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安安觉得, 这个世界大抵是没有‘道义’可讲的,尊师重道?不存在的。
自从答应收叶孤鸿为徒后, 柏安安的生活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叶孤鸿虽然是个狂热的粉丝,但绝不玩物丧志,也可说习武练剑是他用以表达对偶像的热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他每日天未亮时便已起床, 洗漱更衣后就会独自前往竹林练上半个时辰的剑, 练完剑时天仍是未亮,但他还是会坚持将柏安安从被窝里叫起来, 给柏安安请安。而每次客客气气地请完安后, 他都会在转身离去之前,冷冷地说一声:“我迟早会打败你的。”
柏安安:“……”
她已经从刚开始的诧异, 变为后来的担忧,直至现在已然麻木了。
她只淡淡道:“来份咸粥, 不要加香菜。”
“是, 师父。”
他们就像迟钝的候鸟一样,正从北方往南方迁徙。
已入了冬,北方的诸多城市都已白雪皑皑, 可再往南走, 不但见不着飞雪了, 就连树枝上的绿叶还坚强地立在寒风之中。古代的北方居民没有暖气可以嘚瑟, 南北的客栈中皆烧着红的发烫的暖炉,只是北方的冷吹得人脸疼, 南方的冷是要冻到骨子里了。叶孤鸿果真如当初承诺的那般, 给柏安安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而他还保持着武当弟子的简朴而继续清修,倒显得像是柏安安虐待他一般。
叶孤鸿只比柏安安小三岁,从外貌来看,二人的年龄几乎看不出分别,甚至因为叶孤鸿‘冷酷’人设不倒,他若不主动出声称呼柏安安,旁人都要将他们二人当做兄妹看待。叶孤鸿虽将柏安安视作师父,却还没来得及行正式的拜师仪式,也没有要求柏安安立刻教授他剑法。二人都还在赶路,这并不是适合学武的时候。
柏安安并没有什么去处,她只是随着叶孤鸿去哪便去哪,而叶孤鸿,要去白云城。
他道:“我乃白云城叶氏子弟,拜于武当派门下,虽是外门弟子,也少有归家。如今年关将至,我便要回白云城一趟,既然师父也没有什么去处,不如和我一同去白云城,就在白云城过个年吧。”
他说这话时,柏安安看了眼荷包里的小纸人,心道:剑神啊剑神,万梅山庄苦寒,就当是来南方过个冬了,希望你醒来时见到白云城主那样的高手,能专心和高手过招,至于什么纸人不纸人的,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吧。
柏安安特意让小二多放了个暖炉,整间屋子都被烤暖乎乎的,叶孤鸿虽极力维持着‘冷酷’人设,但在这屋里待久了,脸上也难免染上红晕。他为柏安安介绍白云城的风土人情时,一旦勾起了思乡之情,话匣子就不知不觉地被打开了,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几件童年趣事。而他说这些话时,眼里带着暖意与希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着,看着要生动许多。
他只有在做他自己时,眼里才有光。
柏安安没有打断他,她怕只要她一说话,叶孤鸿就会马上想起要继续扮演西门吹雪,从而又变成那副违和的冰冷模样。她一边听着叶孤鸿的话,一边进了系统。前两日她的系统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更新维护,今日才终于开放了。庭院的地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找到归宿的雪女正乐此不彼地将庭院中的一切事物和式神给冻住,只有不知何时被召唤出的清姬还坚强地和她对打。追月神和山兔终于再也吵不起嘴了,因为她们已被冻住了。
[玩家已认领任务【毁人不倦·大佬今天作死了吗】
任务难度:五颗星
任务奖励:SSR阶式神·荒川之主
任务内容:1.攻略目标人物叶孤鸿;2.阻止‘紫禁之巅’一战。]
柏安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抓起西门小纸人往暖炉里扔,不想坐在一旁的叶孤鸿却会错了意,只当是她在测他的反应能力,不假思索地就举起剑身一挡,那荷包便又飞回到她手边。
柏安安已经不敢想西门吹雪倘若有感觉的话,会不会已经在暴走了。
