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认为我死了》9.章九说书人(九)

    空中雷声轰鸣,云层绯红,像是染了血。陆玖站在楼顶,风卷着雪扑面而来,袍袖翻飞。
    “魔君来了?”他望着西北战场,脚尖一点,整个人有如一只轻盈的飞鸟,于屋檐上掠起,快得几乎化作一道迷离剪影。
    西北战场上,容忱指挥着修士攻击,但魔修实在太多,杀掉一片立刻会有另一群冲上来,人潮涌动,魔修多的仿佛永远都杀不完。但修士是有限的,还在逐渐减少。
    容忱站在城墙上看着蚁群般的人群,咬牙,他一把扯下手腕上系的布帛,将绣有容氏族徽的布帛系在了额头,“我且去阻挡片刻,你们看好城门,若是我们没挡住,便将城门关上,开大阵!”
    身侧的下属自然是阻拦,却被容忱一脚踹翻一个,他提着一把灵剑,带了一批人便直接冲下城楼。
    临走时他仰头看了看天空,黑沉的乌云透着暗红,其上闷雷乍响。他爹还在上面同那传说中的魔君缠斗,生死不知,他又怎么能呆在城墙上躲避?手指紧紧握住剑柄,容忱抬剑,指向面前的魔修群。
    “杀!”容忱大吼,纵身步入战场!
    头顶,漆黑的云层翻卷,容氏家主身受重伤,他看着面前浑身都裹在黑袍中的人,冷汗混合血水从额角滑下,强大的威压从那人身上蔓延,容氏家主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战,他看着面前的魔君,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珠子。
    清平剑驱邪破魔,当年顾长情死后,这把剑也流落在外,他画了很大代价才将这剑收到容家给自己儿子留作兵器,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希望能够借助清平剑的灵力,好歹要将这魔物给拦下来!
    归元山和折叶山庄已经派遣援军前来,只要他支撑到沈故或者叶琴赶来,此危可解。
    只是……
    容氏家主看着面前浑身煞气的魔君,横刀,咬牙,在对方攻击他之前率先冲过去,挥刀!
    长刀折射一道银亮白光,划向魔君,容氏家主却忽然觉得掌心珠子发烫,仿佛他在手中抓住的是一把碳火!
    他忍不住松开手掌,只见白光一闪,珠子竟就此消失。
    而他手中那一刀却骤然砍空,魔君鬼魅般飘荡,脸埋在兜帽底,漆黑一团,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周身透着股沉沉死气。
    那一刀劈空的瞬间,容氏家主瞬间旋身回防,却还是慢了半刻。
    魔君一手抓住他的长刀,缭绕的戾气几乎凝聚成实体,缠上刀锋,猛得冲向容氏家主的面门,他整个人被当头击中,轰然一声巨响,喷出一口血,直接从半空中坠下。
    但魔君明显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对方手中凝出一只极长的□□,直指容氏家主的心口。
    “死定了。”容氏家主看着上空的魔物抬起手,认命般的闭上眼。
    就在这时,远方却骤然传来一声尖厉的清啸,一股庞大的清气扑面而来,沁入七窍,将容氏家主刺的一个激灵,他猛的睁眼,只见一支泛着青芒的长箭自空中而来,在容氏家主错愕的目光中狠狠穿透魔君胸口,而后爆发一团冰冷的白光。
    空中聚集的魔气都被这一箭携带的灵力冲散,空中的魔君像是呆楞般,伸手抓住胸口长箭,半晌,发出一声不像是人类的嘶吼声,整个爆成一团黑雾,再被白光淹没。有木渣般碎屑洋洋洒洒的落下,黑漆漆的,像是烧焦的碳。
    那刚“露面”的魔君,居然只是一只木头做的傀儡。
    而那射入傀儡魔君胸口的箭矢却却还在逐渐变换,层叠的光线爆开,清气四溢,直将空中魔气全部驱散。
    “清……清平剑……”容氏家主双目圆睁,连自己快摔到地上都给忘了,只盯着空中那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化做一颗溜圆的珠子,从空中滚落,啪一声砸在自己身上。
    “咚——”尘土飞扬,镇守西北上百年的容家家主就这样从高空砸下,吐出一口血后,在四周弟子们惊惧焦急的目光中昏死过去。
    手里还抓着那颗淡青色的珠子。
    陆玖站在城内最高建筑上,手中淡青色流光飞逝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光散落,他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轻啧一声,从楼顶跳下来,拉起兜帽将自己的脸遮住,在哄乱的人群中迅速穿行,很快失去踪影。
    魔修如海潮般撤退,容忱和剩余的容家弟子抬着家主往城门口爬,头顶的云层不知何时被阳光破开,雪已经停了,落在屋檐上,带着几分刺眼的银白。
    魔君这就死了?容忱看着自己父亲手中的珠子,眼皮直跳,他分明看到一道流光从城□□过来,方才破开魔君的攻势,那股熟悉的灵力,分明是清平剑的气息。
    只是,清平剑还在他父亲手里,那射向魔君的箭矢,究竟是谁干的?居然能让对方肉身直接崩裂。容忱脑袋里瞬间闪过一张人脸,又被他否决。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是他。”容忱喃喃自语,半晌,猛的抬头,“来人!立刻封闭全城,排查上过登云阁的修士,将他们带过来见我!”
