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素有异心, 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故而也是财力雄厚, 王府修建得只怕也能赶上半个皇宫了。古人好奇石,《水浒传》中的杨志曾因丢失花石纲而获罪丢官,花石纲运的便是用以取悦皇帝而献上的奇花异石。一块在柏安安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在这大宋可能价值百金, 甚至还会挑起战事。而在这王府的花园之中,奇石随处可见, 这之中不仅有襄阳王斥资购买的, 只怕底下官员进献的才为多数。这些奇石,倒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指证襄阳王。
柏安安在这堆奇石之中绕了也近一刻钟, 天色渐晚,若是再耗下去, 只怕就真来不及赶回去陪同庞昱赴宴了。
她虽看不出这些石头和石头之间有什么区别, 却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便停下脚步,一脸不满地问:“你带我绕路哇, 前两日我同侯爷出府时哪有走这么久?”
她心想, 不会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差吧。她许愿的好事从来不成真, 一旦乌鸦嘴一次, 想着出门前与庞昱说的话像是个fg,就真的要坏事应验了?
侍女本就身材消瘦, 在身后奇石的衬托下更显柔弱可怜, 她一脸失措, 道:“柏姑娘,是,是小人走得慢了,小人错了,还请姑娘莫要生气,我这就快快带姑娘赶去正门。”
她说完,一提衣裙,隐隐约约露出纤细的脚腕,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麻雀,飞快地向前碎步跑去。
柏安安被对方的变化之快惹得一怔,稍缓一步才追了上去,然而也不知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却是个跑步能手,踩着小碎步也能将柏安安甩在身后,加上柏安安对此处地形不如对方熟悉,绕过几道转弯处,就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天地苍茫,柏安安独自立于奇石阵中,傻了眼。
这里的每块石头都不一样,看起来反倒都是同一个模样了。柏安安左手摸了摸一块细长直立着的石头,右手又摸了摸一块倒卧在地上的石头,她走了几步,一回头,身后石头的摆放却又完全不一样了。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什么也瞧不出来,气喘吁吁地倚在一块石头上。
靠走,只怕是走不出去了。
她在这之中迷了这么久的路,倘若这里埋伏好杀手,早就将她刺了个透心凉。引她初来的人并非是要杀她,只是要将她从庞昱身边调走,是为了向庞昱下手。不杀她,要么是想留着她的性命向庞府报信,要么就是还存着要让她回到庞昱身边的想法。
如果是前者,那么对方可能是襄阳王的对头,或者是要阻止此次缔结盟约的人,想破坏庞太师和襄阳王的关系。如果是后者,此事极有可能是襄阳王或他身边的谋士所为,而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对庞昱怀有顾虑。
不管是哪一种,庞昱的处境都不容乐观。
柏安安不想再浪费时间,召唤出以津真天欲直接空降回小院,之间空中悠悠落下两片金色羽毛,一颗石子从一侧投了过来,正要出场的以津真天瞬间消失。
来人穿着月白色氅衣,内搭一件藕色衬袍,足下踩着一双官靴,一身锦衣衬得少年更是形容秀美、年少焕然,只是腰间那把明晃晃的钢刀,瞬间将柏安安拉回现实。
对方在花园中遇见女子,想当然便认为她只是王府的婢女,他手持钢刀,下意识恐吓对方:“你要是嚷,我便是一……怎么是你?”
日光渐弱,柏安安半个身子都站在阴影之中,若是旁人未必还能一眼认出她,偏偏上次与白玉堂在庞府交手时,正好是在夜色之下,反倒方便他认出了她。
柏安安躲也来不及躲,与白玉堂打了个照面,苦着脸道:“是,有缘呐。”
她可没有忘记白玉堂说过下次见面定要取她性命。
白玉堂显然不是个记性差的人,柏安安瞧见他的手腕微动,似本要动手却又按捺下了。他放下钢刀,身体还是紧绷着的,随时准备着动手,他一脸不屑,道:“怎么,太师府的名气不够响,你倒是还想投在襄阳王的门下?”