她见叶孤鸿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他虽面无表情,但柏安安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求表扬’的意思,她点点头,道:“很好,你没有因舒适的环境而懈怠,这很好。”
叶孤鸿仍是一脸冷酷,半点也不显他的得意,只道:“徒儿在武当派中算不得数一数二,却也是佼佼者,这般简单的试探,师父不必做。”
柏安安微笑着点点头,心中默默吐槽:死傲娇。
攻略叶孤鸿绝非易事。听叶孤鸿谈起白云城,就知叶孤鸿与家族的关系虽然淡却也可算融洽,叶孤鸿不必为吃穿而愁,他是武当派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虽不算十分出名,但能模仿西门吹雪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没被砍死,说明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是一个一心一意为打call事业添砖加瓦的真爱粉,他没有弱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西门吹雪,可谁又能杀得死西门吹雪呢?而若是非要毁了西门吹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以此人在原著中的炮灰属性,一言不合就自尽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与阻止‘紫禁之巅’决战相比,叶孤鸿能不能攻略得下来,已经不重要了。
要想真正地阻止一件事,要么是对这件事发生所具备的条件进行毁灭性的破坏,比如杀了西门吹雪或叶孤城;要么就先促成它的萌芽,再在事件预备发生而又未完全结束之前,让众人对这件事彻底死心,此后也不会再有做这件事念头,这就需要柏安安先积极促成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间的比试约定,然后让叶孤城或西门吹雪因这个约定而失去什么重要的事物,当他们预见了决战会引起的可怕后果、或者无力进行这一战,那便是真正地阻止了。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会害怕失去什么?这两人都不怕死,‘紫禁之巅’决战后西门吹雪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情感也无法牵制住他们,也许,对他们而言,他们害怕的只有不能再举起剑而已。
这样算来,好像所有的解决方案中,最简单的一种,就是一把火烧了紫禁城,没有了紫禁之巅,也就不存在紫禁之巅一战了。
柏安安为自己的机智鼓起了掌。
然后认命地选择了见招拆招。
这个游戏玩不下去了!爱谁谁!她不干了。
江湖实在是个妙得不能再妙的地方。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发达迅速的网络通讯,只靠着人们口口相传,可柏安安才刚到岭南,她的名声就已经比她早了数日到达岭南。而她刚从马车下来,要走进客栈时,就见到了‘西门吹雪’。
还不只一个。
这些少年长得都有几分相似,或许他们正是因为曾被人说过与西门吹雪长得有几分相似而走上了这条山寨的道路,他们都穿着一身白衣,雪白的衣,雪白的剑,甚至连人都是雪白的。目之所及,都是这样的雪白,柏安安瞬间觉得屋外的太阳都没有这样刺眼。她顿了一瞬,便慢吞吞地要将刚跨过门槛的脚向后收。
叶孤鸿站在她的身后,他也看到了这一客栈的‘西门吹雪’,他一点也不诧异,也并没有说什么的意思。他在等着柏安安,无论柏安安是要走、要留、要打架,他都可以等。
因为她是他的师父,哪怕他心里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师父,但只要他已提出了拜她为师,就绝不会反悔,不单因为西门吹雪是一诺千金,他叶氏的子弟也绝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柏安安已决心换一家客栈了,但那群‘西门吹雪’是为她而来的,一人道:“你想走?”
