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瑛皱皱眉,低下头继续干活,道:“姐姐又有什么事?”
    曼如讪讪地在十儿的床边坐下,揉搓着裙带,却不说话。春瑛也不理她,径自裁好了布料,便拿针线缝起来。
    以前曾经给自家老爹做过衣服,她心里倒不担心会做不了,只是一想到那是给周念做的,而后者却是那样温文尔雅的书生,她便不敢抱着轻忽的态度,决心要认认真真地好好做。又想起周念住在那种地方,平时不方便跟外界接触,要是衣服破了,缝补起来会很麻烦,加上她不在的时候,三清洗衣服难免会粗手粗脚,她便决定缝得结实一点,来去密密缝上两道,但缝好了,又觉得穿上身兴许会让人感到扎皮肤,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主意,把这头一件当作练手,先熟悉熟悉,再做一件好的给周念,至于这件,若是做好以后没问题,就给三清穿!
    曼如看着她飞针走线,认出那是一件中衣,而且是男式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勉强笑着问:“这是……给谁做的?若是给路大叔的,这料子也太好了些,难道三少爷又赏你了?”
    春瑛瞥了她一眼,一边腹诽着她怎么还不走,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这是三少爷的,梅香姐姐说她没空,叫我帮忙做一两件。”
    曼如脸上神色一变,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是……是吗?梅香姐姐真是的,她既然没空闲,怎不让我们帮忙?我也来搭把手吧?”说着就伸手去够那卷素缎。
    “别!”春瑛拽住料子,“这是梅香姐姐给我用的,我还不知道够不够使呢,你要做,另找她领去。”她拉回素缎,找了块粗棉布胡乱包好,塞进了自己的柜子。
    曼如咬咬唇,默默起身向门外走,眼圈有些发红。
    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她在浣花轩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针线第一人了。三少爷身上的衣裳,十件里至少有五件是她做的,剩下的五件才是针线房或其他大丫头的手艺。只是贴身的衣物向来是梅香兰香负责,如果她们没空,那也该交给她才是。为什么梅香偏偏找上春儿?春儿从前的针线是很好,可自从病了那一回,便远不如她了。难道她不是比春儿更合适吗?
    曼如又想起了先前偷偷听到的三少爷与梅香的谈话,三少爷有意将春儿升上二等,春儿进府才仅仅过了半年呢!虽说她当初也是进府不到半年便升了二等,可她为此花了多少心思呀?春儿又做了什么呢?难道三少爷叫春儿去办的差事……真的那么要紧?
    三少爷当时还说……春儿升了二等,也做不长久,但这个位份会显得体面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除了胭脂以外,连春儿的前程都定了?
    曼如被这个猜想吓住了,以三少爷的年纪,即便要添屋里人,人数也不会太多,两个便足够了,胭脂的地位看起来稳当得很,她想要爬上去,就只能跟其他丫头们争,可如果连争的机会都失去了……
    曼如脑海中闪过自家那斑驳的屋墙,以及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从小到大在别人脸上看到的鄙夷神色,还有母亲被臭男人强拉着手,却不敢反抗只能背着人暗自垂泪的情形。她咬咬牙,紧紧握住了拳头。
    春瑛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为曼如终于离开了她的房间而高兴。她小心地裁剪着素缎,细细缝着线,一次又一次地量度着衣服尺寸,再对比周念旧衣的数据,生怕有不合身的地方。她还是头一回这么用心地做衣服,连边角之处也尽可能处理得柔软舒适。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做好了两件,洗净熨好又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她才满意地将衣服折叠好放到一边,打算空闲时先送到周念那里去。
    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擦黑了,她居然误了饭时!这么一想,肚子便即刻咕咕叫起来,她忙收拾好东西,跑道小厨房看有没有东西吃了。
    绿豆笑着给了她一碗蒸蛋:“听说这是你的拿手菜,今儿也尝尝我做的如何?夏荷说你这两日做衣裳做疯魔了,闷在屋里不出来,她和十儿不管你,自己看热闹去了。”
    春瑛道了谢接过,找了根勺子便大口大口吃起来:“美味!真不愧是高手!她们看什么热闹呀?”
