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八十章 极力拆婚

    无夜城东北角有个三层高的亭子，在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许多风景。(书屋 shu05.com)
    萧错和龙追忆从饭堂里出来，抬眼便看到了亭子里默默坐在栏杆上的九鸢。
    裴霜的后事已经办完大半个月了，九鸢还是没怎么开口说过话，无夜城的氛围也依旧很是沉重。
    对于他们而言，这不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也因为，心中那许多无处发泄的不甘。不甘心那些恶语中伤裴霜的人还好好地活着，不甘心连那样的痛苦都能走出来的裴霜，居然又毁在了无知之人的流言蜚语下。
    龙追忆沿着台阶缓缓走上亭子，在九鸢身旁坐下，轻声道：“风景好看吗？”
    九鸢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九鸢，其实我来……不是来劝你的，你看人看事比我都要通透，又何需我劝呢？我只是来告诉你，常叔说了，他这段日子随时都在饭堂待着，你要饿了就过去，他给你做新鲜的饭菜。”
    看着龙追忆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远方，九鸢终于走下亭子，径直去了饭堂。
    常叔正在擦洗着菜台，见九鸢来了，便将抹布丢在一边，乐呵呵地道：“臭小子终于来了啊，你等着，马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荷叶鸡和玉兔青菜。”
    看着这个胖胖的忙碌着的身影，还有门口因为不放心而跟过来的萧错和龙追忆，再看看饭堂里熟悉的一切，九鸢突然就展颜笑开了，问道：“常叔，我今日就想吃肉，可以多做两个荤菜吗？”
    “可以，当然可以。”常乐对着门口的萧错和龙追忆大声道，“你们两个再给我杀只鸡去，我要做新的菜式。”
    “我？”龙追忆指着自己干笑道，“我除了能用剑砍断鸡脖子，别的可什么也不会啊，您确定要我去？”
    常乐无奈地白了他们一眼，叹道：“真是白给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了，我的绝技你们是一点也没学到。”
    九鸢不禁低头笑出声来，走到萧错和龙追忆面前缓缓道：“多谢了，我这些天确实是表现得太差劲，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一定振作起来，把裴霜那份也活出来。”
    龙追忆欣慰地拍了拍九鸢的肩，与萧错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与赵姑娘……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还算不算是朋友，若是你在她跟前还能说得上话，那就劝劝她吧，李琮……不是好的归宿。”
    “我明白，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才逼得裴霜投湖自尽了，所以……”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对赵姑娘根本不是真心的。”
    “你怎么知道？”
    “我……”龙追忆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才叹道，“你就当又是我无意间听到的好了，我承认我不喜欢赵阡阡这个人，可她终究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姑娘，我不希望她……和我有一样的遭遇。”
    看到她眼中无法掩饰的那份黯淡，萧错其实很明白她的心情。
    裴霜因为曾被人玷污了清白，又承受不住别人对她和九鸢的取笑侮辱而选择了自杀，可从某个角度而言，龙追忆的遭遇与裴霜也并无太大区别。
    一年前她在婚礼上被人抛弃之事，直至今日依旧是很多人口中的笑柄，纵然有萧错这个平川郡王成了她的未婚夫，但结果也只是让那些笑料中多了萧错这个更可笑的角色而已。
    萧错当然知道龙追忆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她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摧毁的，可再坚强的人有这样的经历，也不可能完全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被默默吞下，萧错说出口的，是另一句话：“我自然相信你说的，不过你也知道，赵姑娘她恨透了我，我的话，她必然是不会听的，若是我去劝她，她只怕会更坚定地要嫁给李琮。”
    龙追忆点头道：“我明白。”
    萧错独自沉思了许久，还是觉得想去试一试。无论如何，赵阡阡也曾是自己动心过的女子，虽然在很多事情上她的观念让自己无法苟同，但终究，他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自从长河帮在京城开了好几家米铺后，他们便也在城南购置了宅子，素日里赵阡阡和她师兄杭屹都是住在这个宅子里。
    宅子不算大，因为在重新修缮，所以除了工匠，倒是没几个长河帮的人在里面，所以萧错很顺利地就进了宅子，甚至从工匠口中打听到了赵阡阡居住的院子。
    只是此刻院子里除了赵阡阡和杭屹，还有龙追忆。
    不知他们先前都说了些什么，萧错靠近的时候，只听龙追忆道：“好，我向你赔礼道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该因为你武功不如我就取笑你。后来也不该因为你想替你师兄报仇就觉得你善恶不分，无论他做过什么，他是你师兄，你为他说话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之间所有的矛盾，都不是因你一人，我同样有错，所以我更不该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你。至于你问的凭什么你样样都不如我，明显是你错了，我除了武功比你强，还有哪点比你好？可你又知道有多少人的武功是被逼出来的？
