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港口里的船只越来越多,愿意出海的却原来越少, 而可以去往飞仙岛的船只而是寥寥无几。柏安安跟着叶孤鸿,乘坐的便是叶氏族人专用的船只,也便是在这数艘平平无奇的船只中最为别致的一艘船。这艘船还很崭新, 船身的每一处都是经过船工细心雕琢打磨过的, 而且还被保养得很好,船身看起来并不华丽, 却让人觉得十分舒适、放心。
海上风大, 但冬日的南海一点也不寒冷,若不是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与远处海上的浓雾, 柏安安都几乎要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在江南水乡间游湖,而非是要去往海上的一座孤岛。
叶孤鸿说过, 白云城虽在海外, 但岛上居民的生活与陆地上的居民并无什么区别。柏安安站在甲板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水,沉思片刻, 问:“在白云城里, 崇拜西门吹雪的人会不会被杀掉?”
自从在岭南见识过大型粉丝互殴的场面, 柏安安已经很自然地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这江湖之中的地位, 与娱乐圈中的流量相对照。一山不容二虎,一圈不容二顶级, 一个江湖, 又都是剑术圈的, 定然有许多拥护叶孤城与拥护西门吹雪的人对立着。叶孤城既然是白云城主,难说不会用政|治手段干涉文化发展,迫使城中都只有他的粉丝在。如果白云城中没有了西门吹雪的唯粉,那么岭南客栈的这一战也可以看做是西门吹雪粉丝圈对她的最后一道截杀,她在白云城或许可以过上一个安生的年了。
叶孤鸿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言难尽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她。
对哦,叶孤鸿不就是崇拜西门吹雪的人么?她这个问法有点不太合适,好像是在挑拨他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一样。
她又换了一种说法:“呃……我是说,在白云城里边,像刚才那副打扮的人还多不多?”
一身雪白的衣,再佩着雪白的剑,整个人也是像被人刚从地窖里藏了十八年才挖出来的一副从没见过日光的苍白模样。
‘那副打扮’的叶孤鸿脸色似乎更差了,当然柏安安是看不出来的,她只见叶孤鸿僵硬地直了直腰背,似乎是下意识要远离她,他又抿了抿嘴,道:“没有人会在他的面前扮成西门吹雪的模样。”
这个‘他’指的便是叶孤城。
尽管此时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从未见过,也还未立下赌约,但这二人迟早是会相见的,也迟早会成为彼此的对手。而在一个人的面前‘侮辱’对方尊敬的对手,无疑是在找死。
柏安安了然地‘哦’了一声,又想到作为西门吹雪的头号狂热粉丝,叶孤城不仅没有杀了他,还愿意指导他的剑术,便道:“那你堂兄对你真的是很不错嘛。”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名城主派来的小童双手捧着一件玄色衣裳,走到叶孤鸿面前,道:“堂少爷,衣服已备好了,请更衣。”
柏安安:“……我还是闭嘴好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白云城不在山间,而在海上。此处无云,只是岛藏在了雾中,云雾缭绕,仙气四溢,果真不负‘飞仙’这一岛名。水泊船,船泊岸,岸上却是人声鼎沸、繁花似锦。岛上要比岛外温暖许多,若不是岛上还是一派喜气洋洋待着过年的模样,她简直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过完了这个冬天。
叶孤鸿换了一身玄色衣裳,他的神情一如先前的冷酷,然而玄色却比白色还要提人的精神气,使他身上的少年感无处可藏,看着半点不像西门吹雪,只像是不服长姐管教一样的叛逆少年。岛上的人不识叶孤鸿,只认得出叶孤鸿身侧的那名小童是城主的剑童,便猜测着叶孤鸿是城主的贵客,远远瞧见便自觉地让开了道路。他们的脸上有恭敬也有热情的笑意,就是没有惧怕。
这儿民风淳朴,叶孤城这位城主也是深得民心,深受百姓的爱戴。他若是愿意乖乖地在这个海外孤岛做他的城主,想必这一生都会过得很顺遂,只可惜他后来选择了造反。但是,这样一个惊才艳绝的剑客,若让他偏安一隅、平淡地活了一辈子,岂不也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柏安安隐隐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又积攒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这堆想法相互碰撞,即将蹦出一个她自己无法解答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仅和她自己没什么关系,还会把她的脑子给烧坏了。
她摇摇头,要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她的头发已不知不觉地留得很长,这么一甩便糊在了正要说话的叶孤鸿的脸上。叶孤鸿顿了一瞬,将脸上的头发用食指拨弄开,才深吸一口气,道:“师父,坐吧。”
他们已到了城主府的大厅。
所有的仆从都在等叶孤鸿入座,而叶孤鸿正在等柏安安。
柏安安连忙坐下,原本静候在一旁的仆从就像是被按下发条的木偶人一般,终于开始了动作。仆从送来了清甜的果茶与几道甜口的糕点,大厅里并未点香,却弥漫着鲜花的香味,城主府上处处皆是南国的气息,实在很难想象这里的主人会是一名带着肃杀之气的剑客。
没有主人出来接待他们,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什么,除了柏安安。许是空气里的甜香气息使人放松,柏安安干坐许久,也渐渐有了倦意。
这时,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白衣,这白色并非是北国凛冽的飞雪,更像是温润细腻的白玉,他的腰间没有佩剑,漆黑的发上戴着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若不是那双眼中泛着比星辰还要璀璨的亮光,他看起来会更像一个富家公子,而非是苦修的剑客。
这便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刚练过剑,沐浴更衣后才来见客,故而他的佩剑不在身上,而是由他身后的剑童抱着。
柏安安只觉得对方看着极为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何处见到过他。
叶孤鸿向叶孤城行了礼,又指着柏安安介绍道:“堂兄,这位是我新拜的师父,柏安安。她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我便带她一同来了。”
叶孤城正从门口走向主座,闻言,便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柏安安便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胰子香气。她正要行礼,叶孤城却微微皱眉,问:“你的剑?”