    “你不知道?”绿豆笑道:“陈家求了太太点头,今儿要往梅香姐姐家送聘礼,梅香姐姐没吃午饭便回家去了,好些人都告了假跟去瞧热闹呢。”
    春瑛大感兴趣,忙三两口吃完了蒸蛋,跟绿豆招呼几句便跑出厨房,到后院去找人请假,打算也去凑热闹。
    正屋里,兰香正坐在门槛上低头做针线,旁边坐着另一个丫头,春瑛认得是太太屋里的玉兰。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春瑛轻步走过去,听到玉兰在那里道:“……也没什么银子,梅香出嫁,我打算送一身衣裳,你说是绣牡丹花好还是梅花好?不过梅香那丫头最近是不是发福了?我看她的腰身足足比从前多了两寸呢!”
    兰香有些心不在焉:“是么?我没怎么留意,好象跟平时差不离儿。”
    “我觉得她是发福了。”玉兰玩着手里的帕子,又瞧兰香手里的针线,“这里多两针会好看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出衣裳来,你说他们的婚事怎么办的这样急?我先前也没听说平安要娶梅香,忽然就说娶了,还要在下个月便过门,谁家办喜事不是预备上一年半载的?梅香的嫁妆能备妥么?”
    “她都不急,你操的哪门子心?”兰香不想再听这个话题,抬起头甩甩手,正好看到走过来的春瑛,“有什么事?”
    春瑛只好老实说:“我……我才听说了梅香姐姐的事,想去恭喜她一声……”
    “今儿不行,院里都快没人了,等她回来,你有多少喜道不得?”兰香似乎没什么精神,居然没破口大骂,只是淡淡地撵人。春瑛失望地低下头,行了个礼,冲玉兰笑笑,便怏怏地转身离开。玉兰笑眯眯地看着她远去,回头瞥一眼低头做活的兰香,撇了撇嘴。
    春瑛没能成功请假,又不想做别的活,迟疑片刻,便打算先把衣服送给周念。她都三天没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
    于是她找了块包袱布出来,包好中衣,整理了一下穿戴,出门打量周围一圈,避开兰香的视线,便悄悄出了院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管事家要办喜事的缘故,春瑛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连守在花园门口的几个婆子,也比平时少两个,剩下的两个还在那里嘀咕,园里横竖没人,她们不如偷个懒去陈家讨杯水酒喝。春瑛小心地背着她们进了园子,便熟门熟路地拐向小湖的方向。
    今天不敢时间,又不用避着人,她便走得慢些,路上见了附近桃树上的花开得好,还跑过去折上一枝,打算送给周念把玩。正想走回原本的路,却瞥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在树丛里闪了一闪,她有过一回被跟踪的经历,立刻就起了疑心,也不说话,只漠漠地回到通往湖边的小路,放轻脚步,摒住气息,静静细听,果然听到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难道又是曼如?春瑛脚下一转,便拐向了另一条小路,沿着湖边向前方的假山走去。那里与竹林一带的小山不同,是四五块巨大的太湖石所组成的假山群,当中辟出了一条小径,入口处立有石碑,上书“九如通幽”四字。她从前跟十儿她们来玩,曾见过她们在这里捉迷藏,知道这几块太湖石甚是奇特,躲在缝隙里,外头的人绝看不见。
    春瑛钻进假山群中,躲进一个小洞穴里,便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便急急来到她身旁,一直走过去,又停了下来。春瑛分明看到,曼如一脸焦急地张望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走了出来,淡淡地问:“崔姐姐在找谁?”
    曼如吓了一跳,回过头眨眨眼,勉强笑道:“我……我正是在找你呀,方才在园子里看到你,我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谁知你一转眼就不见了。”
    春瑛想起刚才守门的婆子说过园里没有人,便冷笑一声:“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是一路跟踪我进来的呢。”
    “这话我听不懂。”曼如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头发,“我是见你走得急,好象有什么事要忙,便打算问一声,看我能不能帮一把。我们好歹也是一块长大的邻居,又从小要好,虽说你不记得了……”
    “崔姐姐。”春瑛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想知道我要去哪里吧?”她盯了曼如几眼,觉得有些好笑:“我劝你还是别太好奇,三少爷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这样拼命去打听,难道就不怕他生你的气?”搞不好还要起疑心呢,她记得向梁太师告发周念藏身之处的内奸还没找到,曼如这么胡来,不是自找麻烦吗?
