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三十七章

    春瑛闷闷地望了望远处的假山群,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大概是莲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吧?她怔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牙忍住走过去的冲动,继续朝大门的方向走。
    来到园门处,门房里已有一堆婆子在议论“二少爷的丫头在假山上失脚摔下来”的新闻了,有人似乎去看过现场,还绘声绘色地说起尸体有多可怕,流了多少血,说得有板有眼的,引得周围众人一片惊叹。倒是有一个婆子没有加入她们,反而站在门边,与门外的一个男子低声说话。那男子颇为陌生,右脸上长着一块铜钱大小的黑斑,贼眉鼠眼的,两眼滴溜溜地看着出入的人。
    春瑛低头走过去时,被他叫住:“你是……哪里的丫头?”
    春瑛皱皱眉:“你又是谁?这里可是内宅!”她不喜欢这个人,一看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那男人不屑地嗤笑,倒是他身边的婆子替春瑛回答了:“这是浣花轩的春瑛,常到园子里来的。”然后她又扭头问春瑛:“你几时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这话一出,那男人便盯着春瑛瞧。
    春瑛退开两步,淡淡地道:“我进来时,也没瞧见妈妈,妈妈几时来的?”那婆子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兴许是刚才我去方便时……”想到自己偷懒去了陈家,她便忍不住心虚地瞥了那男人一眼,朝春瑛胡乱挥挥手:“去吧去吧,死人有什么好瞧的?一个两个都去凑热闹!”
    春瑛也不去纠正她的误会,径自出了门,谁知没走几步,便发现曼如站在前方的树后,脸色苍白地往这边瞧,她略一犹豫,索性移开了视线,直接越过曼如回浣花轩。曼如的脚步声匆匆跟上来,带着几分急切地问:“春儿,你方才有没有瞧见那个脸上长了颗大黑痣的男人?别人说那人是二少爷手下的潘老六,他……”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春瑛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曼如怔了怔,看着春瑛远去,心里却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她刚才看得分明,那男人……那男人手里拿的是……
    半个时辰后,那个脸上长了大黑痣的男人走进了映月堂的外书房,侯府二少爷李敞正坐在书桌后,两眼盯着一本《四书章句集注》,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见男人进门,忙把书丢开,迎了上去,正想问话,忽然想起周围可能有人听见,忙关上门窗,才冲到那男人身边问:“如何?!”
    “我潘老六出马,二少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潘老六谄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小块布片,“这是从那丫头手心里拽下来的,想必是挣扎间扯破了二少爷的衣裳。二少爷可记得要把那身衣裳拿出府烧了,不然叫人看见可不好。”
    李敞接过布片,恨得咬牙切齿,幸好他聪明,知道派人去善后,不然叫人发现,他可就遭殃了。莲姐那个死丫头,死了也不叫他安生!
    潘老六又道:“我还一路查看过,把二少爷留的脚印都擦掉了。二少爷进园时,在门房当差的就是我婆娘,我已经交待过她,不许告诉别人,所以二少爷就放心吧!”
    李敞微微松口气,但听到潘老六冒出一句“只是……”,他又再提心吊胆:“只是什么?!”
    “只是在莲姐的尸首左近,我捡到了一样东西。”潘老六从袖里掏出一个粉紫珠花,摊在手心上,“兴许是先前哪个丫头不慎掉在那里的,今儿有风,珠花上头却没什么尘土,怕是刚掉落不久,我担心二少爷动手时,还有别的丫头在。二少爷还是请一两位信得过的大姐暗中查访,看这是哪个丫头的东西,又是几时掉的,才能万无一失。”
    李敞接过珠花,眯了眯眼:“这种粗糙的玩意儿,又不值钱,怕是小丫头们带的。最近老三好象就在捣鼓什么珠花,多半就是他院里的人!”想了想,只觉得郁闷:“他的丫头向来少跟我院里的人来往,就算去问,也不过是引他起疑罢了。这叫我如何去打听?”
    潘老六谄笑着靠近他:“这有什么难的?二少爷难道忘了,南棋姑娘如今去了太太屋里,到浣花轩坐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到底是侍候了你好几年,总有些香火情吧?”
