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七十九章 两具女尸

    萧错紧紧抓着龙追忆的拳头，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了？他是郯王府的二公子，就算是王中尉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你这是做什么？”
    龙追忆双眼通红，定定地盯着萧错道：“裴霜不见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萧错一怔，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龙追忆用另一只手指着依旧一脸惶恐的李琮道：“就是这个人，是他把裴霜从前的经历说了出去，也是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故意羞辱九鸢，逼得裴霜留书出走了。”
    “他怎么会知道裴霜的事？他……”萧错缓缓松开抓紧龙追忆拳头的手，喃喃道，“是赵阡阡说的？”
    “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龙追忆突然拔剑抵住了李琮的喉咙，冷冷道，“若是裴霜还活着，我尚能饶你一命，若是她死了，我要你，你们，陪葬！”
    萧错紧跟着龙追忆出了探花楼，见她在大街上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能轻声安慰道：“放心吧，裴霜的经历固然是她一辈子的噩梦，可她来无夜城那么久了，我们也见到她一天天地变得坚强，变得豁达，她不会有事的。”
    龙追忆靠着墙缓缓坐下，呢喃道：“她经历了那样的打击，好不容易才被劝服随我们回京城，愿意好好活着。九鸢……九鸢又那样精心地照顾她，为她调理身子，他们……他们就要成亲了，你知道吗？九鸢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介意裴霜的过去，他用他所有的诚心去帮裴霜解开了心结，可是……可是为何要有那么些恶毒的人来管别人的闲事？”
    萧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平日里在无夜城见到的裴霜和九鸢，竟然真的是有不一样的关系的，可如今看龙追忆的神情，只怕这段难能可贵的感情，已经就此结束了。
    萧错陪着龙追忆缓缓走回无夜城，刚到门口，就遇上了京兆府的杨柔嘉。
    杨柔嘉面色沉重地道：“无夜城要找的人，京兆府已经找到了。”
    龙追忆一喜，道：“她在哪？”
    “在……曲江池，有人报案说看到一处离岸不远的水面上飘着具尸体，我们就带人去查看了，打捞上来发现，就是贵府的裴霜姑娘。”
    那一刻，不仅龙追忆的双肩在微微颤抖，就连萧错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惨白。
    曲江池就在无夜城所在的曲池坊东面，从无夜城的正门往东而行，只需一会儿便能走到湖边。
    不过因为曲江池太大，发现裴霜的地方又在偏北的位置，所以这一路，萧错竟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岸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杨柔嘉走在最前面高声让百姓们让出了一条路，萧错和龙追忆跟着她缓缓走了进去。
    最里面除了一群京兆府的官兵，还有刚检查完尸体的杨穆风。看到龙追忆，他沉声道：“虽然有人认出这位就是无夜城的裴霜姑娘，不过龙姑娘再确认一下吧。”
    尸体虽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可尚未浮肿，能清晰辨别五官，萧错和龙追忆自然都知道，那就是裴霜无疑了。
    那个半年多以前被长河帮的季秋霖玷污了清白又同时失去了父亲的柔弱女子，那个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走出来的坚强女子，如今，就那样闭着眼躺在了地上，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杨穆风道：“确实是溺水而忘，身上也找不到任何伤痕，目前看来死因无可疑，若是龙姑娘有什么怀疑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自杀的。”龙追忆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她不想九鸢因为她而遭受别人的嘲笑辱骂，她……她太傻了，九鸢怎么可能会在乎那些呢？”
    看到龙追忆握紧了拳头，萧错赶紧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你想为她报仇，但是你想清楚，李琮是郯王府的人，若你杀了他，不仅是你，有可能整个无夜城都会受牵连。”
    “我不会杀他的，你放心吧。”龙追忆苦笑一声，喃喃道，“我比谁都清楚，我们这些江湖平民，叛贼之后，没资格做那些事。”
    见她转身一步步往回走，萧错刚跟上去就听她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裴霜的尸体，无夜城会派人来收殓的，你若是要回无夜城，麻烦你看着点九鸢，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杨柔嘉站到萧错身后轻声道：“你没事吧？”
    萧错摇了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裴霜，问道：“若是死者的自杀是别人故意造成的，依大唐律这案子又该如何查？”
    杨柔嘉盯着萧错看了半晌，突然苦笑道：“郡王这是在跟我说笑吗？大唐律您难道不清楚？”
