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之姻缘乱》第五十八章 同舟远行

    要说瀚澜城近来的奇闻异事,头一桩便不得不提城中有名的美人儿楚仪嫁人的事儿。要不说美人是非多呢,她嫁的是瀚澜城的大刺儿头原定疆,竟然嫁了三次才成功。这其中的各种的故事被众人各种演绎,衍生出了许多版本来。一说原定疆和波食人拼了个头破血流才夺得美人,又有说楚仪被姐夫看上了美貌,做出了强抢民女的举动来,还有说,那原定疆颇有手腕儿,这楚仪本是爱慕当朝相爷的,硬是被他拐得变了心思。
    但是千奇百怪的版本里,总少不了另一桩带着诡异的色彩的事儿,那便是霍家的嫡子和养子一个死刑入狱一个惨死的事儿。因为朝廷口风严,故而大家也只能把这事儿扣在楚仪头上,说是霍家二子皆爱慕楚仪,后来霍均做出了强抢民女的事儿来,霍允为了保护她,被霍均给咬死了。
    结论便是,楚仪不愧是瀚澜城第一美人儿,一个人牵扯了这么多年轻公子为她痴狂,连外族人也无法免俗。
    楚仪听着暖阳学来的故事,只能苦笑道:“也不枉他们这样瞎编还能圆回来,我倒一下子成了红颜祸水了。这算是恶名远播么?”
    暖阳俏皮道:“这些故事啊都快被编成戏本子了,以后夫人出门,要戴着面纱了,叫人认出来,又是天下大乱!”
    楚仪叹气道:“我现在才知道,那些书上的故事啊,不能尽信,十句里能有一句真话,便了不得了。”
    暖阳安慰她道:“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日久自见分晓,我只是恨那楚金玉,被关起来了依旧不老实,这次霍均的事情,便是她怂恿的,枉小姐一片善心,还在衙院为她说话!”
    楚仪不由想到那日楚金玉对她恶毒的咒骂,此番才心下了然。是了,纵然霍均痴傻残忍,对楚金玉倒是一片真情,他必定去探望过她,也听了她的话来对付自己。她后脊一凉,不料自己一时冲动,又带来了杀身之祸。只是她是瞒着暖阳去的,只好在心里默默后怕着。
    暖阳不明所以,继续道:“只不过,大小姐看不上霍姑爷,可是霍家里看得上霍姑爷的人有的是。霍夫人身边的那个婢女,便一直喜欢着他,帮着他害人不说,还帮他把收来的女子的衣物藏去了霍允床底下。哎,他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杀人犯,真不明白那婢女喜欢她什么。”
    “那你说,霍均又喜欢楚金玉什么呢?”
    “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暖阳说得掷地有声。
    楚仪捂嘴笑起来:“你啊你,就会浑说。”
    少女失踪惨死的案子找到了罪魁祸首,霍家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霍秀伟像是顷刻之间苍老了十岁,因为此事影响太过恶劣,他主动请罪治家无方,告老还乡去了。可是霍家走了,却并没有带着楚金玉——他们本是为叫她保守霍均的秘密才将她保了出来,如今秘密已破,便没有什么留着的必要了,更何况,她没有子嗣,又做出了有辱门风的事儿来。只是霍家到底还算仁至义尽,为她留够了银两,叫她监禁解除后不至于饿死。
    那一隅院落,竟然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此案虽破,柳景元查案过程中却又牵扯出来妇女失踪一事,矛头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三江五洲之地。顺民王震怒,不料南方诱拐之事波及已如此之广,加之近来有报不光女子失踪人数增加,连青壮年的劳力也有被买卖的情况,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重点关注此事。
    春寒料峭,河堤两岸柳梢乍绿,朝廷便又派出了一名御史并刑部的几名官员,又一次去往三江五洲。然而不同的是,另有一队人马,作为暗线,也悄悄出发了。
    “啊呼——”原定疆骑在马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像一只露出獠牙的怪物似的,他眼泪汪汪地吧唧吧唧嘴,“困死老子了,这么早赶路,一会儿上船前,一定得先把早饭吃了。”
    慕云汉玉冠青衫,如墨的长发逶迤在身后,纵然陋服劣马,却因他姿容过人,依旧是个名门公子模样。大约是被原定疆传染了,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只可惜他的容貌太过冷淡,否则这玉面上一双泪盈盈的红眼,不定是怎样楚楚可怜的一番模样呢。
    这时,他们身后的马车帘子被人非常粗鲁地掀开,原大花俏丽又生机勃勃的面孔探了出来,她大声抱怨道:“能不能给我换个马骑!我要被颠散架了!”声音洪亮得一点也不像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样子。
    原定疆无精打采地回她:“得了吧,小姑奶奶,你能不能敬业点,你现在的身份呢,是员外家的女儿,大家闺秀,你见过哪个大家闺秀骑马的。”
    “你是还活在前朝嘛?大家闺秀怎么不能骑马?”原大花拍着车板,啪啪作响,“现在哪个姑娘上街不骑马的,愚蠢!”