    李敞眯了眯眼,再望向珠花,花芯处的紫色琉璃珠在他手心里一闪,映出一道冷冷的光芒。
    春瑛埋头做着针线,时不时抬眼瞄瞄院门方向,看三少爷回来没有。今天侯爷出门会友,把小儿子带去了,到现在快傍晚了还没回府。偏偏梅香又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曼如拿着个针线篮子走了过来,就在她旁边的廊栏上坐下,也做起了绣活。春瑛皱着眉瞥她一眼,没理会。曼如做着做着,便时不时抬头看她,似乎有话想说。她扭过头去,只装作没看见。
    夏荷从院外跑了过来,脸上有些发白:“春儿春儿,园子里有人死了,你瞧见没有?!”
    春瑛手上一顿,点点头:“听说了,你去看了吗?”
    “我是听人说的,可不敢去瞧。”夏荷挤到春瑛与曼如之间的廊栏上坐下,“别人说那是二少爷院里的莲姐,我听十儿说,她家好象跟你们俩是一个院的?”
    春瑛低下头没回答,曼如勉强笑道:“原来是她?我能只听说有人死了,却不知是哪个,这倒是件让人伤心的事。其实她与我们虽是一个院的,却没什么交情,进府后还没见过面呢。”
    “没交情才好呢,我听说她不是好人。”夏荷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样子,“我从二小姐院里回来,听到一个二少爷屋里的姐姐说,那个莲姐不安份,整天跟大丫头拌嘴,还跟小厮们拉拉扯扯的,手脚也不干净,今儿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偷溜出去,还避了人躲到园子里偏僻的地方,肯定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死了也是活该!”
    春瑛手上的针一歪,戳中了指头,沁出一滴血珠。她将针拔了出来,闷声道:“人都死了,何必再说她坏话?她在二少爷那里当差,你以为那院里有几个干净人?!那个姐姐对着你这样的小丫头,也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可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荷讪讪地住了嘴,曼如倒是吓得脸色更加苍白了:“春儿,你别乱说……”
    “我有哪里说错了?”春瑛抬眼盯着她,“若换了我们院里,哪个姐姐会对着小丫头说这种话?!那里还是二小姐的院子呢!说出去叫管家娘子们听见,看她们不罚她几板子?!”
    曼如闭嘴了。她只是一时害怕,担心春瑛会说漏嘴,却忘了那个说莲姐坏话的丫头,本身就行为不妥。
    她讷讷地低下头,继续做针线,偶尔抬头偷看春瑛的神色。
    夏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看到春瑛一脸严肃,也不敢再说笑了,忙站起身,扯了扯春瑛的袖子:“春儿……露儿姐姐叫我把做好的珠花送给大少奶奶、二小姐和三小姐,大少奶奶和二小姐都赏了我东西,你替我收起来吧?”她从袖里掏出一个绢帕包成的小包,露出里面的一小块银子和一对金花。
    春瑛看着夏荷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放下针线,接过绢包:“你跟我过来,总要让你知道东西收在什么地方。”
    夏荷高兴地咧嘴笑了,屁颠屁颠地跟在春瑛身后进了屋,看着她从窗下的柜子里取出一只缠枝莲花纹样的剔红镜奁,打开左边第二个小屉,里面装的都是碎银铜钱,而右边第三个小屉则是放的头饰。夏荷看着春瑛把东西放好,笑嘻嘻地从小屉里取出一直粉色珠花来:“我要戴这个!”春瑛依然替她簪上,道:“还有什么?趁早儿都说了吧!”
    夏荷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抱住她的左臂,撒娇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你就饶了我吧。”
    春瑛心知自己只是迁怒,哪里会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便放软了语气:“你不是喜欢我那对玉蝴蝶的耳坠子?借你戴一晚上,不许摔坏了!”
    夏荷大喜,忙不迭地点头,春瑛便微笑着放好她的镜奁,将自己的拿了出来,拣出耳坠给她戴。夏荷喜滋滋地对着镜子显摆来显摆去,又看中了春瑛镜奁里的一朵绢花,春瑛无奈地由她去了。
    一回头,春瑛发现曼如不知几时也进屋来了,倚在门边愣愣地瞧着她们,目光似乎就落在她的镜奁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挡住了镜奁。那里面装的都是她这几个月积攒的月钱、赏银和赏赐的首饰,还有秋玉送来的几样小东西,至少也值十几两呢。说起来,她也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还是找一天请假回去看看,顺便将积攒的东西都带回去吧。这个房间谁都可以进来,实在不太安全。
    外头传来喧哗声,春瑛听到有人喊“三少爷”,便猜到是他回来了,忙小声对夏荷说:“挑好了就帮我收好放进柜里,别让人乱翻,知道吗?”