以白玉堂的个性,会和她闲聊而没有一刀结果了她,一是对她上次展露出的武功有所顾忌,二则说明他如今的状况不算太好。
柏安安小心翼翼地躲到一块石头后边,弱弱地说:“你一路跟着庞昱来到襄阳府,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襄阳王府……”
白玉堂神色一变,又要举刀。
然而想到柏安安目前还有用处,他又只得放下了。
他的神色倨傲,到底是年轻,眉宇间难掩少年意气。白玉堂少年气盛,从前在陷空岛向来是他给旁人气受,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气,如今要忍他最瞧不上的柏安安,更是气得脸颊微红。柏安安将一切尽收眼底,又不怕死地开口:“我看你这模样,你是迷路了吧?”
她话音未落,身体却猛地被人往后拖了一截,一片金色的羽毛与钢刀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白玉堂手中的钢刀方向一偏,斜劈下一块奇石,火花四溅。柏安安连忙拔出犬神剑做出防御的姿势,白玉堂却停住了手。他下巴一扬,目光冰冷,道:“带我出去。”
他说不上一路跟着庞昱,只是意外遇见庞昱赶往襄阳的马车,才跟着到了襄阳府。他在襄阳府明察暗访,察觉出襄阳王的狼子野心,便混进王府,欲查清庞昱与襄阳王的密谋。只可惜他来得不巧,正好走到了别人给柏安安设下的阵法之中,在这奇石阵中迷了路。
白玉堂只当这奇石阵是王府为避人耳目设下的阵法,并没有想到这阵法只是为了困住柏安安一人而已,他到现在还以为柏安安一定知道出去的路。
柏安安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她还十分顺从地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了自证,她毅然决然地走在了前头,将背影留给白玉堂。
白玉堂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既不担心她能甩得掉他,也不会因她的失误而被牵连。
他不屑与柏安安说话,柏安安却要抓紧每分每秒策反白玉堂,她先是奉承:“五爷侠肝义胆,光天化日便敢只身闯入守卫森严的王府,智勇双全,柏某不得不服。”
奉承话好听,却要分是从谁的嘴里说出的。白玉堂冷哼一声,又要冷言嘲讽,突然回过神,问:“你叫我什么?”
柏安安心中赞叹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一下子便能领会她话中的要点。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道:“陷空岛五鼠之中,‘锦毛鼠’白玉堂排行第五,也称白五爷,难道我说错了吗?”
从陷空岛至东京、从东京再至襄阳府,这一路上他都未曾向旁人泄露行踪,柏安安又是如何得知?柏安安的来历在京城中流言漫天,他也不认为她有这眼力认得出他,白玉堂神色一凛,问:“说,这是何人教你说的?”
柏安安笑眼弯弯:“展护卫呀。”
白玉堂略一思索,追问:“是哪个展护卫?”
“这天下有几个展护卫?就算有,那圣上钦封的御猫可就这么一位,开封府的展熊飞展护卫。”
提到展昭,白玉堂自然是气恼却也不得不认,他气‘御猫’这一封号使五鼠失了颜色,却也知开封府公正严明,展昭不会与奸佞同流合污。可他也是亲眼瞧见柏安安一路护着庞昱的平安,实在无法承认柏安安可能是个好人,只道:“看来御猫也不过如此,轻易就被你这女子的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你不必向我卖弄你与展昭的亲厚,我与他是死对头,你和他越亲近,我越不会放过你。”
他神色狠厉,柏安安吓得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他又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五爷不妨告诉你,机关我也略知一二,只是不愿费心破解此阵,有没有你,我都可以从此阵离开。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就一刀结果了你!”
这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柏安安默默缩了缩脖子,讷讷道:“是吗…是吧……不过,你若是杀了我,连累包大人的计策失败,使奸臣当道、明珠蒙尘,江山社稷岌岌可危,这样的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她急中生智,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白玉堂把眼一瞪,下意识就将刀举了起来,问:“什么计策,你倒是说啊?”
