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灯火阑珊处 4

    正月初五，金姨刚从老家回来，给夏如幻送去了不少的家乡特产。她这厢刚走，后脚就有裴梓华的帖子送到了夏如幻的手上，说是初五晚上有灯会，邀请她同去赏灯。
    夏如幻想了想之前因为旁的事对裴梓华略有冷待，如今也是该好好培养感情，便应下了这件事，吩咐落碧准备好，只等着夜幕降临去城中赏灯。
    一顶白色的斗篷配上一套粉蓝色的衣裙，不会太过扎眼，也显得格外温婉。夏如幻往霜乐坊的门外一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一会儿就见裴梓华带着两个小厮走来，没有车架，一身的素服丝毫没有官家公子的做派。
    “让姑娘久等了。”裴梓华一来就对着她一拜，谦谦有礼，甚是得体。
    夏如幻立刻回礼道，“裴公子不必如此大礼，我不过早出门了一刻。”
    整整一条街都被花灯围绕，彩灯光烨，熠熠生辉。白天里刚下过一场雪，地上仍是积雪难行，可偏偏无法阻挡众人的热情，整条街已快被行人填满。天气甚冷，走了几步就觉得寒意侵体，夏如幻下意识地拉紧了斗篷，却在余光里又看见一身白衣猛地消失。她立刻看向裴梓华，见他正护着她的身侧，害怕人群冲撞到她，再看他左右两个小厮，也是忙着为他们开路。
    难道说是她的错觉？或者说一直跟踪她的那个人并不是裴梓华的手下？
    见她脚下的动作慢了下来，裴梓华立刻也放缓脚步，问道，“夏月姑娘可是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了？”
    她忙解释道，“不是，只是方才脚下的雪厚了些，一时有些难走。”
    “可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番？”
    “不必了，还是继续看灯吧。”
    打发过了裴梓华，夏如幻继续想着那道一直跟着她的白色身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有人跟踪的？大约是她初到霜乐坊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认得裴梓华，也并没有什么名气，肯定不会是这些官家的小厮，因为以他们的武功是不可能躲得过她的眼睛的。
    那么又会是谁？
    她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花灯，还有天边渐渐放晴浮现出来的弯弯月牙，忽然就想到了霍明洲送她的那对耳坠。她摸着耳边坠下的红宝，余光里又闪过了那一身白衣。这次她看得很是清楚，那白衣的身形一定是他不会错了！
    她在行进的人潮中停了下来，扶着额头，有些歉意地看着裴梓华，说道，“裴公子，我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应该是在寒风中走了许久沾染了寒气。如今头疼得厉害，只怕是要扫了裴公子的兴了。”
    裴梓华见她精神颓颓，又联想到她方才的无精打采，只能回道，“夏月姑娘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公子了，有落碧陪着我慢慢走回去就是。公子好不容易出来赏灯，还是不要因为小女子的事扫了雅兴。待他日我身子好了，一定邀公子出来再叙如何？”
    裴梓华颔首赞同，还想再说什么，已见夏如幻对他深深一福，转身走出了人群。夏如幻一边走一边叮嘱落碧，让她看着四周是否有人跟踪。走着走着渐渐远离了裴梓华的视线范围，只听落碧低声喊了句宫主，夏如幻已经飞身一跃追上了那道白影。
    那白影逃得急了，气息一时跟不上，落地后一直弓着身子咳嗽了很久。夏如幻就站在他身后，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想让他再逃走。一前一后就这么僵持着在巷弄里对立了良久，直到那白影止住了咳嗽，转过身来，果然就是霍明洲。
    此时的夏如幻怒瞪着双眼，却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看着他惨白的脸庞，勉强勾出的笑意，只剜得她心中一阵阵痛。
    “你不要命了么？你的病还没有好，为什么要跟着我在这寒天雪地中走了这么久？是你要监视我，还是你奉了母亲的命令要来监视我？”
    “如幻，我……”他刚开口，吸了寒气之后又是一阵咳嗽，他的脸拧成一片，带着奇异的嫣红，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在强忍着这口气息。
    夏如幻立刻走近他，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他的貂裘外，他本想拒绝，却因为咳嗽双手护在胸前，无力拒绝。夏如幻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希望能帮他将那口郁结的气顺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平息了咳嗽，反手就要将斗篷还给她。
    “你披着吧，看你现在的模样比我更需要它。”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深入骨髓的寒意。“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从我出了寒月宫你就一直在外跟着我对不对？”
    “因为我想见你。”他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正把他心中深藏多年的感情一点点地展露给她看，“我害怕你在洛阳的这段日子会再见到他，害怕你心里会忘不了他，害怕从此以后你会忘了还有一个我。如幻，这不是谁的命令，也不是谁要监视你，而是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经常站在你窗外正对的屋顶上，从窗户上看到你的影子，我们明明离得那么近，我却不敢靠近你。而且你在名义上已经成为我的妻子，我却不敢把我的感情光明正大的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会失去你。”
    她瞧着他眼中的自己，好像第一次遇到如此的自己。她没有闪躲他的目光，也没有躲避他的双手，而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她知道眼前的霍明洲是她这十六年不幸的人生中唯一的幸运，她过去总是会刻意回避这份幸运，可眼下她不想躲藏，也不想欺骗，更不想用虚伪的借口去搪塞他。她渴望着他的怀抱，像是寻找到了人生最安稳的港湾。
    她用手轻轻扫去他头顶的积雪，拿手指在他眉毛上画了又画，又将那斗篷的边缘拢了又拢，最后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胸膛。
    “以后再不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了，你以后是有家室的人，万事都要为我考虑。”
    原来兜兜转转，曲曲绕绕，最后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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