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10.10

    白方方今天下班早,又被上次那帮同学叫出来唱歌,仍是老地方,大家都是才参加工作的,就图这儿时间长音效好物美价廉。这附近还有家卖牛杂粉的网红店,据说牛肉鲜嫩可口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再吃,她上回来了没机会见识,想着一会儿唱完了正好过去宵夜。
    谁知这一次,白方方状态全无,调子高了就破音,坐沙发上歇着吧又哈欠连天。一时被人笑话了,白方方说:“这些少男少女的文体活动已经不适合我这样的熟女了。”
    牛牛忽然问:“诶,等会儿你哥还来接你吗?”
    白方方一愣,摇头。她正好坐靠门的位子,听见这话,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腕子,过了一会,又掏出手机来瞧,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包房里闷得慌,白方方想着明天一早得上班,也懒得和谁打招呼,自个儿溜出门,昏头搭脑地往外走,心里寻思要不抄近路穿巷子上主干道打车算了。
    越往巷子深处越发黑灯瞎火,她心里打鼓,害怕一时大意会出事,正想调头,旁边冷不防蹿出个人,兜头就是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泼过来。
    那人挥舞着瓶子骂:“小狐狸精,我不相信治不了你。”
    白方方听见这女人的声音当即就傻了,等反应过来又快吓死,忍不住尖叫,心想完了不会是硫酸吧。
    那女的一把捂住她的嘴,说:“把刀给我,在她脸上划两下,一边一下,看你还招她不?”
    旁边一男的惦着手里的刀:“我哪里招她了,是她主动勾搭我,别划了,把事情搞大了不好……”
    女的厉声道:“事情不搞大,她的肚子就要被你搞大了,从医院一直跟到这儿,又等了一晚上,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方方气得够呛,顾不得害怕,使劲掰开那女人的手,一巴掌胡乱招呼上去:“神经病,你他妈肚子才大了,我要报警,我要打110,放开我放开我……”
    那女的捂着脸,指着她老公:“你还不快抓着她,她要报警了。”
    那男的晃着刀走过来:“她要是再敢瞎嚷嚷,我就听你的划她两下。”
    白方方这下不敢吭气了,顿了会儿忍不住抽搭起来:“看你等我一晚上这么执着的份上,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找错人了,你老公他不喜欢女的……”
    那女的一听更怒,伸手抢刀,猛然间听到有人吼了句:“干什么呢?”
    旁边那男的被唬得一跳,刀尖一转,挡在那人跟前。
    白方方高兴得又哭了,赶紧跑去沈烈身后猫起来,一会儿探出脑袋来瞧:“你们别乱来啊,他是警察。”
    那夫妻两有些慌,相互看了看,女的还在那儿唠叨什么医院乱收费她一个医生不好好治病勾引我男人……
    沈烈瞅了个空,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子一扭,小刀掉在地上。
    那人叫了一声,坐在地上差点起不来。
    沈烈头也不回,对白方方道:“打110。”
    那女的一听就去推她男人:“走吧走吧……”
    两人一溜烟往外跑,白方方一手拍在沈烈的背上:“你赶紧追啊。”
    沈烈疼得眯了眯眼,站在那儿没动。
    白方方瞧见他衬衣的后面隐隐有一块深色痕迹由右肩划下,用手抹了抹觉得不对劲,不由问:“这什么呀?”
    沈烈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的手:“汽油,”他说,“现在油价这么高还泼汽油玩儿,有钱烧得慌,泼盆洗脚水得了。”
    白方方抬手又要去拍他,瞥眼一瞧手指头上全是血,吃了一惊,脑袋里很混乱:“沈烈,你刚才被他们划伤了……”
    沈烈没说是,也没否认。
    白方方见那血像是源源不断地浸染着他的衣服一层层透过来,忙伸手去扯他衣服,声音有些打颤儿:“快让我看看。”
    沈烈不让瞧:“先顾好你自己,”他上下打量她,“在这儿等着,别瞎跑。”
    他说完就走,没多久拎来半打矿泉水,想是在前面路口买的。
    沈烈把人带到巷子旁边一个死角:“脱衣服。”
    白方方听不明白。
    沈烈拧开瓶盖:“汽油不洗掉,一点火星子就能让你原地爆炸。”
    白方方一想也是,迟疑:“在……这儿?”
    拧掉瓶盖的矿泉水在地上搁了一溜,沈烈说:“你想在大马路上也行。”
    “……那我一会儿穿什么?”
    “谁会看你?”