    曼如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三少爷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事不成?更何况我又是他亲信的丫头,有什么事不能知道?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去。”说罢又换了亲切的笑脸:“好春儿,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跟我说说吧?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原本是梅香姐姐在帮你是不是?如今她快要嫁人了,你一个人不太方便吧?跟我说说,兴许我也能帮上忙呢?”
    春瑛皱紧了眉头,只是盯着她。如果甩不掉的话,她今天还是别去周念那里了,安全第一,保密要紧。等她回去跟三少爷打声招呼,让他限制曼如的行动,再考虑别的。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小径入口处又传来人声,她还没什么反应,曼如个儿高些,已经瞥见来人是谁,脸色一变,急急推了春瑛入洞,低声道:“别出声!别让他们看见!”
    春瑛正奇怪呢,便听到二少爷的声音越来越近:“有话就说吧,鬼鬼祟祟的烦不烦?!”
    她吃了一惊,透过假山石的缝隙,她瞥见二少爷正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丫头。后者拐过弯,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冯莲姐。
    春瑛心中起了疑惑:二少爷和莲姐……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说话?
    李敞满脸不耐烦。他正忙着呢,三月的桃花正好,他打算折几枝插到那对釉里红的缠枝莲纹玉壶春瓶里,送到梁三小姐跟前去,好搏佳人一笑。偏偏这个丫头不长眼,居然跟了来,还声称有事关他婚事的要事相告,把他引到此处。若她说出口的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他怎么教训她!
    冯莲姐战战兢兢地,眼神左右游移,嘴里支唔着,却迟迟不肯开口。
    李敞见状一脚踢过去:“哑巴了?!还不快说!”
    冯莲姐被他踢倒在地,眼圈都红了,忙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二少爷,你行行好,别把我赶走,我对你忠心耿耿,我会侍候得你舒舒服服的,你别不要我……”
    “瞎说什么呢?!”李敞使劲儿要挣脱她,没成功,便骂道,“我几时要赶你走了,还不快起来,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莲姐却一边哭一边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是太太下的令,说要送织画姑娘到庄上去休养,我和钱妈妈、花嫂子也要跟去侍候。二少爷,你跟太太求求情吧,别让我去,我跟织画姑娘有过口角,到了庄上,没了二少爷撑腰,她一定会把我整死的!我…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管我呀!”
    春瑛在假山洞里听见,不由得吃了一惊。想不到莲姐真的攀上二少爷了,她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那是个能依靠的男人吗?!春瑛有些担心地扒着洞壁,小心地透过缝隙朝他们的方向看,忽然觉得曼如扳住了自己的肩膀,她回过头,见曼如冲自己摇头,便皱皱眉,轻轻推开了她。
    假山上,李敞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睨着莲姐,心里说不出的腻歪。当初不过是一时贪新鲜,才收用了这个长相仅是有几分清秀的丫头,早知道她这样缠人,他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织画的事,他早就听安氏说过了,也没放在心上。说到底,现在梁家的亲事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皇上下旨赐婚,但梁太师跋扈惯了,似乎没当一回事,还在太后跟前啰嗦。庆国侯府派人去商量纳采的事,梁家还总是借口日子不好,一推再推,似乎打算从外头收集些对他不利的证据,要把这桩婚事赖掉,真真是异想天开!本来公侯之家出身的子弟有个把通房侍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正妻未入门前,便先有了庶长子,到底有些不体面,安氏声称是为了杜绝梁家有借口在太后面前进谗言,才作主将织画送走的。李敞本身是无可无不可,他对织画早就腻了,若不是她有了孕,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他再瞥了莲姐一眼,不耐烦地道:“太太叫你去你便去,哪里有这么多话?织画总要人侍候的,你不过就是跟她到庄上住些日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啰嗦个什么?!”
    莲姐抖了一抖,心顿时沉了下去。织画不过是个通房,正经连姨娘都称不上,若是平安生下了男孩儿还好,万一生的是女孩,或者没能平安生产,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到侯府了!再说,就算能回,那也是正妻入门后的事,听说梁小姐只有十三四岁,等她过门,那要多少年呀?莲姐知道自己是绝不甘心到庄上过清苦日子的,更何况,那个织画几个月前还不过是跟她一样的丫头,凭什么叫她侍候织画,还要陪着吃苦头?!她明明…都已经爬到如今这个地位了!
    她拽住李敞的袖子,不甘心地哭道:“二少爷,能照顾织画姑娘的又不只我一个,还有轻红,纤紫她们呢?为什么偏偏叫我?”