他的目光停在了她的佩剑上,柏安安只得将剑解下,微微拔出一段剑身。她也想不出如何解释这把剑,只想随便搪塞过去,正要开口时,叶孤城再次抢先一步抢了她的话,问:“犬神?”
犬神,他如何知道的犬神,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妖怪横行,所以人类不仅知道了式神的存在,连式神的模样、佩剑都可以一眼认出?
柏安安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
叶孤城并未理她,而是在她身旁的叶孤鸿开口解围:“堂兄说的可是上古三大邪刀龙牙、虎翼、犬神中的犬神刀?传闻商汤攻夏时,汤王持轩辕剑将三把邪刀击为碎片,师父的剑怎么会是犬神?兄长是如何看出来的?”
柏安安从没想过,原来犬神不单单指的是一种妖怪,还可以指一把武器,而且还是邪刀。
她将剑抽出,细细看着剑刃,才发现锋利的剑身上隐隐环绕着黑气,的确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剑。
但是叶孤城怎么会这么厉害,居然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把剑的来历,还是在她没有拔剑的时候!难道现在对剑客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不仅要武功高,还要熟读天下的兵器谱,熟悉每一把剑的模样?
柏安安眼里皆是钦佩之色,叶孤鸿则是一脸好奇,而淡漠的城主又淡漠地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剑鞘上刻着。”
“……”
柏安安僵笑着将剑放好。
和叶城主的初次会面并不是很愉快。
叶孤城实在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他的话很少,而这点少的可怜的话也只留给了与叶孤鸿寒暄,也便是听叶孤鸿讲讲这几年的在外游历的见闻。他有意无意地忽视柏安安的存在,哪怕叶孤鸿几次刻意将话题引到柏安安身上,他不为所动,更是巧妙地运用他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将话题又引到别处去。然而叶孤鸿又不是陆小凤,哪里会有那么多有趣的见闻,说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二人便词穷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叶孤城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沉默未有多久,他便起身,道:“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要考察你的武艺。”
叶孤鸿眼见着叶孤城要走出了这道门,连忙叫住他:“堂兄,我的这位师父剑术上的造诣也不低,我特意请她回来,也是想让你们二人切磋一番,不知堂兄意下如何?”
柏安安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个坑师父的徒弟,又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叶孤城,希望他不要答应这场没有意义的比试。
叶孤鸿从未说过柏安安打败西门吹雪这件事,一是怕叶孤城不信,二是怕叶孤城信了以后暴怒。但柏安安自那次后再无出手,江湖上也没有关于柏安安的传说,叶孤鸿连介绍柏安安的话都没几句。他觉得,与其费尽心思去搜刮赞美柏安安的话,不如让叶孤城亲眼见一见她的身手,而且,他也有心让叶孤城和柏安安交上一次手,好了解了解这个师父的虚实。
叶孤城停下脚步,看着叶孤鸿,似要从叶孤鸿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然而叶孤鸿的表情实在是太坦然了,坦然到叶孤城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他又问柏安安:“你有几个徒弟?”
柏安安闻言,怔在原地。
他久久未得到柏安安的回答,便道:“剑是好剑,可她的身上没有剑意,根本不是个练剑之人。沽名钓誉之流,不配让我出手。”
他说完,一拂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大厅。
叶孤鸿懵懵懂懂地理解着他的话,叶孤城说柏安安不像是练剑的人,可柏安安分明就是用剑打败了他,倘若柏安安都不算是剑客,那他呢?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柏安安,却发现柏安安还在发呆。
他有些担心柏安安是被叶孤城骂傻了,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她,却见柏安安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指着叶孤城离开的方向,一脸惊喜地说: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白衣人!那个神秘兮兮的白衣人!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居然就是白云城主诶!”
叶孤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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