    夏荷点头应了,春瑛便急急跑出门,看到三少爷果然回来了,只是似乎喝醉了酒,满脸通红,神智不清地歪在丫头怀里。兰香露儿等大丫头手忙脚乱地扶他回后院,兰香还在那里骂:“哪个不长眼的叫你喝这么多?!也不看看你才多大年纪!”
    三少爷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声“啰嗦”,便歪歪扭扭地撑着露儿的手回屋去了,兰香跺跺脚,决心要到二门上问问跟出门的小厮们,三少爷喝得这么醉,侯爷可知道?小厮们又是怎么侍候的!才一转身,便看到春瑛跟在后头往屋里探头探脑的,脸色一沉:“瞧什么呢?!今儿一下午都不见你,也不知道跑那里偷懒去了,还不快叫小厨房备解酒汤?!”
    春瑛咬咬唇,转身去了,待她离了小厨房,正回屋时,便迎头遇到曼如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神色间似乎有些不自在,低头匆匆走了过去。春瑛皱皱眉,进了屋,见夏荷还在那里照镜子,头上已换了两朵绢花,而自己的镜奁还好好地放在柜面上。她上前打开放值钱物件的那几个小屉,见东西都没少,才松了口气,又问夏荷:“刚才曼如进来做了什么?”
    “没什么呀?”夏荷有些疑惑,“她说那个粉色的珠花跟我身上穿的衣裳眼色不配,叫我戴别的,还替我挑了两朵绢花呢,不过都是十儿的。”
    绢花手帕之类不值钱的东西,她们三人向来是共用的,春瑛心底虽然不太习惯,但她和十儿两人对年纪最小的夏荷一向很纵容,便没放在心上。仔细想想,她可能是太敏感了,夏荷再小,也不是笨蛋,怎会看着曼如翻她的镜奁呢?于是她将镜奁重新放好,不再提这件事。
    三少爷这一醉,直到晚上才醒过神来,只是头还在痛。
    老太太和太太都分别派人来传话,让他不必去请安了,就留在自己屋里吃饭。正屋中大丫头们来来去去,春瑛几次想找机会跟三少爷说话,都没成功,只好等道第二天早上再说。
    所幸次日一早,春瑛才起床,便听到正屋传水洗漱。她忙忙梳洗妥当,连头饰也来不及戴,就冲到后院去,偏偏撞上晨儿捧着水盆手巾出来,一脸傲慢地将东西塞给她:“去!把水倒了!”春瑛忍住气接过水盆手巾,转了一圈回来,晨儿已经和另一个二等丫头守在了门口,根本不可能放小丫头进屋。
    春瑛郁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深深怀念起梅香来。如果梅香在,她早就见到三少爷了,何必这么烦恼?
