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志》第三章 公孙无知

    没多会儿，又来了一个小大夫，他倒是彬彬有礼，跟着夭夭进来后，先躬身行了礼，然后才过来给叶舒上夹板。
    “等会儿，你懂医术吗？”叶舒很不信任，最烦那些学徒了，什么都不会，拿病人当实验品。
    “小姐，您放心，上夹板这事都是由我来做的！”小大夫毕恭毕敬地说。
    “跟着你师傅学了几年了？”叶舒故意严肃地问，像从前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
    “学了十年了！”
    叶舒心里咯噔一下，学医十年，那博士毕业证都拿上了吧！
    便放心地让他上夹板。
    夭夭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问：“你师傅呢，他怎么没来？”
    “师父被召进宫里了！”小大夫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丝毫没有慢半分。
    “宫里？”夭夭听到后，似乎很吃惊，叶舒也是好奇。
    “宫里是谁生病了？宫里不是有御医嘛！”夭夭追问。
    那小大夫只是天真，想都没想，就说：“听说是公主病重，昨天连夜把师父叫走了！”
    “啊？”夭夭大惊，紧跟着问：“是哪个公主？大公主还是小公主？”
    “哦？”小大夫被这么一问，倒是怔了一下，即刻又说：“自然是小公主了，大公主已经出嫁了啊！”
    说话时，夹板已固定的差不多了，叶舒顾着疼痛，他俩的话听了个六七分，脑中却是迅速运转，这城名临淄，有公主，有王宫，不过，临淄虽不是大国古都，倒也曾被一些诸侯国之类的小国当作首都过的。
    不过，看这个时期的生产力水平，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抵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了。
    倒也不坏，春秋战国时期虽则战乱不断，好歹不是一味地打仗，也有那么些太平时日，何况，这齐国，在那段时期也曾是霸主之一的，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霸着？
    “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好点了吗？”夭夭说话的时候，那小大夫早已经离开了，叶舒这才发现自己出神了！
    “哦，好点了！”
    “那我去给小姐熬药，您先休息会儿！”夭夭说着，又倒了盏茶，放到叶舒能够得着的地方便出去了。
    叶舒这一赌算是让自己有了个安身之所，初尝战果让“香满堂”的老板把她奉若神明，时不时地讨要个新鲜菜谱来招揽生意，倒也是门庭若市。
    没几日，叶舒已经开始拄着拐在院子里随便溜达了，这样的生活也的确是闷得慌，没有火锅没有K歌的日子，真的挺没滋味的。
    这期间，她让在这里当帮工的卫去过她掉下来的那个“大桶”，听他描述，回去的希望基本为零。于是，她开始为自己筹谋，也终于搞清楚，这个时代正是春秋时期的齐僖公，算来，自己穿越了将近三千年了。
    身边的小丫头夭夭是个机灵鬼，她怕万一让人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一来让大家疑神疑鬼把自己当成妖人，二来失去“小姐”这个阶级屏障，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夭夭是个爱八小料的人，因此，她也知道了好些附近的人和事，想想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就没多想。
    借助自己大脑中芯片上的知识倒是把这段历史前前后后过了一遍——虽则史料未必都是客观的，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得知最近生病的公主竟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姜，她与她的同父异母哥哥姜诸儿可是有着一段为世人诟病的风流情债的。
    这倒是让人不敢相信，便试探着问夭夭：“会不会爱上自己的兄弟姐妹？”
    夭夭年纪不大，但绝对成熟，想了一下，说：“亲兄妹倒是未必，但异母的姊妹可就不好说了，因为我就知道有这么个故事。”
    叶舒心头一怔，古代到底是……
    “不过，从前听一个老嬷嬷说起，婚嫁是不允许同姓的！”夭夭又补充说。
    两人正说着，门口乌泱泱来了几个人，看那样子，竟然有点像是官府的。
    叶舒和夭夭同时出了房门，那班人早过来，拉着两人就要走。
    “哎，你们干嘛呀？”
    “放开我，你们是谁啊？”
    可是，任凭她们两个怎么喊，那些人只当是充耳不闻。
    出了门，把两人往马车里一塞，便又乌泱泱走了。
    虽然掌握着无限量的知识，但此时此刻，叶舒却毫无自救能力，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都要吐了。