    能够将清平剑控制到如此地步,除了它的原主人,容忱不做他想。但顾长情死了,可是……万一,万一他侥幸没死呢?
    容忱看着城池中最高的一顶楼阁,目光中忽然燃起点点晶亮的光。
    三日后。
    陆玖一人走在官道上,裹着袍子找客栈。路上被车轮压出无数道车辙,雪都被压成烂泥,堆做稀里糊涂的一团。
    他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弥散开,树上都倒挂着冰棱,厚厚的雪压在枝上,将树枝都压得弯折。
    “听说了吗?魔族居然撤军了。”一路上不少凡人议论纷纷,陆玖咬着一根细竹枝从破旧酒肆边走过,说书人拿着惊堂木和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温酒大谈当日容家大战魔族的壮举。
    此次容家击退魔修,成功将西北守住,名声大涨。只可惜杀的并非真正魔君,而且容氏家主重伤,身体也不知何时能恢复。在加上魔族也只是派遣了小部分魔修前来,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后招。
    陆玖咬着细竹枝,在酒肆要了一坛子酒,靠在门外听说书人说书。听着对方口沫横飞,将容家家主夸的有如神明再世。
    檐角的雪在化了,一滴滴的雪水从屋檐落下来,砸进酒坛。路边小摊的酒水本就兑了四分凉水,此刻再被雪水一冲,酒意越发的淡,陆玖却不在意,一口一口将酒水喝尽,一坛子酒没了,说书人的故事也到了末尾。
    “店家,你可知这附近何处有好酒?”陆玖靠在门上,一身灰衣,不修边幅,像是浪迹的旅人,冲店家笑道,“你这里的酒太淡了,无味,我想尝尝烈酒。”
    店家闻言蹙眉,“我这里的酒淡?你莫不是舌头出了问题,别想败坏我这的名声。”
    陆玖闻言,笑了笑,摇着头正打算走,却听得背后几人开口唤住了他。
    “要烈酒?”酒肆内有几人在陆玖周身看了一把,纷纷大笑,“小哥往前走,行得半日有一处庄子,那里面有个酒泉,那酒可是烈的很,保管你喝了三个月都爬不起来。”
    那几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带了暧昧的戏谑,“只是怕你别醉死在庄子里了。”
    陆玖扬眉,“有这般好的东西?那我倒是要去尝尝了。”
    四周的人哄然大笑,其中一人更是从酒肆的栏杆上探过来,伸手扔给陆玖一根竹竿,“小哥,晚上若是摔断了腿,可以用这个撑回来。”
    陆玖接过竹竿,看着手中干枯的竹棍,笑了笑,冲酒肆中人拱手,“多谢了。”
    言罢陆玖却是撑着竹竿,慢吞吞的走了。酒肆里,那店家一擦桌子,冲那几人蹙眉,“你们这有点不厚道啊,明知道那是个鬼宅,那小伙子孤身一人,要是把他吓死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被吓死,不是给他留了一根竹竿吗?”那桌子边的几人满不在乎的摆手,哈哈大笑。
    店家擦着桌子,看了一眼陆玖雪地中离去的背影,终究是没说什么。
    夜幕四垂,陆玖撑着竹竿,现在庄子前,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灯火锦绣,丝绦飘荡,朱漆的柳府挂在门上,旁边两盏朱红的灯笼下,春衫的女子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娇声唤一句,“公子,夜深露重,莫要再赶路了,进来歇息片刻吧。”
    陆玖不答,撑着竹竿,含笑打量了四周片刻,冲那女子伸手,“姑娘,你这里可有好酒?”
    那女子以袖掩面,露一双楚楚杏目,“自然是有的,不管公子想要什么酒,这里都有。”
    陆玖握着竹竿,冲女子颔首,“那便叨扰一夜了。”
    女子拖着长长的衣摆,从门口走下,轻柔丝织的衣摆下,滑出一双玉白的裸足,于雪地上印下浅浅足印,“公子请。”
    “好。”陆玖抬着竹竿迈进庄子内,身后的房门悄无声息的关上,暖风一瞬间涌来,酒香掺着花香扑面而来,晕黄灯火下,数十个美艳女子站在院子里,盈盈冲陆玖行了一礼。
    “公子,往里请。”
    陆玖穿花拂柳,掠过美人,只见漫长甬道,其中灯光浅浅的晕开,照出一方幽长的路径,也不知通向何方。
    “酒泉就在这路尽头,公子自便。”众女福了一福,直接给陆玖让开一道路口来。
    陆玖迈步,径直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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