    十儿凑到她跟前,笑道:“瞧你这一脸沮丧,愁什么呢?快打扮好了,等三少爷出门,咱们就串门子去。”
    春瑛勉强笑笑,拖过镜奁,懒洋洋地找着今天要戴的首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藕合色的衫裙,最好是配那对粉紫双层莲的珠花,想到珠花是曼如做的,她心里就觉得别扭。
    咦?珠花怎么少了一个?春瑛翻遍整个镜奁,都只能找到一个珠花,她昨天早上明明还见到两个的。她回头问十儿,十儿想了想,也有些拿不准:“早上夏荷出去时,好象就戴了珠花,可我不记得是你的还是她自己的了。”
    春瑛看着那只珠花,实在想不明白,却听到外头有人在喊:“梅香姐姐回来了!”她心中大喜,忙随手将那只珠花插在头上,收好镜奁,冲了出去。
    梅香脸上还带着一抹绯红,嘴角含笑地递过一直扎了红绳的竹篮:“家里炸的小面果子,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大家拿去玩吧。”小丫头们一哄而上,分抢蓝中的点心去了,梅香朝迎出来的兰香和露儿点点头:“昨儿我不在,偏劳你们了。”
    兰香扯了扯嘴角:“哪里,这原是我们的本份。”说罢便默默地回转。露儿上前拉着兰香的手说笑,曼如也面带笑容地走到旁边听。春瑛几次想要插嘴,都不敢造次,忽而看到曼如头上就插着一枝粉紫双层莲的珠花,和她不见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花芯处是紫色的珠子。曼如察觉道她的目光,不自在的扭过头,春瑛也没心情多理会她,寻空给梅香打了个眼色,后者便会意地支使开露儿等人,走到角落里,春瑛忙过去把周念要见三少爷的事说了。
    梅香立刻传话给三少爷,不多时,便带回消息,说他午后会过去一趟,叫她届时跟着去。春瑛心里稍稍定勒令一些。
    到了时间,她提着一个食盒,随三少爷重新进了花园,还没走到周念的临时住处,便看见二少爷李敞从那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脸上长了黑痣的潘老六。三少爷皮笑肉不笑地向哥哥问好,二少爷也皮笑肉不笑地关心了弟弟几句,目光无意中扫过后面的春瑛,顿时定住了:“这丫头是……”
    春瑛低头不语,双手握的紧紧的。
    “做粗活的小丫头而已。”三少爷面带嘲色地歪歪头,“怎么?二哥最近换了喜好?不爱美人,却爱干瘪货色了?”二少爷拉长了脸,回头对潘老六说了个“走”字,便气冲冲地去了。
    三少爷冷笑一声,回头对春瑛道:“今儿真晦气,往后见了他,记得绕路走!”
    春瑛心道你不说我也会的,只是你刚才也贬得我太狠了吧?她点头应了,随着三少爷继续前行,心里还忍不住嘀咕。
    二少爷李敞没走多远,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弟弟与春瑛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丫头带的……似乎跟那只珠花一模一样?”
    潘老六摸了摸下巴:“我也瞧见了,但花芯不一样,并不是一对。只是两只珠花如此相象,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做的。回头我把那丫头弄来问问就知道了。”
    李敞点了点头:“做得隐秘些,别叫老三起疑。”
    李攸听完周念的叙述,便陷入了沉默。周念也不去催他,只是低头喝茶。春瑛站在门边,看着屋里的情形,双手握了拳又松开,心嘭嘭跳个不停。
    周念放下茶杯,又补充道:“我事后让三清悄悄去探听过,府上的管家果然对人说那丫头是失足摔死的,将尸首运走时,有几个围观的人还在议论,说了那丫头许多坏话,认定她死有余辜。那丫头虽说确是自寻死路,但死者为大,这般泼脏水,也太过了。”
    李攸嗤笑道:“那丫头品性如何,旁人心里自然有数,二哥叫人故意抹黑她,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也不怕别人起疑心!那丫头虽是自己找死,他也不聪明,先把人稳住,再悄悄儿寻个罪名把她解决了,岂不干净?亲自动手,真是蠢到家了!”顿了顿,又问周念:“三清当时离得近么?可看清楚其中细节?若是真的出面作证,可要经得住盘问才好。不然被二哥反咬一口,反连累了你们主仆,我怕父亲会生气。”
    春瑛心中一惊,不等周念答话,便脱口而出:“是我看见的,不是三清!”
    周念飞快地转头看她,李攸倒是满脸讶异:“你看见的?!”又回头看周念,后者皱起了眉。
    春瑛咬咬唇,道:“我昨天拿做好的衣裳过来,半路上……见桃花开得好,一时贪玩便跑去假山那头,看到二少爷带着莲姐过来,我怕他看见我,就躲起来了。他们离我不远,因此说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念少爷是担心我才说是三清看到的,但三清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话一说完,她就觉得一阵发虚,心里又开始后怕。昨天周念建议让三清替她作目击者,她回去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妥。看到二少爷行凶的人是她,想为莲姐打抱不平的人也是她,如果因此而必须面对二少爷那方的攻击,那也是她自找的,为什么要让三清替代自己去承担风险?而周念……不管他是否让她失望了,始终是无辜之人,他还要依靠侯府去给全家平反呢,如果自己的决定到头来害了他,那躲在别人庇护下的自己,岂不是比陌然冷对莲姐死去的曼如还要卑鄙?!她还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人?!