    夭夭却平静地坐着，叶舒奇怪的问：“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怕啊？”
    “小姐，我都习惯了，只是这次有小姐你，你这么聪明，我们肯定不会吃亏！”说罢，竟然笑了笑！
    “哷！”
    听到这声音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两人又被拉了下来，夭夭扶住叶舒，还好，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了。
    两人被带到一座华丽的宫宇里，进了重重殿门，却一拐，进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偏院，院中的房舍倒是不差，相比周围人家的住舍，好歹也还算整齐干净。
    “公子，人带来了！”两人被推进那被掀开的竹帘内，叶舒早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这要是在她那个时代，估计早已经破口大骂了，被这样推推搡搡，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还是头一回。但是，目前，在这样平民如草芥的时代，还是明哲保身，见机行事吧！
    一抬眼，众人俯首所向，是一位翩翩公子：木若秋波，眉如青黛；素服长袍，微微似笑。竟让叶舒这个好歹也见过世面的现代人一下子愣了愣神，心中大呼，长得真可以啊，好养眼！
    谁知，那公子一见叶舒，首先是愣了一愣，盯着叶舒细细看了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问旁边的人：“你所说的叶小姐就是这位？”
    叶舒这才发现他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竟然是认得的，便是早先来给她治脚伤的大夫的儿子。
    原来是他，还以为是那酒馆的老板怕她如约接管了“香满堂”陷害她的呢！顿时，心中早已经怨气满满，却还是忍了下来，静观其变。
    “叶小姐，对不起，属下无礼，怠慢了你！还请小姐勿怪！”那长相清秀的公子躬身作揖致歉。
    叶舒的心总算稍稍平稳了点：讲礼就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就按文明的方式来，这点上，她不会输的太多！
    “是，的确有点过分，我还以为是被强盗打劫了呢！究竟是什么事？”叶舒小小地教训了两句，连忙问，生怕惹怒了对方。
    “嗯~”只见那位公子冲旁边的人扬手摆了摆宽大的衣袖，那些人会意，便都下去了，顺便带走了叶舒身边的夭夭。
    “敢问叶小姐贵府是？”那公子问。
    叶舒心想，自己睁眼瞎，被他质问，岂不被动，便回问：“你们硬生生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不是应该先说说你是谁？”
    “那是自然，是我失礼了！”那公子说着，笑了笑，继续道：“我乃齐公侄子，公孙无知。”说罢，看着叶舒，似乎是要瞧一瞧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大名。
    叶舒自打知道自己来到春秋时代的齐国后，便早已经调阅了自己大脑知识芯片上所有的相关知识，这“公孙无知”，她还真是留意了，不过，听到他自报姓名的时候也是有点吃惊：这样温文尔雅的公子真的是历史上那个曾经篡位的公孙无知？
    不过，谁说得上呢，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面对权力和财富的时候！汉代的王莽臭名远扬，可他没谋朝前那也是谦谦君子一枚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舒还是隐藏了自己内心的嫌恶，笑着说：“哦，是公孙世子，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让人抓我这么一个无名小辈来干什么？”
    “小姐勿怪，实话讲，请小姐来之前，我早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小姐孑然一人，所以，才冒昧请你来！”那公孙无知仍旧满面温和。
    但是，叶舒却觉得有点烦了，有事说事儿，婆婆妈妈，真是的！
    “是，我是一个人，所以呢？”
    “是这样的，叶小姐，我从小承蒙齐公的关爱，视我如己出，如今，小公主病入膏肓，怕是不行了，齐公自来疼爱公主，如今，怕是要承受失女之痛了。”世子说着，脸上表情沉痛，似乎不像是做戏。
    “你们临淄不是有个名医嘛，就是刚才那个公子的父亲！”叶舒觉得奇怪，难道他们知道自己是来自未来，掌握大量的医疗知识的人？不会吧！
    “正是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才请来小姐的。实不相瞒，方才，我初见小姐的时候，大吃一惊，小姐竟然和公主如孪生，连我都差点没辨出来！”世子说着，叶舒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不禁笑了！