    李敞一听,脸便拉长了。轻红与纤紫是他最近才上手的两个丫头,模样儿水灵,人也知情识趣,他已经交待过,把她们升为通房,随身侍候,跟眼前这丫头怎么能比?于是便抬脚将她踢到一边,冷冷地道:“给我住口!不过是玩了你两回,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有脸跟轻红她们比?!也不瞧瞧自己长的什么样!主子怎么按排,你一个小丫头听话就行了!再啰嗦,当心我把你卖到青楼去!”
    莲姐怔住了,睁大了眼盯着李敞,躲在不远处的春瑛也在心里暗骂,这二少爷果然不是好东西,占完便宜就想走人?瞧他那话,还是人说的吗?!嫌弃别人丑就别玩弄别人呀!
    李敞厌恶地抚平袖子上的皱折,抬脚便要走人。他已经后悔了,这个丫头明明没什么要紧事要说,他怎么就被诓来了呢?
    “我知道你的秘事!”莲姐忽然在他身后开口。李敞脚下一顿,嗤笑一声,又想继续往前行,却听到莲姐幽幽地道:“侯爷吩咐二少爷专心读书,不许丫头们近前侍候,二少爷却把小厮叫进屋去了,不知做了什么好事?”
    李敞脸色有些难看,他慢慢地转回身,两眼盯着莲姐:“这又是什么疯话?哪个编排出来的?”
    莲姐脸上明明是在笑,却显得有几分诡异:“我看见了…那天二少爷在屋里发脾气,丫头们都不敢去瞧,我偷偷跑过去,正看到南秋摔了书房的门跑出来,然后二少爷又叫小思进屋,关上门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我听见小思一直在屋里哭。他走时是南秋扶着走的,连腰带都没系好,裤子后头还带着血迹。”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爹爱赌,有时会去一些大赌馆,我给他送钱时,曾见过那些馆里养的小倌走路的样子…”
    “啪!”李敞狠狠地甩了莲姐一个巴掌,打断了她的话,也打掉了她的勇气,她颤抖着伏在地上,哭求道:“二少爷,我不会跟人说一个字的,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春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变化,回头对上曼如的眼,也是一脸震惊。
    她抹了一把汗,心中暗叹,虽然在好友张小美那里,也看过几本耽美,知道明清时候南方地区挺流行养娈童的,可她从来没把这件事跟自己所穿越的世界联系起来,周围的人闲聊,也没提过这类话题,没想到好女色的二少爷还会赶这个时髦?!他果然很变态!
    曼如的脸色却有些发白,目光闪烁,心中暗暗后悔跟踪春瑛到假山来了,万一叫二少爷知道她们听到了这个秘密,一定会报复的!
    李敞听完了莲姐的话,脸色阴晴不定。南方的官儿养一两个娈童,本是件风雅之事,他们把这种喜好带到京城来,连带的不少权贵人家也尝上了鲜,但在庆国侯府,这种事一向是明令禁止的,要是让父亲知道,定会一顿好打!更要紧的是,南风毕竟上不得台面,万一传到梁家人的耳朵里,他们跑到太后面前嚼舌根,这桩婚事多半就黄了,梁家说不定还会另想法子送女入宫。
    他眼下在家中能重获重视,完全是托了这桩亲事的福,若是因自己一时没把持住,让先前的努力通通白费,又丢了侯府的脸面,他一定会再落入曾经的尴尬境地去的!
    他想起那段时日里,人人都瞧不起他、冷落他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望向莲姐的目光,就变得幽深起来。
    莲姐还在那里哀求:“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能留在二少爷身边,奴婢是真心的,二少爷,求你答应吧!”
    李敞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罢了,你若答应不泄露出去…”
    “我不会说的!”莲姐眼中一亮,几乎扑到他腿上去了,“只要二少爷愿意留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瞧你把我的衣裳弄成什么样了?还不快起来?!”李敞漫不经心地朝假山上走,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周围一眼。没有人,很好!
    莲姐惊喜地笑着跟上去:“奴婢这便回去给您做新的!您爱穿什么样式的?”心中却已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在轻红纤紫两个死丫头面前出口气!