    周念沉声道:“春儿,你跟三清不一样,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春瑛正色对他说:“可事情是我看见的!”她声音有些发颤:“我……我不能连累无关的人……如果……如果我倒了霉,请三少爷关照关照我家里人……”她开始发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傻了,也许过后想清楚,她会后悔,但此刻她只觉得,不应该把没关系的人拉扯进来。周念和三清都没有欠她,还一直对她很好……
    李攸没吭声,春瑛站在边上,心跳得越来越快,害怕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她好象已经开始后悔了,莫名其妙地穿过来,当了家生子,整天担惊受怕地,难道还要为了给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打抱不平,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吗?可那一瞬间的动摇过后,她又开始唾弃自己。她在想什么呀?那是人命!人命啊!二少爷那种变态,胡作非为,对亲兄弟都敢下毒手,她明明知道他干了什么,明明可以证明他犯了罪,却因为害怕而放任不管,那他以后再继续害人怎么办?!说不定有朝一日,她也会被他害了的!
    李攸忽然笑了笑,惊醒了沉思中的春瑛与周念,两人迅速抬头看向李攸,只听得他说:“这到不好办了,若是三清看到的还好,既是春儿看到的,反而没法指证二哥。”他转向春瑛:“你是我的丫头,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是真的,也会有人说你是受了我的指使,故意中伤他,吵将起来,我反而落得一身腥。但若说是三清见到的,他又未必能说清楚,万一叫人抓住了纰漏,念哥儿跟我都落不了好。”
    春瑛张张嘴,忽然觉得内心空了一块。原来……她那些犹豫担心都是白费?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作证的立场吗?
    周念叹道:“最初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才说是三清看到的。想来三清跟你们府上并无干系,总让人可信些,但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只是……难道我们就没法子了?真的要瞒下真相么?我倒不是想借此机会坏了你家跟梁家的亲事,只是敞哥儿做了什么,总该让侯爷知道才好,免得日后被外人揭破,你们家仓促间想不到应对的法子。”
    “这个好办!”李攸一击掌,“这种事用不着明公正道地辣证人出来告状,那就落了下乘,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反咬一口。只需暗地里叫人散播些小道消息,自然而然的,就能传道我父亲母亲的耳朵里。”
    周念皱眉:“就怕外人知道,梁家有借口驳回皇上的赐婚。”
    “等些日子就好了,谁希罕她家女儿?”李攸摆摆手,“眼下正是定亲的时候,且放二哥轻松两日,带纳采结束,宫里又定下了择选的名单,便没了顾忌。他是一时激愤杀的人,事先并无万全准备,他与那丫头进花园,总有其他人看见……”
    春瑛插了句嘴:“昨天陈家送聘礼道梅香姐姐家,许多人都去贺喜了。”她当时进园,除了守门的婆子、跟踪的曼如以及二少爷和莲姐,就没遇到其他人了。
    “又不是人人都去了。”李攸有些不以为然,“就算真没人看到,也要弄出这么一个人来,还要不止一个!横竖是小道消息,谁也说不准的。他跟那丫头一起进园子,事后一个人出来,那丫头却死在园子里了,难道不可疑么?只要有一两个人议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起疑心,说不定还会有人寻根究底,万一牵扯出他好南风的事,又正好犯了父亲的忌讳。这种小道消息都只在私底下传来传去的,待他发觉,已经来不及了。他若惊慌失措,急着要掩住悠悠众口,反倒坐实了传言。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传出去,只说是一时失手就完了,对我家名声影响有限,但二哥终究输在一个‘仁’字上,更让人觉得他性情冲动不堪大用。有了这个污点,他日后科举出仕,在朝廷里也不会地重用的,父亲更是会对他失望至极!”
    他翘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最近二哥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连潘老六那样的爪牙也敢带进内宅来,真让人看不过去。他难道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他有人使唤,我手底下又何尝无人?”
    周念提醒他:“别让人发现是你下的令才好。”
    “放心,小道消息,自然是寻不到源头的。”李攸胸有成竹地道,他从小在侯府长大,这些伎俩早就看熟了,自然知道其中诀窍。只是他踌躇一下,又盯着春瑛警告说:“你可别给我泄了口风!除非我发话,你不许跟人说一个字!等道父亲要找人查问时,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知道么?!”
