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覆巢 6

    夏如幻的夜中舞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余杭太守的耳中。同时，官拜扬州刺史的柳连淮此刻也在余杭郡内，为了替杨广遍寻美人，在听到夏月的名号后他二人便一同来到了歌舞坊。
    自从夏月的名字挂在这家歌舞坊的门口，几乎是夜夜满场，座无虚席。老板一边安抚着紫苏的情绪，一边又尽力讨好夏如幻，单看送进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已经让他笑得合不拢嘴了。
    可夏如幻和如隐迟迟等不到他们需要的契机，尽管已经命人将夏月的名头四散而去，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中旬，终究一无所获。
    “如隐，你说我们的计划是否已经失败了？”
    “马上就要跳舞了，先过了今晚再去想其他无谓的事吧。如幻，只要你的名声越响亮，前来看你跳舞的人也就越多。人就是这样，你一直戴着面纱跳舞，充满了神秘感，我想那些人很快就会慕名而来的。”
    “可是……”她还想再说，门外的小厮已经前来催促。只好暂且放下多余的想法，先将今夜的舞跳好。
    今晚跳的是她曾在霜乐坊跳过的飞天舞，身上的舞衣是老板特意找人定做的，腰带上镶嵌的宝石都是这些天里夏如幻所得。除却夏如幻之外余杭还没有人跳过这支舞，舞罢之后自然是引来无限掌声。就连在座的余杭太守和柳连淮也是被她的舞姿吸引，待人群散去之后才跟老板表明身份来到夏如幻的房间。
    夏如幻一见到柳连淮，脸上的笑容即刻散去，好在她还戴着面纱，柳连淮根本认不出她的模样。
    歌舞坊的老板卑躬屈膝地为两位大人请了座，然后凑到夏如幻的身边小声说道，“这两位大人是慕名而来看你表演的，刚才对你的飞天舞赞不绝口，还说要将你举荐给皇上。夏姑娘，我这里还从未出过能进宫的舞姬，你若是有幸得到皇上的赏识，可千万不要忘了小人啊。”
    她笑着回道，“老板放心，我若是飞上枝头，一定不会忘记你的。”老板吃下定心丸后，高高兴兴地关上门离开，并不妨碍他们的谈话。
    如今的这位余杭太守姓甄，单名一个易字，和柳连淮是曾经的同窗好友，在吕邱永出事之后，他便奉召顶替了这个位置。甄易也算得上一个知礼懂礼的读书人，本是不愿意帮着杨广四处寻找美人的，可无奈皇命难违，为了头顶的乌纱帽，只能拉上柳连淮一起出入各大歌舞坊。
    甄易起身对着夏如幻微微低头一拜，说道，“夏月姑娘，在下是余杭太守甄易，这位是扬州刺史柳连淮大人。我二人这次来到贵坊是听说夏姑娘的舞艺超群，方才的一曲飞天舞实在是惊为天人。若是你愿意的话，本官想要把你举荐给皇上。只是……”甄易犹豫地看着夏如幻，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探知她的态度。“只是不知道夏姑娘能不能先摘下脸上的面纱呢？本官想看看姑娘的真容。”
    夏如幻犹豫地将目光扫在柳连淮的脸上，若是自己摘下面纱后被他点破了身份，那这些天的良苦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她的手抓着面纱的一角，迟迟不肯松开。
    甄易又催促道，“夏姑娘？”
    她不能错失眼前的机会，若是错过又需要从头再来，她只好咬紧了牙，将脸上的面纱一摘。果然柳连淮一看到她的脸，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紧张，甚至坐立不安。可甄易不同，他见到夏如幻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心中甚是欣喜，如此的姿色再配上绝美的舞蹈，只要将她送到杨广的身边，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总算是可以保得住了。
    “夏姑娘愿意去江都行宫为皇上献舞么？”
    夏如幻起身对着甄易盈盈一拜，说道，“若有幸为皇上献舞，是夏月的福气。可是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舞姬，真的可以进入行宫么？”她说话时一直盯着柳连淮，她害怕柳连淮会突然发难质疑她的身份。
    “本官保举你到皇上的身边自然是进得去的，柳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甄易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身侧的柳连淮。
    “我……我没有什么意见。甄兄觉得尚好，那便最好。”
    甄易虽然有些在意柳连淮说话时的语气，但他根本想不到柳连淮与夏如幻相识，最后只交待夏如幻说道，“夏姑娘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吧，过两日我会派人来接你，送你去往江都行宫的。”
    翌日清晨，夏如幻就收到了柳连淮送来的信，约她到她父母的坟前一叙。夏如幻刚到，就见柳连淮一身黑青色的衣裳，面对坟堆背向山坡。
    “舅舅。”她站在他旁边，将手中的三牲祭品摆在坟前，燃起两柱清香。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又回来了？还用了夏月的假名混入歌舞坊。当着甄易的面我没有拆穿你是看在你父母的情面上，你想混入江都行宫究竟有什么所求？”
    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地回道，“我要刺杀杨广。”
    “你说什么？！”柳连淮额头的青筋一下跳了起来，“你居然大逆不道要去刺杀皇上？我不会让甄易送你进宫的！”他说着就要往山下走，夏如幻只上前一步封住了他背后的大穴就让他动弹不得。
    “舅舅还是不要徒劳妄图破坏我的好事了。昨日你没有在甄易的面前拆穿我的身份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希望你在我们余杭的分舵里小住吧。等到杨广殡天的消息传来，你再继续做你的扬州刺史吧。”
    “夏如幻！你疯了么？你是不是忘了你爹生前也是朝廷命官，若他还在世，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刺杀皇上的！”
    “若我爹娘还在世，我也不会是如今的夏如幻！我这次去不仅要杀了杨广，还有他身边的宇文化及也要一起杀了为我爹娘报仇！舅舅，如今的隋朝还值得你如此效力么？你不要忘了洛阳已经落在了李渊的手里，如今的杨广不过是霸占着江都行宫的亡国之君罢了！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你却还要尽心尽力地为他们效忠，这就是你忠君爱国的方式么？四处搜罗美女，征选未出阁的少女送进行宫只为迎合杨广的喜好。那你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柳连淮闭上眼，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和那些小人没有区别，可是他是大隋的官吏，杨广是大隋的君主，他不能违抗君主的命令，更不敢去质疑君主。
    “如幻，你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谁知夏如幻竟笑道，“错？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舅舅你所代表的朝廷难道就永远都是对么？我这样的江湖中做什么都是错吧？可这对错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不过是以舅舅你的立场来做划分的，若我说，如今的隋朝就是大错特错，只有杀了杨广才能让这一切错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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