    她心中的念头刚刚闪过,便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右前方袭来,她没防备,身体立刻倒向了左侧,忙踉跄两步站好,抬头一看,发现是二少爷在推自己,不由得满脸愕然。
    春瑛在下面的洞穴中已经大惊失色了,二少爷这是在干什么?莫非是要灭口?!眼看着二少爷又伸手大力推向莲姐,她忍不住要冲出去,却被曼如死死压住,回头想质问对方,又被对方的手紧紧捂住了嘴,她大力挣扎起来,无奈身体太瘦小,不及曼如有力气,竟一时没法动弹。
    随着莲姐的一声恐惧尖叫响起,重物摔落地面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切归于平静。春瑛霎时怔住了,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李敞匆匆下了脚山,嘴里还在暗骂,“可恶的丫头!居然敢威胁我…”他匆匆离去,举止有些鬼祟,似乎担心会遇上人。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春瑛才感到身上发软,慢慢顺着洞壁滑落到地面。曼如已不知几时松开了压住她的手。
    春瑛瞪着曼如,后者不自在地转过了头:“不能叫他发现我们,不然我们也要遭殃的…”春瑛猛然起身冲出了洞穴,根据记忆中的声响,转过假山,便看到莲姐躺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头正磕中了假山的底部,血不停地往外冒,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身上一下一下地抽搐着,见春瑛走过来,她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似乎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能说成,眼中便失去了神采,一动不动了。
    春瑛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接近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心中越来越沉。她立马转身就跑,被曼如拦住:“你要做什么?!”
    “去找人!”春瑛的声音有些嘶哑,“她还没死,能救活的!”
    “她已经断气了!”曼如已经看到了方才的情形,“就算没断气,等你找到大夫,她也早就死透了!”
    春瑛怔怔地看着她,一股深切的悲哀涌上心头,心里知道曼如说的是实话。这里是古代,不是医学发达的现代,更何况,即便是在现代,这样的伤也不容易存活…她回头再望一眼莲姐,只觉得一股愤怒从心底里冒上来:“你方才为什么拦着我?!要是二少爷看到我们,就不会冒险把莲姐推下去了!”
    曼如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要是他看到了我们,死的就不仅仅是莲姐一个了,别犯傻,春儿,趁现在没人看见,咱们快走吧…”
    “你说的什么话?!”春瑛甩开她的手,“我们离他远着呢,他能对我们做什么?!只要跑回浣花轩,他敢对我们动手吗?!等三少爷回来,我们再把事情说出来,他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莲姐…也是跟我们在一个院里长大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冷漠!”
    “三少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曼如冷冷地反驳道,“就算是太太知道了,只要老太太和侯爷发话,谁能罚二少爷?!你以为他们会把二少爷送官?!到头来,倒霉的只是我们!我可不想死…我还有娘要养呢…”她瞥向莲姐:“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春瑛狠狠地盯着她:“我算看透你了!”她推开曼如,走向莲姐身边,忍泪咬了咬牙,抱起掉落地面的包袱,便往外冲去。虽然不愿承认,但曼如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可叫她当作什么事都没看见,她也办不到。她要去告诉周念,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曼如看着她离去,发了一回怔,便咬牙匆匆走了,却没留意到,方才挣扎间松脱的发髻上,一朵粉紫双层莲珠花悄无声息地掉落了地面。
    春瑛坐在书桌前,见周念迟迟不语,心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只觉得身上发冷。
    半响,周念才道:“那个叫莲姐的丫头……实在是自寻死路!她既死了,做再多的事也无法弥补,如今咱们要做的,是为活着的人考量。现下并不是把事情说出来的好时机,你先别声张,待我跟攸哥儿商量过后,再作决定。”
    春瑛低下头,没吭声。周念怔了怔,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敞哥儿……李敞正要跟梁家三小姐定亲,要是在这个当头上,闹出点事儿来,他固然是要倒霉,侯府的名声也要大受打击的。他到底还是侯爷的亲骨肉,不论是侯爷,还是老太太、太太,都不会弃他于不顾,若是为了粉饰太平,把莲姐的事儿抹了,人岂不是白死了么?且等亲事定下来,外头的人也不再注意李敞了,才慢慢将他的罪行告知侯爷,侯爷定会重重罚他!这样一来,既叫他受了教训,也不会惊动外人,岂不更好?”
