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人生重构[快穿]》24.英雄

    “我的爸爸是个英雄。”
    周静安曾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妈妈生下弟弟后就去世了,是爸爸一手撑起我们的家。他并不富裕,也不强壮,却从来不曾被生活压弯腰。爸爸是个平凡的人,但在我心中,他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属于我与弟弟的英雄。”
    每天做完早餐后,周瑞都会习惯性地敲响那扇单薄的木门,随之而来的是房间里少女用小奶音拖长的应答声,含了朦胧的睡意。
    不管他做了什么食物,周静安总要夸张地做出崇拜的表情,因为担心吵醒尚在熟睡的弟弟,只能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真是太好吃了!”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油嘴滑舌的女儿呢。”他一口把奶黄包塞进嘴里,堵住泛滥的笑意,伸出手轻敲她的脑袋,“每天不都是这些东西吗?”
    “因为是爸爸做的,所以才好吃啊。”每当她坐在晨光中朝他眨眼睛,那对如秋日夜空般明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细碎金光,闪闪发亮,“等我长大了,要带爸爸和弟弟吃遍世界大餐。法式煎鹅肝,中国十大名菜,英国——嗯,英国有什么呢?”
    “要想实现这个愿望,静安现在一定要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
    他日复一日的枯燥说教很快就会被周静安捂着耳朵打断,娇小清秀的少女闭上眼睛不停摇头抱怨:“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什么话题,爸爸总能扯到学习上去呢?”
    周瑞明白,女儿的成绩是向来不用自己操心的。自小学起,她便以极强的自制力与超人的天分在学业上遥遥领先,红艳艳的奖状贴满了一面白墙。
    而每天晚上,当周瑞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总能见到窗口那盏为他而亮的灯光,像一颗不断跃动着的、形态模糊的心脏。那时周静安多半已睡下,在茶几上端端正正摆着的,则是她为他泡好的茶水与一张写满了字的便条。
    他们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于是用便条进行交流。
    “爸爸曾对我说,我得以长大,是因为有了身边许许多多人的关照。隔壁的孙阿姨虽然总会扯着嗓子数落人,但在我生病时,多亏了她像妈妈那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从来都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张奶奶会时不时送来自己亲手烹饪的小甜点;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绿子姐姐最喜欢悄悄教给我谈恋爱的窍门,什么时候才能才能把它们付诸实践呢?真期待呀。”
    “我的身边虽然充斥着贫穷、疾病与死亡,但大家都在努力地生存着,即使平凡而渺小——”
    “也那样真实却伟大。”
    “我是多么幸运,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这个世界,哪里有丝毫“美丽”可言呢?
    当周瑞见到女儿尸体时想。
    少女的衣物被撕裂丢在一边,身体尽数暴露在空气里,淤青如疯长的苔藓攀爬全身。他几乎分辨不出她红肿一片的面容,只有那双圆睁的眼睛空洞无物地望着他,恍如深渊。
    买来的蛋糕被肆意砸在墙壁、街灯与周静安的身体上,铁锈般浓烈的血腥味与甜腻的奶油香气相互纠缠挑逗嗅觉,好像一场荒诞诡异的狂欢。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纸片,当警方用力将手指掰开,发现那是一份贺卡。
    洁白的、带了精巧蕾丝点缀的、以清隽细腻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爸爸生日快乐”的,送给他的生日卡片。
    在一片血污里,唯有它被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不染污迹,白得刺眼。
    那天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双手颤抖着拿起它,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涌下来。
    “犯人们都是未成年,怎么也得网开一面吧?”
    “家长们提出私了,就算是为了您的小儿子,也请考虑一下。”
    “不同意吗?我们把话说开吧,孩子们背后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关系遍布检察院、律师界,您毫无筹码,是斗不过的——都是成年人了,想必您也是明白的。”
    周瑞选择了绝不妥协。
    后来他经常会想,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未成年的犯人们不过受到了极轻微的惩罚,他则得到一笔数额不大不小的赔偿金。
    “所以啊,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们的建议呢?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如果选择私了,您得到的钱可是现在的两倍不止呢。”
    对方负责交涉的男人趾高气昂地这样对他说。
    虽然早就知道结局如此,可他还是不甘心啊。如果在还没有尝试之前就屈服于这残酷的社会规则,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呢?
