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隆冬时节, 凛冽的寒风也不能动摇雪山上的冰雪丝毫,南海之上的飞仙岛却犹如仙人居所, 仍旧是温暖如春。白云城四处都栽种着芳香四溢的鲜花,而在白云城正中的城主府便更是花团锦簇。百花拥簇着柏安安住着的这座小院,美丽的少女捧着酒菜进进出出, 加上屋子里时不时传出的笑声, 让走近这间屋子的人忍不住猜想,这屋子里到底是一副多么热闹的场面。
然而, 真正在笑的, 只有一个人。
侍女一踏进这间屋子,眼里就只瞧得见陆小凤了, 她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便笑道:“我等已为陆公子准备好了屋子, 陆公子用过酒菜, 若要休息,只管让婢子带您过去。”
陆小凤放下酒杯,道:“不急不急, 柏姑娘是我多年未见的好友, 待会我们还要出去逛逛, 没这么早休息, 你先去歇着吧。”
柏安安刚从西门吹雪离开时留给她的可怕眼神里回过神,听得陆小凤的话, 毫不留情地拒绝:“谁要和你出去逛逛, 你自己去吧。”
“……”陆小凤噎了一噎, 又叫住侍女,问:“这位姑娘,请问你可知道西门吹雪如今在何处?”
柏安安刚放下的心当即悬了起来。
这侍女既然是城主府可接待外客的侍女,必然地位不低,也是经过多少年的历练过来的,她早就从柏安安微妙的神情变化中瞧出端倪,又见陆小凤眼里似笑非笑,便掩嘴笑道:“城主与西门庄主一见如故,二人在云谣小楼对饮,不让旁人打扰,我从那儿出来时,听见城主与西门公子也是相谈甚欢,想必今日是无暇顾及其他事儿了。”
当今世上的两名顶尖剑客对饮,该是一副何等的场景?这二人既是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知音,他们的对话,必然不会有繁琐又无趣的客套,不会有俗不可耐的家常,他们的剑术已化臻境,他们若是对谈,必定如何也脱不开一个‘剑’字。这二人的对话,便是一场以话语做倒戈的切磋,恐怕学剑的人听了,都恨不得将二人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陆小凤自然也很想听一听二人的谈话,可也只能想想罢了。他见柏安安松了口气,不免疑惑:“怎么看你的样子,你害怕的不是叶城主,反而像是西门吹雪?”
柏安安当然更加害怕西门吹雪。
叶孤城这一剑,只不过是想试一试她的能耐,如今更值得他费心的对手已经出现,他就不会来寻柏安安的麻烦。可西门吹雪就不一样了,柏安安可是气到西门吹雪火冒三丈的人,若不是叶孤城方才一再请西门吹雪移步小酌,只怕西门吹雪就要当场一剑让柏安安血溅三尺了。
柏安安虚弱又虚伪地笑了几声,声音已经完全失控,语调怪异:“当然,谁见了西门吹雪方才的眼神,能不害怕呢……”
陆小凤恍然大悟,又是满面带笑,道:“你也不用怕,他就是那副模样,西门吹雪并不会滥杀无辜,你既不是罪大恶极的该死之人,也不是他的仇人,他是不会杀你……诶,我怎么觉得,你很心虚?”
柏安安又尴尬地笑了几声,并不作答。
陆小凤并不在意,比起柏安安此刻的表现,他更关心的是柏安安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他道:“说来也奇怪,你与叶公子比剑时,我就在一旁看着,可我那时并没有看见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绝不是不经通报就擅闯进主人家后院来的人,他原先到底是躲在哪里,又怎么会一瞬间就出现了,还会帮你挡下这一剑?难道,柏姑娘与西门吹雪也相熟?”
这个问题困扰了许多在场的人,就连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叶孤鸿都忍不住抬头看她,等着她说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西门吹雪是被山兔的幸运套环套成了小纸人,这效果的时间有限,时间到了,小纸人自然会恢复原样,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至于西门吹雪出的那一剑,柏安安觉得,不像是为她挡剑,倒像是西门吹雪变成小纸人前出的那一剑的后续,只是西门吹雪刚从小纸人恢复成原样,还来不及收回剑势,而又恰好方向和时机都合适,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为了救柏安安而出的这一剑。
柏安安踌躇片刻,一脸为难:“熟识也说不上,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你才是西门吹雪的朋友,西门吹雪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当然应该是你问他,怎么会是问我呢?”