    春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周念看着她,顿了顿,又对李攸道:“那死了的丫头……她家里……是不是多赏些银子?”
    李攸有些意外:“你是说那个莲姐的家里吗?赏他做什么?万一她家嚷嚷出去了,倒叫人起疑心。”歪头想想,“也罢,等父亲罚二哥时,我再进言就是了,也算是行善积德。”
    春瑛在旁听得木然,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平。她早已有了觉悟,又还在纠结什么呢?
    门外,三清叫了周念一声,周念告了罪,出去与三清低头交谈几句,又回头看了看春瑛,脸色便难看起来,高声喊:“春儿,过来。”
    春瑛依然走过去,便听到周念问:“你……你前些日子过来时,我记得是戴了一对珠花的,今日怎么只戴了一只?”
    春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了这种事,但还是照实回答:“原本是想要戴一对的,但不知怎的,有一只不见了,所以只戴了一只。”
    周念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追问:“怎么不见的?是不是昨日掉在园子里了?!”
    春瑛眨眨眼:“怎么会呢?我昨天都没戴它出门。”
    周念一愣,低头想了想,又问:“这对珠花……除了你还有谁有?相似的或是一模一样的?”
    “曼如有一个,只有花芯的珠子跟我的不一样。”春瑛小声道,“就是昨天跟我一起看到二少爷杀人的那个丫头。”
    “你可知道她的珠花是否丢失了?”
    “没有呀。”春瑛受他的语气影响,也感到了一丝紧张,“我今天早上还看到她戴呢,怎么了?珠花有问题?”
    周念脸上神色变幻,却闭口不言。春瑛不解地扭头看三清,三清却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周念飞快地走回屋里,对李攸说了几句话,又郑重向他行了大礼。李攸一脸诧异地扶起他,又看了春瑛一眼。
    春瑛感觉道,似乎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事正在发生,而且是很不好的事。那只丢失的珠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攸皱眉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周念神色一松,又向他行了一礼,回头看向春瑛,视线却无意中落在她身后的一点上,脸色顿时大变,立刻提高声音道:“春儿,你去邻屋替我找一本《大诰武臣》来,就在那只榆木箱子里。”
    春瑛回头看看身后,除了一片树丛,什么也没有,她迟疑地挪动脚步,觉得周念的这个吩咐有些古怪,他是故意支开她,还是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总不会伤害她的,于是她便依然道旁边的小屋里,从一堆箱子里找他要的那本《大诰武臣》。
    这些箱子里装的大都是竹梦山居里的藏书,匆匆搬运道此处,还未整理过,要从中找出一本书,可不是件容易事。春瑛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箱专放律法书的,正一本本查找间,她听到背后有声响,正想回头,忽然感到后脑上一阵巨痛,接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春瑛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却感觉道自己身上动弹不得,一挣,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想发出声音,偏偏嘴巴里也塞了布。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双眼看向四周,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只有一面墙上方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昏暗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大概已经到了傍晚。她是歪在墙角的麻布袋堆里的,周围散发着淡淡的面粉味,对面是一扇门,正紧紧地锁着。
    春瑛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脑袋,不安地看着四周。她这是在哪里?!她明明是在小屋里找着书,周念和三少爷都在邻屋,三清也在屋外,怎么可能胡被绑到这种地方来?!她拼命挣扎了几下,双腕上绑着的绳子却捆得十分紧,她只觉得自己的皮都快磨破了,也没能挣松半分。想了想,便屈起膝盖,想要将嘴里的布弄掉,再用牙咬手上的麻绳。
    门外传来开锁声,她顿时停了下来,只听得门上一声吱呀,走进来一个陌生的青年,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简单大方的蓝绸直裰,头顶蓝缎的六合一统帽,白袜皂靴,长相倒还端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瞄了春瑛一眼:“醒了?”瞥向她的双膝:“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春瑛猛然挣扎起来,想要质问他是什么人,却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蹲下,淡淡地道:“你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主子发了话,你就别想抵抗了,趁早儿乖乖听话,对大家都有好处。”
    春瑛停下动作,两眼睁得老大地蹬着他,他笑了笑:“瞪我做什么?怪只怪你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又叫人知道了。”见春瑛双眼露出恐惧,又开始挣扎,忙制住她:“行了!我又不是要杀了你,怕什么?!”