    “哈哈哈……你们是想让我扮演公主？”对于这样的桥段，叶舒是不陌生的，虽然自己没演过别人，不过，倒是见过很多，所谓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啊！
    “是啊，这样一来缓解齐公思女之痛，二来小姐也衣食无忧！”世子说罢，觉得应该是没问题了，只等着叶舒同意。
    叶舒早已经在梳理自己的思绪，那公主，史料上有记载的，齐僖公的两个有名的女儿，一个是宣姜，一个是文姜，这自然都是后来人们对她两个的称呼。
    “请问是哪位公主病了？”叶舒怀疑是不是有第三个公主，因为这两个有名的公主可没有早夭。
    “自然是小公主了，大公主已经嫁为卫君夫人了！”公孙无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总不至于不知道齐国的两个公主吧！
    叶舒听着他的意思，确定了，齐公应该只有这两个公主，于是信心满满地道：“放心吧，小公主会好起来的，不用你这么大费周章。”
    “若真是这样，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小公主已经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了，再等，怕就剩下发丧了！我不想让叔叔难过！”世子说的也是真真切切，丝毫没有破绽。
    叶舒心中有开始打鼓，没道理啊，明明那个文姜好好地名垂历史，还留下一段不太好的兄妹虐恋的故事了啊！可是，听他那个意思，倒不像是故意夸大！
    难道，难道，这个公孙无知想杀了真公主，然后树立一个傀儡？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时候，齐僖公对他还是很好的，一应物资均是和太子一样的，只是，后来新君登基后，才削了他的那些特权，导致他怨恨中生的。
    那？
    不可能！
    叶舒被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不会是自己的来到使那个真正的文姜死去，而自己则成了历史上的文姜！不会的，这样，历史本身就错乱了，按照某个时空学家的理论，这样，是会导致历史坍塌的！后果，谁都说不清楚！
    “叶小姐？”就在叶舒这长长的自我推理时，公孙无知已经等不及了，他问似乎在发呆的叶小姐。
    “哦！”叶舒回过神来，说：“非要这样的话，我有个条件！”
    “你说！”公孙无知很爽快，为着这样容易便得到肯定答复，他似乎很高兴——全写在脸上！
    “你不能干涉我以后的任何事情，我要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叶舒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似乎，她已经默默地接受了某个可怕的事实，让她确定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这番置换的！
    “好！”世子说着，言语间却似乎犹豫了下。
    叶舒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惶恐万千，公孙无知应她要求，把夭夭叫进来，公孙无知的手下自然是威胁恐吓加上利诱，搞定了夭夭关于叶舒身份改变的问题。
    叶舒还是担心公孙无知为了保守秘密痛下杀手，又提出不能伤害别人的性命！
    那公孙无知自是答应了！
    应是应了，公孙无知的品性，叶舒还是不敢稳打稳地信任。
    突然间，意识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叶舒答应他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想去阻止这场虐恋，或者说，她想试试如果改变了什么，会不会真的发生所谓的“历史坍塌”。
    当天，叶舒和夭夭稍加装扮，以奴仆的身份悄悄进宫，来到齐国后宫小公主殿内。
    这里的陈设皆是这些日子以来，叶舒见过的最好的东西，纱幔，服饰，杯盘，都很上了一个档次。
    只是，小公主的寝宫内，的确有股病腐气息，奴婢们脸上一个个愁眉紧锁，大气不敢出，叶舒偷偷凑近，一见小公主，竟然暗暗吃了一惊，果真是另外一个自己，除了消瘦和煞白有点不同外。
    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再看看小公主的形容，的确憔悴，口唇竟已完全失了血色，难怪公孙无知说她病入膏肓了！
    回来后，叶舒四处打听，却终是不清楚小公主得了什么病。自己虽然掌握着庞大的信息群，可毕竟不是专业医生，何况，这个时代，任何医疗设备都没有，想要力挽狂澜似乎根本行不通，估计，她只能在做菜上有点优势吧！
    想着这事，脑海中突然蹦出“香满堂”几个字，“对啊，我怎么忘了，得赶紧看看，那里的人好着没！”叶舒自语，忙叫来夭夭，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夭夭便出去了。