“……”叶孤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垂下头去,继续气馁。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与西门吹雪如此接近。
从前,他只能从传闻中听说西门吹雪的事迹,唯一一次见到真容,便是那日西门吹雪与柏安安交手时,他相隔百米的惊鸿一瞥。叶孤鸿一直以为他所想象的西门吹雪已是极致了,却不想,这世上当真也有现实远超过想象的事。他从前从未见西门吹雪当成对手,因为他渴望成为另一个西门吹雪,而如今他才知道,他这一生都达不成那样的境界。
他平生所愿不过是能有机会与西门吹雪比肩而立,如今西门吹雪就在城主府,甚至还曾与他相隔不过五步,他才意识到有些梦往往是实现后才会破碎。
柏安安瞧出了他情绪低落,便拖着椅子凑到他身旁,母性十足地拍拍他的后背,想了想,道:“想哭……”
“柏姑娘!”陆小凤慌忙打断柏安安的话,见柏安安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又换上了那副什么事也难不倒他的笑脸,道:“五年未见,柏姑娘却是一点也未变。”
陆小凤一出现,就说出柏安安是他的故友,这无疑让叶孤鸿十分好奇,毕竟以柏安安的身手,若不是深居简出隐世而居,不应当直到现在才在江湖中有了点名气。叶孤鸿听出二人即将谈及旧事,虽然心中仍是郁郁,却还是好奇地抬起头。
柏安安却是迟疑片刻,问:“已经……五年了?”
没想到这次穿越,竟与上次相隔了五年。
既然陆小凤还记得她,那么司空摘星一定也记得她,她双眼一亮,脸上的不快一扫而空,追问:“司空摘星现在如何了?说到底,当年我还是救过他的,我这个师父待他可比他待我要好多了,怎么样,他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名气定然更大了,娶妻生子了吗?”
虽然是被系统逼迫着做了别人的师父,但终究有过师徒的情谊,她自然不会忘了谁,只可惜这个系统并没有这个功能让她可以一睹这些徒弟在她离开后的状况,她总觉得离开得匆忙,有许多遗憾。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再次穿越回来,还得知她的存在并没有被抹杀,她就更要验收一下她的‘成果’了。
陆小凤脸上的笑僵了一僵,竟慢慢消退了下去。
倒是一旁惊闻自己与司空摘星还有‘同门之谊’的叶孤鸿忍不住开口:“司空摘星不是已经失踪了吗……啊,这么一算,似乎司空摘星也有五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之中了。”
柏安安听得云里雾里,欲向陆小凤求解,却见陆小凤的神色已颓败下去,他道:“五年前,你与妙音仙子一同坠入汉水时,司空也跳了下去。”
柏安安顿了一顿,不由问:“司空摘星,他识水性吗?”
“当然识,他的水性好着。”陆小凤苦笑:“所以当他跳下去后却再没有出现,我才觉得可怕。我本想着,你们师徒若是活了下来,必然会是一起活着,可我在江湖中找了五年,却没有探听到你们二人的半点消息。若不是前段时间关于西门吹雪的传闻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传闻中的女子又正好姓柏,我也不会来这里碰运气。不过,看你的模样,似乎你也不知道司空摘星的下落。”
见到陆小凤的神情,她便知陆小凤如今确信着司空摘星还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汉水再大,也不可能让一个人的尸体足足五年都没有一丝踪迹。再说,作为一个系统的目标人物,怎么说也不应该这么短命吧。
柏安安在心里鼓舞自己许久,却还是遮掩不住她脸上的失落,她道:“我不知道,这五年……从我跳下山崖的那一刻,待我醒后,我便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之间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这五年我都与这个江湖没有联系,也不知司空摘星的事,我以为……那件事了断了,所有人都会过得很好。那现在,你找到我了,也知道我和司空摘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你又要去哪儿找他呢?”
司空摘星是个孤儿,唯一旁人可知的师父就是柏安安,而柏安安能确信自己身上没有半点与司空摘星下落有关的线索,那么,陆小凤所追查的这条线便也断了,又应该怎么办?
陆小凤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问:“柏姑娘,你想找到司空摘星吗?”
尽管她已经有了新的徒弟、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尽管她还有任务在身,但她也绝不会对司空摘星失踪的事坐视不管。
“当然!”她脱口而出:“他是我的徒弟,就算我这个师父不太称职也不太厉害,但绝对不会对徒弟的生死置之不顾。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去做。可是,现在,我又该怎么做呢?”
陆小凤起身,道:“好,那你和我走吧。”
下一刻,他便抓住她的手腕,愣是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直直向屋外冲去。
被大力甩开的屋门轻轻摇曳,刚拿起酒杯的叶孤鸿望着一桌的酒菜,两旁已经空无一人的座位,怔住了。
他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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