    春瑛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年道:“你如今不方便在府里,且在外头待上些时日,等主子发话了,兴许还能再回来。可别妄想能逃走,你一家子都在府里呢。”春瑛死死瞪着他,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他还一脸不在乎地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得心里有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要是叫我听到一句闲话,不用主子吩咐,我就先结果了你!”
    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带有一丝杀气,春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后慢慢升上来,立时顺服了,垂下视线不敢再瞪人,只是紧握的双拳仍泄露出她心中的愤怒。
    青年笑了笑,回身走到门外,不一会儿,便有另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春瑛再度睁大了双眼。那居然是她老爹路有贵!
    路有贵急急在女儿身前蹲下,道:“你在府里到底惹了什么事呀?怎会闹道要被悄悄儿送走?!我跟你娘再三交待,要你老实做活,别到处乱走,有事去找你姐姐,你怎的就这么不听话?!”
    春瑛眼圈一红,只觉得满腹委屈,却又被堵住了嘴,一个字都没法说,“唔唔”两声,示意父亲把塞住自己嘴巴的布拿走,路有贵却偷偷看了屋外一眼,回头瞪她道:“爹不想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别对外人说起。总之,小陈管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给爹娘惹麻烦!平日勤快些,说不定小陈管事见你乖巧,会早些让你回来。”
    门外有人喊了路有贵一身,听起来似乎是个少年,路有贵忙出去了,不多时回转,手里已多了一个包袱,春瑛认得是自己的东西。
    路有贵打开包袱瞧了瞧,道:“这是府里的大姐们替你收拾的换洗衣物,看人家多有心!日后若能回府,别忘了跟人道谢!”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看了看里头,只拣出几个铜线,便把钱袋塞进了包袱里:“你身上没带钱,这里有几两碎银,留着慢慢使。小陈管事说了,等过些日子,风声小些,就让我们去看你!你姐姐那儿我自会去说,你只管老实在小陈管事那儿待着!”
    春瑛却觉得不对劲儿,这包袱里的衣服固然是自己的,但她攒的银钱和首饰呢?那可是她预备用来给家里赎身的钱!还有其他衣服用具,是有人替她收起来了,还是被人吞了?!她记得当日青儿出府后,东西可是被晨儿他们瓜分掉的!
    她“呜呜”几声,示意父亲拿下塞嘴的布,好让自己开口。路有贵却没弄懂女儿的意思,还以为她想要抗议什么,便拍了她一记:“听话!你是不是要气死爹才甘心?!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爹在小陈管事手底下当上了买办,家里日子也宽松了,托小陈管事的福,太太已经点头,让咱们拿回从前老路家的院子的东厢房,过了端午就搬回去!我跟你娘商量好了,把两个耳房分一个给你们姐妹俩,省得你们回家还要跟兄弟挤一个炕上!这都是太太的恩典。你给我老老实实做事,别让我和你娘担心!”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叹道:“家里如今一切安好,只要你们姐弟几个平安,咱也不求什么了。别担心家里,好好在外头做事吧……”
    路有贵并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出了什么事,只听得顶头上司说,女儿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有人要对她不利,当着三少爷的面都敢动手,因此悄悄儿把她送出府来,躲上一段时间,不能让人知道。他想到小陈管事是太太的人,这应该是太太的意思,他既承了太太的恩典,便该嘱咐女儿遵令行事,却没想到那位小陈管事背后,还有别的主子。
    春瑛听了父亲的话,却误会了。方才那个青年,如果就是“小陈管事”的话,那传闻中,他不但是太太的陪房之子,还是梅香的未婚夫,更是侯爷的亲信。这背后是不是有侯爷和太太的意思?照理说,三少爷已经定好了计划,她也答应配合了,三少爷不大可能再让人把自己打晕了送出府来。很有可能是侯爷和太太知道此事后,为免影响侯府名声,故意把自己抓起来,而三少爷和周念身为晚辈,自然不好阻拦。可是……太太不是跟二少爷敌对的吗?难道这仅仅是侯爷的意思?!