    萧错也无力地笑笑，叹道：“是啊，我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哪里能算是案子？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想不开自杀罢了，怎么可能追究她自杀背后的原因？”
    杨柔嘉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龙姑娘的愤怒由何而来，近日的一些流言蜚语，我也有听闻，不过……我们没法管，更没资格管，裴姑娘……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若是无夜城为她设灵，烦请知会一声，我想送送她。”
    “还有我。”杨穆风走过来缓缓道，“我也想拜祭一下这位姑娘，她比世间很多女子都让人钦佩。”
    萧错还未答话，就见一个官兵沿着湖岸跑来匆忙道：“那边还有……还有一具尸体。”
    众人大骇，杨穆风道：“怎么回事？”
    那官兵答道：“按您的吩咐，我们几人沿着岸边一直往上搜索，本意是查看有没有相关线索，可……可查到一座石桥的时候发现，桥下也有一具尸体，兄弟们正在打捞。”
    萧错跟着杨家兄妹随那官兵到达石桥时，水里的尸体已经被捞上来了，不过这具面部已经全部浮肿，根本认不出来是何样貌，只是从身高和衣服判断，应该是名女子。
    杨穆风道：“从尸体来看，已经死了三四天了，是否自杀还得带回去认真查看才能下定论。你们方才打捞的时候，石桥下面是何状况？看着是尸体刚好飘到了那里，还是有人故意弃之？”
    负责打捞的一个官兵答道：“桥下这片有很多水草，尸体是被水草缠住才没飘往别处的，看起来不像被故意弃置此处。”
    杨穆风点点头道：“先把尸体送回京兆府衙吧，这样子被百姓看见了只会徒增恐慌，给我找条船，我再下去仔细查看一遍。”
    官兵们找来木架抬起尸体，一阵颠簸后却是从尸体上掉下个玉质的耳环来，光是远远地看那做工也知必不是凡品，不知为何，萧错竟然觉得那耳环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萧错绞尽脑汁地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突然道：“等一下！”
    杨穆风不明所以，但还是挥手让官兵们停下，问道：“郡王发现什么了？”
    萧错又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我可能知道死者是谁。”
    “谁？”
    “原来春风馆的菱儿姑娘，我曾与她见过数次，那对耳环……是我亲眼看着别人赏赐给她的。”
    “春风馆？”杨穆风面露难色，“我没去过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也都不认识，郡王可知除了这耳环，还有什么能证明她的身份？”
    萧错摇摇头道：“我与菱儿姑娘也不算特别熟悉，但是春风馆里有个人应该知道。”
    他说的，自然是擅长跳舞的景霓姑娘。当初两位才艺双绝的姑娘答应为他施计除掉王守澄的义子俞亮，他也遵守承诺找了关系为她们赎回自由身，可是离开春风馆的只有菱儿，因为她还有个意中人在等她，可如今……
    萧错不断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是菱儿，千万不要是菱儿，一定是他认错了，光凭一对耳环能认出什么？
    可是傍晚时分，见到来无夜城找他的景霓姑娘时他就知道，他竟然认对人了。
    景霓脸色惨白，呆呆地站在无夜城大门口等着，刚看到萧错，她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萧错弯腰扶她，却怎么也拉不起她来，只得叹息道：“我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你放心，京兆府那边会认真详查的，若菱儿真是被人杀害，不用我说什么他们也会找出真凶的。”
    景霓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菱儿是自杀的，没有真凶。”
    “你知道？那究竟是为何？”
    景霓没回答萧错的问题，只是抬头看着他道：“当日菱儿离开时，平川王说的话可还算数？您说我若是执意不肯走，那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您，您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自然是算数的。”
    “好，我求平川王留我在身边，教我武功。”
    “这又是为何？”虽然满腔疑惑，萧错还是再次弯下腰扶起她道，“先起来说话吧，否则我怎么答应你？”
    景霓起身缓缓道：“菱儿虽不是被人杀害的，可也是因为别人的过错才选择了自杀，作为她的好姐妹，这个仇，我一定为她报。”
    “别人的过错？”萧错突然又想到了同样投湖自尽的裴霜，心中不禁一阵苦闷，喃喃道，“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这样对自己，多傻啊！”
    “她是傻，可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菱儿不是早就离开京城了吗？为何还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是不是必须全都说出来，郡王才能答应我的条件？”
    “就算你不说，那也是我欠你的，所以，你若真不想说那便算了吧，你的事，我会办妥，以后就不用回春风馆了，去平川王府吧，那里有人会照顾你。”
    景霓红着眼睛看着萧错，却是没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