    没多大功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妥了！”夭夭满脸欢喜，几步跳上来，看看桌上的点心，上前左手右手各取了一块，忙送到口中。
    “小姐，别担心，你都不知道，方才我见到卫大哥的时候都愣住了，穿戴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家伙，可威风了，掌管着香满堂上上下下三四十个人呢！”夭夭边吃边得意地说，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剩下小姐和卫大哥了，那还不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何况，卫大哥待她也如同亲妹妹。
    “哦，那倒很了不起，看来，当初是我低估他了！”叶舒随口一句，突然，却似想起什么似的，满脸的疑惑，拽着夭夭的袖子问：“那香满堂原来的掌柜呢？”
    “不知道啊，反正，现在那里大家都听卫大哥的，对了，他让人准备好些美味，说是等下叫人送过来。”夭夭只惦记着那些美味。
    “不对啊，你没问问别人？”叶舒觉得事情似乎有蹊跷，不肯罢休。
    “没看到认识的人啊，说也奇怪，那里的人好像都换了，连小二都是新来的。”夭夭说罢，一颗敏感的八卦之心终于萌动，突然停下口中吃食，瞪着眼睛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为什么？换地这么彻底？”
    “八成是公孙无知干的！”叶舒所能想到的只能是公孙无知，只有他有这个权力并且有这个动机。
    “可恶！”还没等夭夭说一句话，叶舒口中骂了一句，大步流星，上前，开了门，出去了。
    夭夭赶忙放下点心，跟了上去。
    气势汹汹的叶舒来到正殿书房中，公孙无知正跪坐在案几前，端笔在竹简上书写着什么。旁边侍候着一个婢子和一个小童，两人见有人这样冲进来，都吓了一跳，定睛看着叶舒。
    “公孙无知！”叶舒这一声大喊，让在场的两个小仆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她。
    公孙无知却不慌不忙站起来，面带微笑，走上前来，问：“出什么事了，你竟这样动怒？”
    叶舒原本满肚子的愤怒，谁知这位公子这样谦逊有礼，倒是让她自己有点汗颜，全然忘记了历史上那谋害性命的丑陋行径！
    公孙无知见叶舒好像有事情要说，便伸手示意了下，两个仆人都出去了。
    “香满堂是怎么回事？”叶舒见他把别人都支出去了，便心定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事情，于是，忘了方才他的温言细语，厉声责问。
    谁知，公孙无知却一脸茫然，皱着眉问：“香满堂？”
    “别说你不知道！那里原先的掌柜、伙计都去哪儿了？”叶舒心中越发愤怒，最恨这假装无辜的样子。
    “哦，你去了香满堂了？”公孙无知似乎想起来这件事，脸上的神情镇定下来，却没回答她，而反问叶舒。
    “我，去了！”叶舒稍一犹豫，不擅说谎的她，言辞闪烁，想到这公孙无知大概是派人监视自己了，自然心中打鼓。
    公孙无知却并未在意叶舒的小小慌神，继续说：“我也奇怪那里的掌柜、伙计怎么都换了！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动了手脚吧？”公孙无知在方才一个回合的对话中才明白，大概叶舒以为自己为了灭口杀了那些人。
    “难道不是你？”如果叶舒真的不了解公孙无知这个人的历史，很可能被他这伪善的形容骗了，但是这样一个弑君篡位的人胸腔里埋着的会是怎样的一颗熊熊野心啊！
    “呵呵……”公孙无知有意无意地一声笑，而后冷静地说：“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叶舒一听，顿时不知该怎么说，假如他真的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她倒是还可以和他争辩一番，可是，眼前这个人，撇的干干净净，且一脸无辜状，最能攻心了！
    公孙无知只是面容淡然，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秋波荡漾，似水柔情，看得叶舒有点别扭，心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便仍旧鼓足气儿道：“希望不是你！”话罢，扬长而去！
    公孙无知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黯然，继而，回到方才的坐处。
    “来人！”他右拳紧握，平静地放在案几上，朝门外喊道。
    “殿下？”进来一个衣着紧致的武士，右手放在佩剑剑柄上。
    “查清楚，这次动手的人是谁！不要声张。”公孙无知安排罢，便俯首继续方才的书写。
    “是，殿下！”那武士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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