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秋意寒 4

    夏如幻小产之后的第四天，如隐就驾车带她回到了寒月宫。尽管医馆的大夫再三叮嘱她不能吹风不能流泪，可她一坐上马车就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的一切。
    她这几天都很少说话，在如隐的面前哭过一场后，情绪似乎平缓了不少。可她眼中的悲切和漠然，已经赫然摆在那里。那些不能改变的事实都被她所接纳，全部化作冰冷的表情挂在她的脸上。
    一回到寒月宫，落晨和方素就迎上前来。对于夏如幻莫名其妙的失踪她们充满了疑问，可在看到她的脸色后都很识趣的避而不言。落晨替她整理好了房间，还按照如隐的吩咐炖了一盅补身的药膳送来。
    “下去吧。”夏如幻坐在妆台前照着镜子，看到落晨进来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
    “宫主，这盅药膳……”
    落晨的话还没有说完，夏如幻已经打断了她，怒道，“出去！”
    方素跟着如隐一起沿着石阶上了山顶，深秋的冷风吹得人寒毛直立，她只是略微打了个哆嗦，就跟着如隐走进了山洞。他随手拿起山洞中的一坛酒，坐在大石上喝了起来。
    “宫主她……出了什么事？”方素在看到夏如幻苍白的脸色和如隐沉重的神情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喝酒么？这山洞里都是我找来的好酒。”如隐说罢端起酒坛又是仰头痛饮。
    “前辈……”
    “如幻的孩子没有了。”
    方素一愣，再看如隐严肃的样子，并不是玩笑话。怪不得夏如幻的脸色如此苍白，怪不得她身上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之前……之前不一直都是好好的么？那可是霍明洲留给她唯一的孩子，如果孩子没有了，岂不是……”
    “因为她并没有放弃找到霍明洲的念头，寒月宫的人撤走之后她一个人每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地时候驾车赶往鹰嘴山。她瞒着我们所有人已经这样找了大约有半个月，要不是我前几天夜里发现她的动向，跟踪她去了鹰嘴山，只怕……我们都猜不到她死在了何处！”
    如隐越说越气，最后将手中的酒坛往地上一砸，碎片飞溅起来立刻划伤了他的手臂。
    冷风从山洞口吹进来，吹着方素的脊背，吹响了她的衣摆。她懊恼于自己的粗心，为什么没有及时了解到夏如幻的情绪。深爱之人葬身崖底，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如果她能多一分仔细，今天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她跟霍明洲到底也是昔日的旧友，连他的一点血脉也保不住，实在是惭愧。
    “这段日子还是得劳烦你和落晨看顾好寒月宫的事务了，如幻这样子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了。”
    方素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山洞是如隐在寒月宫的落脚之地，为了夏如幻的事他一定也是身心俱疲，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她走下石阶来到夏如幻的房间外，看到落晨抱着双腿背靠门坐在外面。落晨红着眼圈，抬头看着方素。
    她便和落晨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
    落晨小声问道，“宫主她是不是出事了？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知道她还在为霍堂主的事伤心，可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该保重身体的。”
    方素立刻摇着头，压低声音回道，“以后孩子的事不许再提了。”
    “为什么？”
    “如幻的孩子没有了……”
    落晨瞪着眼睛看着方素，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滑了出来。“怎么可能？明明几天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尽管情绪激动，还是忍住了抽泣的声音。她知道夏如幻此刻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复杂，她不能让她听到哭声，不能让她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可是她的眼泪还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流，沾湿了她胸口的衣裳。
    方素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几天你就随着她的心情，任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孩子的事，绝对不能再在她的面前提起。最近一连发生这么多事，如幻怕是不能再忧心操劳，宫中的一切琐事就都得倚仗你我了。落晨，振作一点，如果你也倒下了，如幻又能怎么办呢？”
    落晨只能不停地点着头，抬头去看方素时，发现她的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泪。
    夏如幻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色苍白的自己是如此陌生，她的头发毛毛糙糙，用来固定发髻的银钗松散地别在头发上。明明只有十七岁的她，眼底却透着二十七岁的沧桑。妆台的锦盒里放着霍明洲送给她的赤金红宝耳坠，红色的光泽像是血色浸染在她的眼睛里。她将锦盒推到一边，拿起梳子，上面缠绕的是她和霍明洲的头发。她小心地嗅着梳子上的味道，想起了霍明洲为她梳髻时的认真样子。
    “我觉得还是金钗贵气些，你如今既成人妇，又身为寒月宫的宫主，打扮的贵气些不是正好看么？”霍明洲一边说一边把妆匣里的金钗拿出来，每一支都在夏如幻的青丝中比划一下，最后将一支掐丝蝴蝶的金钗插在她的发间。
    夏如幻的手里却抓着夏如临送给她的那支白玉桃花簪，有些厌弃地看着铜镜里闪闪发光的金钗，回道，“贵气是贵气，但金钗总是显得俗气。而且我们是江湖中人，何必打扮得好像大家闺秀一般呢？”
    霍明洲握着她的肩膀，笑看着铜镜里的她，回道，“你本来就是大家闺秀，我们虽然还不能为你爹娘平反，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夏家的大小姐。”
    她看着他披头散发的样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玉簪，站起身来将霍明洲推在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小心地梳理着他的头发。这样的时光总是透着别样温暖的味道，和初升的阳光一样洒在人的心底。
    她为霍明洲梳好了发髻，将妆台上的白玉冠戴在他的发上。
    当阳光再一次透过窗子洒进房间，夏如幻僵直的身体从妆台上醒了过来。她的身边没有霍明洲，也没有白玉发冠，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美梦再好，也终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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