钢刀的刀身被擦拭得光亮如新,闪着寒光,柏安安还能从刀身中瞧见自己的模样。
“这怎么能说……”柏安安大着胆子反驳,见形势不对,又躲了起来,小声地说着:“此处危险,我不能同你细说,但反正你知道我是开封府的人,是包大人安插在庞昱身边的探子就够了……你你你,你快把刀放下!”
白玉堂冷笑着说:“你以为我会信你?”
他虽这么说着,却也把刀收了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年轻气盛,却绝不是无知莽撞之辈,对柏安安的话只是半信半疑,不打算马上杀她,却也等着她稍微露出破绽后再下手。
可柏安安根本不知道如何从奇石阵中走出,也只是领着白玉堂在阵中打转。她在阵中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是担心被白玉堂再次怀疑,额角也冒出了冷汗。过了一会,她又道:“听闻白五爷武艺高强,轻功了得,为何不直接以轻功离开这里?”
白玉堂只当她涉世未深,嘲笑道:“你在这阵中可见过飞鸟?”
柏安安顿了顿,摇摇头:“未有。”
白玉堂劈下一根树枝,朝空中奋力一掷,夜色渐深,花园中的灯光微弱,柏安安未能敲得仔细,却也看见那树枝再从空中落下时,还未落地就已经断成了几截。
她脸色骇然:“这花园上方也布了阵法?”
“这便是你不懂机关了,这等露天的阵法,倘若上边是空的,任你用轻功便可离开,那还算得了什么阵法?”白玉堂一笑,道:“我今日来得匆忙,未再细看,想必这石阵的上方用的是细且无色的天蚕丝,锋利如刃,削铁如泥,你若是贪方便以轻功离开,就要被这上边的丝线割成肉块。襄阳王在王府之中也要设下这等阵法,想必这王府里也是藏污纳垢,藏了不少的龌龊事。你说,你是包大人安插在庞昱身边的奸细,那庞昱今次来襄阳王府又是为的什么?”
柏安安只觉后怕,还好方才她还没来得及让以津真天带她离开时就被白玉堂拦下来了,否则就算有阴阳师外挂,能复活她却不一定可以缝合她的身体,到时候就是几块肉块在空中摇摇晃晃地行走,想奔跑时,腿已经跑远了,脑子还留在原地;想吃饭时,嘴巴已经张开了,肉却喂到了别人嘴里;想……
她抖了抖,使劲摇头,要将方才想象的画面忘掉,又对白玉堂千恩万谢,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白大哥,你救了我的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只有……”
白玉堂脸色铁青:“爷不要你以身相许。”
他不客气地打量着柏安安,摇摇头:“我白府不养闲人,就算你想做白府的丫头,也不太合格。”
“何况你还和庞昱狼狈为奸,这种品性,我如何能要。”
被嫌弃的柏安安:“……”
她收了眼泪,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只有把实话告诉你了。”
白玉堂:“???”
柏安安:“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离……”开这里。
只听五米之外,一块巨石的背后发出了轻响。
柏安安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二人退了几步,却瞥见那块巨石旁的树木竟忽然移开了,露出了其后一条灯火通明的小道,想是有人从外将打开石阵。柏安安面有喜色,正要喊白玉堂一同出去时,却听白玉堂喊了一声‘拿起你的剑!’,她回头看去,只见白玉堂手持钢刀,不偏不倚地就要向她砍来。
犬神剑已等了许久,迫不及待地就冒了出来,迎上这一击。作为犬神剑的主人,柏安安不得不赶紧持剑配合,以免让人看见一把无人握住的剑在空中乱飞的异象。
一点也想不明白白玉堂为何又要开打的柏安安只觉得心力交瘁,可她每要说话,白玉堂就像是来了劲一样地向她‘招式’中的破绽袭去,而白玉堂一发力,覆在犬神剑上的式神犬神就像棋逢对手,更加卖力。
眼见这场打斗停不下来,在一人一式神打得难分难舍之际,一把巨阙剑横空挡在了一刀一剑之中,巨阙剑奋力向上一挑,迫使二人不得不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柏安安一脸惊喜,白玉堂双眼一亮。
展昭身穿红衣,慢条斯理地收回剑,缓缓道:“别装了,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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