    白方方又羞又恼,拽着衣角不动。
    沈烈不耐烦:“动作快,一会儿我的衣服给你。”他说着走去旁边,脸冲外面站着,正好能替她遮挡。
    白方方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汽油味熏得人想吐,她心里一横脱了上衣说:“你说话算数,还有……别转过来啊。”
    沈烈作势要回脸瞧她。
    白方方刚要尖叫,见他再无动作,才知他是故意吓唬自己,这才稍微侧过身去冲水。
    巷子里很静,只剩下淅沥沥的水声,她心里尴尬地要死,不得已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以前在泌尿科轮转的时候我小白更尴尬的事都做过。
    她虽这么想,脸上仍是火烧一般。胡乱捣腾了几分钟,白方方闻见身上的味道不像先前那么浓烈,估摸着差不多了,忙伸手去扯沈烈的衣摆:“把你衣服给我……”
    沈烈听见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怯生生软绵绵的像一朵蓬松的棉花在心口拂了拂。隔了数秒,他问:“什么?”
    白方方真要哭了:“刚才说好的,把你衣服给我!”
    沈烈这才脱下衬衣。
    白方方顾不上其他,一把抢过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沈烈微微侧头:“好了?”
    白方方:“嗯,快走快走。”
    她埋着脑袋跟在人后面往外走,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又担心被人瞧见,做贼心虚似地四处张望,忽然看清那人背后的T恤上已染上一大块赤红,一时想起来,心里开始咯噔咯噔的。
    白方方去扯他T恤:“等会,你让我看看。”
    主干道上几辆警车招摇驶过,
    沈烈躲开她的手:“没事,赶紧回家。”
    主干道上几辆警车招摇驶过。
    白方方:“要不要报警?”
    沈烈没搭理,他加快步子,伸手拦了辆出租,一边把人塞进车里一边说:“皮外伤,去小区旁边的诊所看看就行了。”
    出租车司机看见后座上来一个湿漉漉白生生的大姑娘,根本没心思往沈烈身上瞧。
    白方方在车上缓过劲,给家里打电话,想起先前的事就委屈,哭起来:“妈,有两个医闹要打我,沈烈为了帮我被他们扎了一刀……”
    那边立马炸开锅,方华跑去咚咚敲邻居的门,嘴里喊老徐老徐,你家小二出事了。
    车子还没进小区,远远就瞧见两家父母守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瞧。方华拎着白方方上楼洗澡换衣服,白山陪沈烈去医院,回来问那么深的伤口是拿什么刀划的,又问:“你们怎么没报警?”
    白方方愣了愣:“当时……情况很乱,沈烈让我先……”她脑袋里也有些懵,含糊道,“先把身上的汽油弄干净,不然会很危险,他自己身上有伤也顾不得。”
    白山听了不觉点一点头:“那小子本质倒还不坏。”
    白方方听见这话心里一暖,着急要去看看“那小子”,被白山拦住,说人已经在那儿正挂着水了,明早熬点鸡汤骨头汤什么的再送去,又叮嘱她明天一定要报警云云,等白方方回房,白山这才告诉方华:“老徐一直问,方方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方华一愣:“这事儿不是凑巧吗?咱们方方也不想的啊?”
    白山叹了口气:“伤得挺重,缝了二十针,也难怪人家说话不好听。”
    这边,沈烈躺诊所的病床上睡不着,一是伤口疼,再则徐惠芬在旁边哭得他心烦,半夜里收到条短信,写着“当地警力突然介入,廖毛子听到风声跑了”,他看完就删了。
    白方方也是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白山熬好鸡汤让她给人送去。
    沈烈已经回家,穿着T恤趴床上睡觉,隐隐能看见背上绕了一圈纱布。
    徐惠芬哭肿了眼,这会儿朝白方方摇一摇手示意她先出来,别把人吵醒了。
    白方方见她脸色很不好,心里当即明白七八分,轻手轻脚搁下鸡汤说:“徐阿姨,对不起,这事儿都怪我。”
    徐惠芬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把小二伤得……?”
    “我……”
    徐惠芬冲着她只摆手:“算了都别说了,说那些也没用。”
    白方方去上班,到院里反映了情况,又在警察那儿备了案,一整天没精打采,教授见状有意让她休整。
    白方方趴在桌子跟前写病历,没心思和丁朝东抢手术,碰见宜仕嘉和自个儿小媳妇卿卿我我也不像以往那样羡慕,再瞧贾严那张脸似乎也不觉得如何吊儿郎当地帅了。终于熬到下班的点,她一溜小跑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瞧沈烈,似乎一定要和他说上几句才能安心。
    出了电梯,就撞见沈烈拎着垃圾正要出门,白方方连忙拿起自家门口的那袋垃圾,跟在后面:“你没事了啊?”
    “没事。”
    “还疼吗?”
    “还行。”
    “你这样伤口容易撕裂。”
    “我没事。”
    白方方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才问:“我听徐阿姨说,你过几天就回云泽了。”
    “嗯。”
    白方方低头看地,停了会儿,伸手过去:“给我。”
    “什么?”
    “垃圾。”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人,”沈烈把手里那袋垃圾递给她。
    白方方在楼下把两袋垃圾都扔了,沈烈站在后面瞧着,忽然开口:“以后……”他低咳一声,“一个人出门,走人多的地方。”
    他正儿八经地像换了个人。
    白方方不知为何心率变快,不敢回头,匆忙中只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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