    “我跟你不一样，你们长河帮立于江湖之上，无拘无束自由洒脱，而我们无夜城，不过是从前苟活下来的叛贼之后，拼了命努力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改变了贱民的身份，成了与你们平等的良人，可为了活命却还是要屈居于阉党之下，多年来背负着骂名不说，还要时刻担心会像只蚂蚁一样被人捏死。
    “我从小拼命习武，也不过是怕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连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作为常常被人嘲笑的丑八怪，我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我存在的价值。
    “可你不一样，无论相貌还是家世，你都比我好得多，自幼在呵护和赞美中长大，自然也不需要付出那么多，我想如果我跟你换一下，只怕还不如你。若说羡慕，该羡慕的是我，不是你。”
    她这番话，不仅让院外的萧错愕然，似乎也让赵阡阡和杭屹吃惊不小，因为里面沉默了许久萧错才听到赵阡阡的声音，她问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为何还要帮我？”
    “因为我们同为女子，也同为平民。于某些世家贵族而言，我们这些低贱的平民百姓只配作他们的玩物，很多男人亦是如此，他们觉得女人不过是件随时都可以丢弃的衣服。你是长河帮的掌上明珠，宠你爱你的人多如繁星，又何苦非要嫁一个从未真心待你的人？他身份高贵又如何？这不过只会让他更加轻贱于你。”
    杭屹道：“在下相信龙姑娘是好意，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为何会知道这些？你方才告知的那些事，明显是李家二公子和下人说的私密话，你为何……”
    龙追忆似是在苦笑着道：“就当我闲得无聊到处翻墙入院吧，总之我听到的话已经一字不落地告诉你们了，若是你们不信，若赵姑娘坚持要嫁，我也别无他法，告辞。”
    听着龙追忆要离开了，萧错一时不知该不该现身，只能往侧边走几步拐进了另一堵墙后的角落里，谁知随着他的动作，另一道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直到龙追忆低低的声音传来：“出来吧。”
    萧错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与龙追忆一起出了院子他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又是我身上的气味？自从搬去无夜城我可是很少去佛堂了，难道身上还有香味？”
    “不是，是我猜的。感觉到院外有人靠近的时候，就猜想应该是你了。”
    “这你也能猜到？真是厉害啊！”
    “可能……我比较了解你吧。”
    “你了解我？”萧错顿了下脚步，喃喃道，“可我却好像并不了解你，就像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跟赵姑娘说那些话。”
    “我也没想过啊，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讨厌她的，可不知为何还是来了。”
    大概是因为你是个内心善良的好姑娘吧。这么肉麻的话，萧错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他问的问题是：“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关于李琮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也没什么啊，就是无意间听到了他跟别人说的话，怎么，你也想听原话？”
    “既然都知道了，那你便跟我说说呗。”
    龙追忆清了清嗓子，粗声道：“我当然要娶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来倍有面子。我娶的就是她那张脸，管她什么脾气，到时候堂一拜，洞房一入，她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还能耍她那些臭脾气不成？一个平民女子，能嫁到王府来已经是她八辈子的福气了，她若是不感恩戴德还跟我闹脾气，我必须教训得她跪地求饶不可。”
    龙追忆学李琮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滑稽，可萧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也知道，龙追忆这滑稽的举动，不是在闹着玩，而是从她的骨子里，深深地觉得讽刺。
    沉默了许久，萧错缓缓道：“赵姑娘虽然任性，但却是完全不肯吃亏的，你把这些话告诉她，她肯定是要去自己弄明白的，放心吧，你今天不会白来。”
    见龙追忆不答话，萧错又道：“李琮说的这些话，你是……在郯王府听到的么？你潜入郯王府了？你还想为裴霜报仇？”
    龙追忆摇头苦笑道：“若真要报仇，京城只怕会血流成河，恶语中伤裴霜的，又何止李琮一个？”
    “那你去郯王府做什么？”
    龙追忆又不再说话，可萧错敏锐地从她平静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一种虽然说不出来，但在他内心深处又一直坚信的奇怪的感觉。
    无夜城和郯王府之间，一定有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