    原定疆也懒得和她斗嘴,扬声道:“柳管家,管管你家大小姐——”
    柳景元骑着马压后,闻言少不得说了她两句,原大花到底是怕他的,翻了个白眼,气咻咻地一甩帘子,缩回去了。车内,楚仪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盖着一方淡粉色的手帕,正在小憩。
    原大花很佩服她的耐性,因为她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碰碰那,一会儿又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简直是困兽一般。
    一阵风吹开了楚仪脸上的手帕,她微微睁眼,就看着原大花像渴望自由的猫一样眼巴巴地瞅着车外,忍不住笑道:“再忍忍,上了船就好了。”
    “我要爆炸了!”原大花认真说。
    楚仪忍俊不禁,“我听闻厉害的捕快啊,最擅长变换身份潜伏起来,扮什么像什么,不叫人怀疑。昔日柳捕督,为了抓一个惯犯,扮成乞丐,饿得皮包骨头呢。”
    原大花楞楞听着,已经坐直了起来:“是么?他……他那么厉害?”
    “他厉不厉害,你同他共事能不知道?”楚仪含笑。
    原大花肃然,正襟危坐起来。
    可惜过了没半刻钟,她又活猴一样扭起来:“我受不了这个,要不等我出去了再装吧!”
    楚仪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
    自从霍均被抓后,原大花也做了捕头,顶了赵捕头的职位。虽然未能如她所愿调去捕督院,但是既然升职了,她也知足了。何况这次去三江五洲,柳景元还钦点了她和自己走暗线,这难道不是对她的肯定和新的考验么?她一开始还觉得柳景元一身杀气十分讨厌,如今却觉得他分外可亲起来,简直比慕相还要招人喜欢。虽然得意着,她却不敢掉以轻心,三江五洲鱼龙混杂,自成一系,东边还有水寇近来十分嚣张,是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的。否则皇帝何以派了十个暗卫护着,又叫原定疆随行,万一水寇嚣张,原定疆怕是要留下看战,不能同他们一道回瀚澜城了。而李崇恩将军这边,更是早早被派去了武菱洲,督查水军的训练。
    至于楚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原大花不由佩服起哥哥的心大来——原定疆说要带她四处转转散散心。她虽然知道楚仪是个身体康健不同于常人的女子,但是三江五洲这种地方,能适合散心?她又看向楚仪身边那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如机敏小兽般的小男孩,那是波哈王子临走时差人送给楚仪的,叫八龙,当时原定疆虽然是一百个不乐意,料定波食人贼心不死,口口声声说要把这个小崽子卖了,楚仪却很喜欢,遂收了下来。
    这个巴龙,年纪还小,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儿,模样很是可爱,只是一看他便是个功夫不低的,走路落地无声,常常鬼魅似的在家里转来转去。原家那帮小丫鬟倒是都喜欢他,叫他龙仔,天天变着法打扮他。这个八龙不爱说话,日日板着个死人脸,但是好在脾气不错,被丫鬟们涂脂抹粉的画得像个小丑,也从不抗拒,原大花见他乖顺,也就不那么日日堤防着他了。
    既然是员外嫁女,少不得还要有一队仆从随侍。这十几名仆从也都是相府自己的侍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里都是半垂着眼,收敛眼中的精光和锐气,避免叫有心之人怀疑。
    清晨的江边码头此时薄雾缭绕,已围了不少做小买卖的人,有换物的,有卸货的,还有各种小吃早点,支着棚子散乱地散布着。慕云汉仔细看了一会儿,选了家离港口较远的清净的地方,打算如原定疆所愿吃个早饭再出发。
    慕云汉也好,柳景元也好,都是少言之人,楚仪因着多年教养约束,只肯私下显露出少女的活泼来,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着。一桌人,就原家兄妹最为聒噪。
    原定疆大口吃着包子,哼哼道:“肉少,肉少,还贵了这么多!这茶也是不好,不如玉龙山的雪水好。仪儿你要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包点,船上肯定吃得不好。”
    原大花则看什么都新奇:“嘿!你看那条黑狗,我想我家黑皮了!诶诶?你看那个渔家捕了好多鱼!”转脸又看到脚夫卸货,笑道,“这算什么,就累成那样,还不如我呢!”