这声音如寒冰一般冷,还带着几分杀意,但也绝对不到一句话便可骇住她的火候。
她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另一人已长身跃起,雪白的剑如闪电惊鸿直刺柏安安的咽喉,但柏安安的犬神剑毫不为之所动,因为已经有人出手拦住了他。
叶孤鸿连拔剑都未有,只用剑鞘便挡住了这一击,他淡淡道:“这样的功夫,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柏安安火上浇油:“别杀他,他们还很年轻,都还是个孩子啊。”
当然,柏安安也是觉得,若是不说这一句,叶孤鸿很有可能会动手杀了对方。毕竟对方的武功这么菜,却还要打扮得和西门吹雪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披皮黑一样,整天给他家爱豆招黑。在粉圈里对披皮黑要移除粉籍,那在江湖就只能吊销户籍了。
对方果然恼怒,目呲欲裂,却又无力反驳。他狠狠地将剑一掷,甩手就要走,不想叶孤鸿又拦住了他,道:“把你的衣服留下,你不配。”
对方很想暴起,然而打不过叶孤鸿,只能悻悻地将衣服留下了。但在柏安安看来,他留不留这身衣服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他的里衣也是白色的,就算去了外套,还是一坨刺眼的白。
客栈中的人见了此景,也想起叶孤鸿往日在江湖中的传闻——江湖人虽然嘲笑叶孤鸿对西门吹雪的模仿,却也并不敢小视他,他的剑术是绝不可能达到西门吹雪那样的成就,可他是武当派最优秀的外门弟子,他的剑术也是经过白云城主指导过的。若是他没有能耐,又怎么能成为众多模仿西门吹雪的少年中最出名的那个人呢。
叶孤鸿在客栈中扫了一圈,自然也察觉出众人的不满,却仍是强硬地说:“她是我的师父,要杀我师父,就要先从我的剑下过去。”
他并没有以死保护柏安安的念头,只是出于一个徒弟的立场挡在她面前,而且他的做法也十分正常,倘若这帮人连他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伤得到能打败他的柏安安呢?
有人忿忿道:“这妖女四处散播谣言,说她打跑了西门吹雪,这样侮辱剑神的人,你竟然还要为她出手?叶孤鸿,你这个叛徒!你才是最不配穿这身衣服的人!”
“是啊!你竟然做这妖女的走狗,我呸!哦,我知道了,你是白云城主的亲戚,你的剑术也是白云城主指导的,你分明就是白云城主派来的奸细!你是来侮辱剑神的!兄弟们,我们要和他划清界限,决不能与这样的小人为伍!”
“哼,白云城主是何等人物,他怎么会有这样龌蹉的心思,分明就是这叶孤鸿见自己如何也达不到剑神那样的成就,因爱生恨,竟然伙同这贱人一起玷污剑神的名声!我邓星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能让这二人得逞!”
“邓兄此言差矣,江湖上沽名钓誉的人还少吗,我看着叶孤鸿手段卑劣,恐怕也厉害不到哪去,我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合力杀了这两个贱人!”
“还有我……”
……
这群粉丝打着为西门吹雪洗清污名的旗号,毫不讲江湖道义,也不顾西门吹雪平日里孤傲清高的形象,竟然决意合手围攻柏安安和叶孤鸿。刹那间,从客栈的四面八方涌出了一大群与西门吹雪穿着一模一样的男子,皆拿着长剑,齐齐向二人攻来。
叶孤鸿只道:“师父不必出手,我可解决。”便一跃而起。
他谨记柏安安让他‘勿伤及人命’的要求,并未狠下杀手,但也绝不轻饶这些有辱西门吹雪名声的人。长剑一瞬间变成了数条浮动的银带,又如一个巨大的网一般,将众人揽于其中。他的剑锋划过,所及之处,每个人的右手都瞬间失力而脱手失剑,数把一模一样的雪白长剑掉落在地上,客栈之中叮叮当当,声响惊人。
这些人无论如何也要养上几个月,才能用剑了。
柏安安捡起一把掉落在她脚边的长剑,看了半天,愣是没在剑上找到什么特别的标志,她有些担心这些人恐怕是找不回自己的剑了,毕竟都长得一模一样。
客栈已毁了大半,是不能住了。
而在这一片狼藉中,一道亲和又温润的声音便格外突出。一名童子站在门外,他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可他的气质却与在场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绝不是又一个西门吹雪,他的身材算不得高大,带着平易近人的亲和,却又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微笑地看着叶孤鸿,道:“堂少爷,城主命我来接您回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