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素来不掺和党争,师挽君这一入宫,还颇受圣宠。师远臻这个兄长在朝中肯定会遭到来自党争的打压。
他又没什么心机城府,官职也不高,根本无法应付。
公公北靖王会因为姻亲的关系帮他,但北靖王是武将,和她那个便宜父亲有个共同点,就是正直,不够圆滑。
楚央倒是长袖善舞,心机深沉。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如何面对满朝文武?还有个萧家在那里虎视眈眈。他也是肉体凡胎,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师心鸾前段时间因为自己怀孕,对外界的事不太关心,楚央也不想她有心理负担,很多事都没跟她说。
接受怀孕的事实后,她也没问,但不代表不知道。
他每日上朝要面对一群豺狼虎豹,回来后还得哄自己喝药吃东西。晚上自己睡不着,总会吵醒他,他没有不耐烦,总是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是否又不是,心情可否愉悦。
她怀孕辛苦,他又何尝不煎熬?
师心鸾不想他那么累,也不愿那么宠她的父亲被旁人指着脊梁骨骂。
她也看得出来,师远臻不是醉心权势之人,对爵位什么的也不那么留恋,尤其和皇家有了牵连,他站得越高,就越危险。
这一点,她清楚,师远臻明白,老夫人也心知肚明。再加上还有个与侯府有姻亲的杨家参合了党争,侯府就更不得安生了。
只怕师远臻早已有了辞退之心。之所以犹豫不决,大底还是担心辞官以后自己没了依靠会受委屈。还有两个妹妹,因为要守孝,至今还未出嫁。师心云已遭遇过退婚风波,若是这么一退,师心彤的婚事只怕也要遭变。
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名节重于性命,师远臻岂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权势背后的牺牲品?
进退两难。
老夫人让两个妹妹来探望自己,便是一种暗示和询问。
若自己赞成师远臻辞退,就代表着自己在王府的地位稳如泰山,不可撼动。那么薛李两家多少有些顾及,不会轻易退婚。至于侯府的爵位,本身也是打算给三叔家的二弟。都是一脉相承,日后两个妹妹出嫁了,也有娘家做靠山。
师远臻做这个武安侯和侄子继承爵位,这其间的区别,是很大的。
摒弃了大房的嫡子而选择三房的庶子,本身也是一种态度,不愿参合党争的态度。师远臻再退出朝堂,就表示不会与亲妹妹师挽君‘同流合污’。如此一来,师家就少了许多麻烦。
老夫人要一个答案,师心鸾便给她。
中午楚央下朝回来,师心鸾便对他说了此事。
楚央沉默许久,才握住她的手,道:“阿鸾,我不怕麻烦,也不介意被你‘连累’,就怕你遇到什么事自己扛着不告诉我。”
师心鸾笑笑。
“父亲的性子不适合官场。从前也就罢了,他淡泊名利也不参合党争,又没有什么实权,也碍不着谁的眼。但如今情势变了,宫中多了个挽妃,她又目的不纯,万一搅和出什么事来,父亲还得被她连累。倒不如索性辞官算了,反倒是清净。”
她眨眨眼,靠过去。
“反正就算我娘家式微,你也不会抛弃冷落我。”
楚央顺势抱住她,眼神温柔。
一句‘我只怕被你抛弃冷落’终究没能说出口。
“嗯,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与你的娘家没有任何关系。”他语气柔和,眼中只有她的影子,“世人愚昧,你无需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却每每都能让师心鸾失神。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忠贞不二,情有独钟。师心鸾相信楚央做得到。也正是因为这份笃定,才让她更怅惘。
若有可能,她希望楚央对她的喜欢能够少一些。这样,以后自己走了,他的痛苦也能少一些。
但面对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嗯。”
她生得美艳,眉目清冷又不乏妩媚,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如同万千桃花开尽,锦绣山河尽皆退了颜色。
楚央晃了晃。
眼前慢慢浮现一幅画。
他站在墙下,悠闲自在。她从墙头跳下,他没有去接,而是退后一步,心中有些好奇。一个名门闺秀,缘何翻墙?
她猛然转身,尖锐的簪子抵在他脖子上。
他没有躲,是因为自信她对自己造不成威胁。然而下一瞬,她说:“不许出声,否则我就喊非礼。”
从小到大,都是女人排着队巴不得他去非礼。
这个女子,倒是特别。
他绕有兴味儿的看过去,第一眼,便看见她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直射一个人灵魂深处。
彼时他并不知她的来历,然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藏在这具躯壳下的灵魂。从一开始,他想要的,也都只是这一缕幽魂。
相识至今已半年,他记得与她所有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各有心计,到如今的耳鬓相缠恩爱情深,一幕幕,都那般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此时看着她笑意温软的眸子,他不由心中一动,低下头去,吻上她的眼。
师心鸾眼睫颤了颤,并未闪躲。
自从有了身孕,他便没在碰她。夜里两人躺在床上,他也有冲动的时候,却顾惜她的身子而苦苦隐忍。这个吻,不含丝毫绮丽遐思,只有怜爱疼惜。
“楚央。”
师心鸾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
“嗯。”
他轻声应着。
“累了?”
“没。”
师心鸾在他怀里闷声道:“只是想叫你。”
楚央莞尔。
“明日沐休,我陪你回一趟侯府吧。”
师心鸾抬头看着他。
楚央笑道:“事情闹得这么大,你祖母都气病了,你心里怎么可能放得下?你怀着孩子,不希望我为你担心,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日日忧心?”
师心鸾轻笑。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
楚央捏了捏她鼻尖,满眼宠溺。
“你父亲宠你,什么事都以你为先,否则早就退出朝堂了,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师心鸾不置可否。
虽然师远臻不是她亲生父亲,对她的好也只是因为这具躯壳。但她能感受到师远臻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疼爱,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既然自己占了这个躯壳,也应代替原身尽一尽孝道。
“对了,宫墨的毒,还没查出来么?”
“宫越从代州带回来一个当地很有名的大夫,据说很有些能耐,今天下午就该进京了。”
师心鸾歪头,“皇上不是让他去查天水宫的老巢么?他怎么还有心思给宫墨请大夫?”又摇头,“看来你这个表哥还真是大度宽厚。明知道宫墨不安好心,还那么尽心尽力的帮他。”
楚央没说话,眼神有些远。
……
下午,宫越果然进京了。他有皇命在身,要先进宫复命,那个从民间带回来的大夫,也要经过皇上考察过目。万一是个江湖骗子,给宫墨用药不得法岂非雪上加霜?
皇上审查过后确认此人的确身世清白医术高明,宫越才领着那个老大夫去了鲁王府。
这个老大夫还真的有些能耐,当晚,就查出了宫墨中毒的原因,并且配出了解药。宫墨服用以后,深夜就醒了过来。
宣武帝龙颜大悦。
然,知道儿子中毒的原因以后,当即沉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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