是又要重头再来？
    宇文化及看出了她的犹豫，追问道，“难道说你的脸上真的有什么伤痕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她咬紧牙关，成与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若是被宇文化及发现了她的身份，大不了先杀了他为父母报仇就是！她双手慢慢解开了脸上的面纱，面纱飘落之时她抬起头对上了宇文化及的眼睛。
    好生清丽的一张面孔，面若出水芙蓉白里透红，两眼炯炯有神顾盼生姿，两条弯月细眉勾勒出她的柔弱，唇上涂抹着淡淡嫣红的胭脂既不妖媚也不寡淡。
    宇文化及盯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这张脸，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可是那个姓夏的姑娘明明在额头上有一个黥着的“罪”字，再看夏如幻的额头即使有碎发挡着依然能看得出来白净光滑，根本不可能有黥字。
    也许只是巧合吧。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而且他发现夏如幻跟陛下身边的林总管竟也有几分相似，看来不过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罢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吩咐道，“你随便跳上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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