    两人似乎是在对话,然而说的话又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老板再来三两熟牛肉!”原定疆明显不够吃。
    “老板,给我也来三两!”原大花也不够吃。
    慕云汉忍不住皱了下眉,他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答应让原大花扮什么大家闺秀,一顿早饭吃三两牛肉的大家闺秀可真是太罕见了。柳景元则想,幸而他们不是真的送原大花去五洲嫁人,否则对方的双亲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呢!
    柳景元很快便吃完了,出于职业的缘故,他已经抱着剑,遮帽下的一双厉眼开始打量着周围了。
    等到原定疆开始打包时,柳景元淡淡道:“没什么危险,我们可以出发了。”
    原定疆笑道:“我说你也忒小心了些,这还没过江呢,过了江,你晚上要睡不着了。”
    楚仪却柔声道:“小心一些是好事。”
    原定疆一咧嘴,殷勤道:“你说得对!”
    “喂!你们别墨迹了!船来了!”身为“大家闺秀”的原大花,已经灵猫似的地窜上了甲板。那步子大得一般男人看了都要汗颜。
    柳景元眯着眼,难得调侃道:“原大哥,真想知道你家孩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天生的!”原定疆自豪地一笑,仿佛他在夸赞自己。
    江水翻滚,巨大的船只缓缓驶离了港口。此时朝阳初生,薄雾渐去,江天一线看着十分令人心情舒畅。只可惜,原大花在船离港后的一炷香时间便晕船了,她躺在床上,翻着白眼,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楚仪倒是反应不大,她打了些水,将自己和原大花的舱室仔细擦了一遍。
    “大花?你好点没有?”她坐在她身边,看她萎靡如一把蔫掉的韭菜。
    “我比不了你,我晕船的,唔……”她捂着嘴巴摆摆手,感觉一张嘴就要吐出来。
    “好好,你别说话了,快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她给原大花盖上被子,关好门出去了。
    甲板上因为雾气犹是湿漉漉的,楚仪踏在上面,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惬意。说来也怪,她一点也不困倦,一点也不害怕,正相反,她觉得非常兴奋——被风吹得鼓鼓的船帆,船头切开的浑浊的江水,在风里翻飞的江鸟,都是那么新奇又有趣!
    此前的一切都是光明、美好,充满希望的,而她那些可怜的,阴暗的,卑微的过去,虽然才过去不就,可是此番回想起来,竟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了。她的内心,又重新充满了柔软和爱,充满了愉悦的情绪,她多么庆幸,在自己将要堕入黑暗的那一刻,有一双那样有力的大手,曾紧紧抓住了她,她今日才能如此惬意地享受一切。
    想到原定疆,她的心里一片暖意,脸上也不由浮现出幸福明朗的笑意。
    “这里的风景不错。”清冷的男声,像是冰冻的陈年美酒。她回过头,却是慕云汉也在欣赏日出的风景,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既不显得亲昵,又不会听不到彼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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