    说起来,周念忽然提起她丢失的珠花,又有什么用意呢?她又没戴着珠花出现在案发现场,不可能闹出把东西落下的狗血剧情,可是珠花的失踪的确很离奇,她记得在前一天傍晚,曼如进过她的房间……
    春瑛脑子里乱糟糟的,忽而眼前一晃,路有贵已经起身要离开了,她加了好几声,也没叫住他,忍不住鼻头发酸。接着小陈管事有分进了门,皮笑肉不笑地道:“话都说完了?我可是看在你爹平日勤勉的份上,才特地让你们父女话别的。现在老实了吧?回头自有车子送你走,我会亲自跟车,放心吧,不会叫你吃亏的。”说罢目光在她面前的包袱上打了个转,便又出去了。
    春瑛身上一阵虚软,倒在身后的麻袋上,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这算什么呀?好歹要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闷棍,又莫名其妙地被捆在这里,还要莫名其妙地被送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积攒了几个月的财产下落不明,父亲还叫她老实些,却不肯让她说一个字……
    她昏昏沉沉的,身上又累又痛,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然后便被抬起来一扔,重重摔在硬实的木板上,接着又有好几样重物落在自己身上,过了一会儿,身上动了,她听到了马车轮转动的声音。
    这整个过程,她都有一个模糊的意识,却宗室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伸手撑起身体,手脚上的麻绳已经被解开了。
    她认得这是一辆马车,车厢里塞了一堆个麻袋,鼓囊囊的,大概是面粉之类的东西。车帘唰的一下被掀起,春瑛扭头望去,小陈管事提着一盏灯,正冲她笑:“下来吧。”
    春瑛迟疑地爬出车厢,借着小陈管事手里的灯笼,她望见周围是一片陌生的建筑,砖木二层小楼,围着一个天井,角落里搭着晾衣服的竹竿,而她坐的马车就在天井当中。
    楼上有人往下走,也提着一盏灯,走到跟前,却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腆着肚腩,笑得一团和气:“哟,来啦?就是这姑娘?”他提灯凑到春瑛跟前细看,春意诧异地退后两步,他却笑得更欢了:“瞧着挺水灵呀?不错,真不错!平安,这姑娘真归我了?”
    这话是啥意思?!春瑛心中大惊,飞快地扭头看小陈管事。后者皱皱眉:“这话怎么说的?”那中年男子忙道:“是我说错了,我是问,这姑娘真要在我这儿干活?她是大姑太太府里的丫头吧?我听说那样大府里的姑娘都娇气得很,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儿还要金贵呢!就怕她吃不了我们这儿的苦。”
    小陈管事笑笑:“总之,她要在你们这儿待上一段时日,你们有活就让她干去,只有一样儿,若有人来问,不许泄露她的来历。除了拿着我信物的人以外,不许让她跟任何人走。她若不听话,你只管随意打骂,要是闹得不象了,就来找我,我自会好好教训她!”他眼睛一转,瞥了瞥春瑛一眼。
    春瑛打了个冷战,咬牙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要小心应对才行,形势比人强,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小陈管事跟那中年男子说笑几句,便丢下马车走了,后者送他出了后门,回身对春瑛笑得亲切:“你叫小春?我就叫你小春了,这名儿应景!这里是云想阁,是家绸缎铺子。我姓石,你叫我石掌柜吧。这里的活不重,清闲得很,就是我姐姐要找个人帮忙。她性子有些凶,你忍忍就好了。啊!瞧我这记性,你还没吃饭吧?不知道厨房有没有什么吃的。真糟,我不会做饭……”石掌柜为难地搓了搓手:“你会做不?你要会做,给我下点面吧?我还没吃晚饭呢,姐姐又生我气了,其实是那两个猴儿调皮捣蛋!真是……”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带你去看看你睡觉的地方吧?”
    春瑛有些呆滞地点点头,拉过自己的包袱,便跟着那石掌柜往楼上走,一路上听他说个不停:“屋子小了些,不过胜在床铺都还干净。你放心,饿不着你的,我也不会打你。我怎么会打人呢?小姑娘家家的,出来干活多不容易啊?平安那小子,就是爱唬人,这样可怎么娶老婆?!唉?听说他马上就娶老婆了?还是个漂亮姑娘,你说他怎么就能那么好运呢?”
    春瑛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已经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她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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