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覆巢 2

    年末，正值战乱，反倒少了过年的味道。
    夏如幻回到寒月宫后一直在部署手下人查探宇文化及的下落，如今得到消息知道他正随炀帝在江都行宫，她便也起了南下的心思。
    可如今正值年节，这一年中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最是团圆的新年除夕她不能再劳烦身边的人。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想法，将如隐打发去了欧阳别庄同欧阳霖霏团聚，自己就带着方素和落晨操办起了新年的节庆。
    夏如幻在石宫的大堂里丈量着地方，看看究竟能摆的下多少张桌子，是否能将总舵里所有人都容纳。
    落晨见她很是认真，仿佛已经将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便问道，“宫主喜欢过年么？”
    她抬头看到落晨充满期待的眼神，笑着回道，“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了，因为爹娘会准备好压岁钱，还能吃到一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点心。后来……”
    后来她没有了家，没有了爹娘，也没有了弟弟。每一次除夕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因为她早就已经无家可归。可是这些她不愿说给落晨听，在每个人都欢欣雀跃的年节里她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
    “后来怎么样了？”落晨追问道。
    “后来我就来到了寒月宫，年岁大了，对过年的念头也就淡了。不过想起这些年和你们一起度过的除夕，有你有落枫有落碧陪着，还有母亲给的压岁钱和……和明洲费尽心思准备的新年贺礼。这些事对我来说比过年本身要重要得多。”
    她提起霍明洲时已经尽量平复自己的神色，但是记忆还是猝不及防地涌入她的思绪。
    “落晨，大堂的桌子尽快去准备吧。你去告诉方素，这些天要尽快采购除夕当天需要的菜肉酒水。如今洛阳的情势不好，我怕去的晚了就买不到那么多东西了。”
    “属下明白。”
    除夕夜，石宫内自然是不能放鞭炮迎神的，总舵的所有人都坐在大堂里，每一张桌子都坐的满满的。热腾腾的酒菜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彼此间拜年贺喜的声音点缀着冰冷的石宫。
    夏如幻仍在孝期，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衫，为了迎合年节的喜庆，还不忘在发间插上一支金钗。迎面而来的方素则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衣，头上也绑着红色的发带，明艳动人。
    “宫主，方素敬你一杯。”她左手提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说话间酒杯推向夏如幻，笑时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夏如幻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斟满一杯后说道，“方素，这一杯是我敬你的。这几个月辛苦你替我照看寒月宫的诸多事宜，谢谢你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是寒月宫给了我和兄弟们一个新家，不必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我为寒月宫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方素说完举杯满饮。
    除夕夜须得守岁，子时刚过，夏如幻看着大堂里已经尽数喝醉的众人，唯有方素还生龙活虎地拉着她大哥方追和别人不停地划拳喝酒。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旁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落晨，喝完杯中酒后缓缓起身离开了大堂。
    再说到夏如临，在江都行宫里，炀帝大宴群臣，而这些臣子不过是他乘船出游时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一群佞臣罢了。为首坐在金座之下左手位的就是宇文化及，其下手位置坐着宇文成都，余下的位置则按照官职大小排列。
    至于夏如临，由于他的身份特殊又顶着总管之职，便坐在炀帝的右手位。今日赶逢除夕，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头上束着紫金发冠，面白如玉，两颊泛着娇羞的红晕，举手投足间都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尤其是宇文化及。
    歌舞即兴间，炀帝看着锦衣华服身姿绰约的美人，神思早已飘散，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紧了那些美人的脸。而宇文化及的目光则一直若有若无地扫在夏如临的身上，那些舞动身姿的美人根本无法将他的视线转移，他看着夏如临白皙的脖子，就联想到那一日他露出的白嫩的肩膀。
    烈酒入喉，灼烧着宇文化及的咽喉，更烧起了他身体的欲望。他的脸越来越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握着杯子的手更是用力过度凸起了青筋。
    一旁的宇文成都看到他如此，立刻关切地问道，“父亲可是身体不适？”
    宇文化及立刻平复自己的情绪，正襟危坐，回道，“无妨，不过是方才酒喝的有些急了，散过酒劲也就无碍了。”
    面对如此炙热的目光夏如临自然是感觉得到，可他并不会在意宇文化及的态度，只是同寻常人一起看着殿上的歌舞。裙袖飞舞间偶尔能触碰到宇文化及的目光，他便笑着举杯遥敬于他。
    子时一到，行宫外的鞭炮声响起，夏如临端着酒杯看着夜空中绽放着的无限绚烂的烟火，像极了此时此刻的隋王朝。
    炀帝在酒宴上喝的微醺，早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寝殿，今夜不需要夏如临侍奉在侧，那些跳舞的美人早就被安排进了炀帝的寝殿。所有的大臣都已散去，唯有夏如临一人最后走出了行宫的大殿。
    大殿的门口宫人们提着灯笼已经准备好为他引路，温暖的白色雪貂已经披在他的身上，立刻为他阻挡了不少寒意。他跟着宫人引着的方向，一边走一边看着仍然漆黑的天空。今夜是除夕，就算已经没有家人陪伴在侧，他也一直保留着守夜的习惯。这一夜他不必伺候炀帝，自然也不会那么早睡。
    他看着提着灯笼的宫人年纪与他相仿，一时感慨便问道，“你们是刚刚被收入宫中的奴婢么？”
    “回林总管，奴婢们是上个月才被收入行宫的。”
    “都是江都人么？”
    “江都附近的适龄女子已经差不多都入了行宫，我们……是从余杭那里被强征入宫的。”
    夏如临的眼中露出难得的怜悯，也许是感怀身世，也许是正逢佳节倍思亲，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今天是除夕，你们想家么？”
    “当然想家了。可是这里的行宫，一入宫门深似海，等到离开时只怕就会是白头宫娥了。”
    夏如临停了下来，所有的人也跟着他一起停了下来，他看着半空中飘落着晶莹透亮的东西，抬起手在空中一接，冰凉的触感立刻在他的掌心化开。他笑着摇了摇头，吩咐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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