    哪怕失败,他也想要守护女儿最后的尊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而现在,周瑞坐在家中破旧的沙发上回忆起这些往事,忽然听见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他只当门外是那个被轰走的小女孩,面色不善地将其打开后,才发现敲门的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的面色是带了病态的白,五官柔和清秀,嘴角的一抹微笑更是衬得整个人清朗如霁月。
    在少年身边站着另一个神情冷峻的男生,与那个不久前造访的小女孩。
    “您好,是周瑞先生吧。”领头的少年开口,他似乎有些拘谨,望向周瑞的目光中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怯意,却坚定如磐石,“我是顾怀云的朋友。”
    周瑞涌上舌尖的辞客令被这句话生生打散,他看着眼前这些尚未被生活蚕食,有着清澈眼眸的孩子,无端想起女儿。
    他是知道顾怀云的,那个顾锦城失散多年的儿子。
    听说顾怀云幼年时就惨遭拐卖,饱受折磨,在机缘巧合下才得以与顾锦城相见——可那时的他已断了一只手。
    那天晚上他不知怎地就犯起了胃病,疼得精神恍惚,把手中的酒一股脑洒在顾怀云的外套上。周瑞曾见过同行出现这样的失误时,不仅被骂得狗血淋头,险些丢掉工作,还要赔上一套礼服的价钱——有的是他们几个月的工资。
    他被吓得愣在原地,连疼痛似乎也被惊得停止了扩散。可顾怀云只是抬起头来注视他的眼睛,语气平平:“您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藏匿着幼兽般执拗的疯狂、超乎寻常人的冷静和些许淡薄的关心,这让周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不定他们是同一类人,在不公的生活里不断拼搏苟活,坚守着独属于自己的一份信念。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温柔一类的感情是毫无用处的,只有把自己变成野兽,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所以少年才会有与自己相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眼神啊。
    他并没有责备他的过失,反而带着周瑞来到一旁空无一人的接待室休息。当少年把盛了温水的玻璃杯递给他,周瑞不由得想,或许正是有了相似的经历,这个男孩才会格外体恤他吧。
    “您应该对怀云的遭遇有所耳闻。他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在被卖去乞丐窝点后,是他每夜给孩子们讲故事,才不让我们在精神层面崩溃;是他偷偷把多余的钱财分给份额不达标的同伴,让他们逃过毒打与辱骂;也正是有了他,我们三人才得以逃出来。”少年说,“这样的人会犯下杀人罪行,我不相信。”
    周瑞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这与我无关。”
    “您的证词对我们十分重要!”因为激动,少年的声调陡然升高,周瑞敏感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眼神,急切倔强,甚至有几分不顾一切的疯狂,“那一夜,顾怀云真的中途离开过吗?”
    话语哽在喉头,周瑞半张了嘴,欲言又止。
    “您应该明白,被不公正对待的心情。”他破釜沉舟般加重了语气,好像原本轻柔缓和的流水中猛然涌出惊涛骇浪,“如果连生活于最底层的我们都不能互相理解,还要怎样指望获得真正的平等呢?我们难道就应该遭受歧视与偏待,一辈子活在上位者的阴影里吗?我没办法给予您足够的金钱,但用金钱换来一个虚假的真相,本应该是您最为痛恨的行为,不是吗?”
    周瑞闭上眼睛,拳头握紧又放下。
    “我的爸爸是个英雄。”
    在无数个梦里,他都见到周静安的背影。纤细瘦弱,柔柔长发扎成一个朝气满满的马尾辫。可当她转过头来,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少女死亡后的模样,空洞而绝望。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她遇害当天,那个阳光灿烂得令人目眩的清晨,她叼着面包转过头微笑着挥手:“再见,爸爸!”
    周瑞深吸一口气。
    “我撒了谎。”他说,声线颤抖却坚定,“顾怀云那晚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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