    春瑛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胸口,闷得她难受得不行。理智上,她明白周念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感情上,却有些不能接受,因此一直沉默着。
    周念看着她,心情也很不好受:“或者我这话有些过分了,但此时把事情闹将开来,对你并没有好处。侯爷断不会容忍侯府名声受累的,兴许……为了将事情压下去,会将你和那个叫曼如的丫头一起送到庄上去避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要多求赏钱,多存些银子,好等日后赎身出去做小生意么?可若是侯爷厌了你,日后我又如何把你一家人要过来呢?”
    春瑛被他一言提醒,是呀,她还有一家人要顾呢,不能冲动,可是……她轻声问:“那莲姐那边怎么办?她就这样白白死了?!”
    周念垂下眼睑:“且看李敞怎么善后吧,他一时气愤杀了人,事后总要遮掩的。我看多半会说那莲姐是不慎脚滑摔下假山来的,若没有其他人看见,事情也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且把真相瞒下来有你和那个曼如作证,将来总有叫李敞赎罪的一天!那莲姐的家人……我会跟攸哥儿打声招呼,让他吩咐管事多赔些银子便是了。”他抬眼再望了望春瑛:“现下真不是好时机,你便忍一忍吧。”
    春瑛咬咬唇,哑声道:“念……念少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我也知道刚才自己是冲动了。我应该发出点声响来,把二少爷吓走,不让他动手杀人……或者直接一声不吭,当作没看见……即便是现在,也该听你的话,把这件事忘了,若三少爷一辈子不说出去,我就一辈子也不告诉别人。就象曼如那样……冷漠地看待别人的死亡,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这样做才叫聪明!”
    周念眼中带着一丝讶意,直望着她:“春儿……”
    “可是……这种聪明不会叫人心寒吗?!”春瑛感到了一股冲动,不可抑制地想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二少爷杀人了,为了掩盖他的丑事!可是为了侯府的名声,不能揭穿他!莲姐是自己犯傻,自己找死!所以,她死了就死了,只要多给她家里人一点银子,就算对得起她了。我知道侯府目前在跟别人斗,二少爷的作用很大,所以不能动他,为了个愚蠢的小丫头,就更不值得了,所以就算要罚他,也要等到以后需要打击他的时候!念少爷,你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周念哑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那是人命啊……”春瑛颤声道,“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莲姐是个小丫头,她还很傻,可她……还是一条人命啊!一条人命,是几两银子就能弥补的吗?!”
    周念忽然觉得冷汗淋漓:“春儿……”
    “侯爷知道了,又会怎么罚二少爷呢?”春瑛神色有些恍然,“骂一顿?还是打几板子?或者跪上一两个时辰?!最重不过就是让他出府自立门户吧?可他仍然还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一点苦头都不会吃的……也许他会很生气,因为说到底,他受罚并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碍了别人的眼吧?”
    周念脸色苍白地伸手撑住书桌,忽然醒悟到,自己刚才提出的建议意味着什么。
    “我在说什么傻话……”春瑛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微笑来,“二少爷可是主子,我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跟他作对?念少爷说的话,我会一一记住的。放心……我并不是傻瓜,现在嚷嚷得众人皆知,莲姐也活不过来了,我还要顾着自己和家人呢……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象曼如一样,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别人的生死……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她苦笑着低下头,口中喃喃:“只是不知道……有一天,如果我也遭到了这种事……别人是不是也会冷淡地走过,就当没有看见……”
    周念忽地直起身:“春儿……你……一看到攸哥儿,就让他来一趟,如果可以,让他把侯爷请来。”
    春瑛抬眼看他:“请侯爷来做什么?你要现在告诉他吗?可你不是说现在不是好时机?”
    周念张张嘴,叹道:“总要为那丫头做点什么……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只说是三清远远看到了,你回去后,也别泄口风,别叫李敞起疑心。”
    春瑛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施礼告退了,出了门才发觉自己忘了把包袱放下。想起自己几个小时钱还无比用心地为周念缝制中衣,现在却只觉得讽刺。他其实……也是一位世家公子,就算暂时落魄了,也没真把一个小丫头当回事吧?她怎么能因为他对她亲切和气,就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同呢?她其实跟莲姐是一样的,不过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眼中的一只蝼蚁。
    她将包袱塞给了三清,只说是给他们主仆新做的衣裳,便匆匆走了。一路上,她都在自我反省,以后再不能对那些具有“主人”身份的少爷们随便说话了,她应该认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才对。要想脱籍,要想出府,要想过好日子,那都是虚的,关键是要安全地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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