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晚,白方方一个人跑步觉得无聊,想叫上沈烈。
第一次去找他,他不在,出门还没回。白方方那时候看表,晚上十点半,这个点还能去哪儿,又回想那晚遇见时他一身酒气,想来多半是去了夜店之类的娱乐场所。白方方深感不屑,就没再去找过他。
沈烈在男女关系方面很随便,白方方年少时就有了这种认知。
沈烈十六七岁,带着小姑娘溜回家暗度陈仓,还是上课时间,班主任给家长打了电话,沈伯伯跑回来捉自家儿子的奸。当天,沈烈被他爸一顿笋丝炒肉的暴打,然后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沈烈他爸脾气暴躁,那晚上骂孩子的嗓门怎个小区都听得见,还说:要是再有下次,就让跪玻璃渣。
白方方不知道沈烈后来跪没跪玻璃渣,只知道这人经打,挨打频率最高的那段时日,个头也蹿得老快。结果父子两最后一次起冲突的时候,牛高马大的儿子横在父亲跟前发飙抖横说:“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老子要不看你是我老子,老子早一巴掌抽来了,不还手,是给你面子。”
沈父几乎气得当场吐血三升,但是心里忌惮这浑小子,也不敢再下手,从此沈家倒是平静了不少,直到沈烈被送回云泽市读书。
白方方的父母对沈家的教育方式很不认同。特别是方华,偶尔关上门背地里批评邻居,说那老沈就是个粗人,没文化,好好的孩子被他越打越皮,难以管教,指不定以后也会和他一样有暴力倾向。
方华对于自己的育儿方式不说十分,至少是有八分满意的,白方方这二十多年来没让为人父母的操心过,读书交友样样懂事,从没行差踏错半步,这会儿唯一的念想,无非是希望白方方去国外读个博士出来,最好呢能找个学历、年纪和家境都差不多的男孩子一块儿出国,一来相互间有个照应,二来婚姻大事也能顺便定下了。
当两家父母还是小年轻的时候,也戏言过娃娃亲。沈家老大沈锐倒是个会读书的孩子,这会儿人在北美,只可惜人比白方方早出生了十年,前两年已经娶妻生子,所以那些玩笑话谁也没上过心。
只是如今,方华到了开始为女儿的下辈子幸福担忧的年龄,生怕白方方只埋头学业工作,一个不小心成了大龄剩女,落得被人挑拣的难堪下场。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孩子读书读傻了不了解人心险恶,私底下处上个凤凰男拎回家,岂不更糟糕?因而这几年,方华把女儿管得严严实实,白方方在医院值夜班,方华查勤,只会打值班电话。白方方要是休息,和朋友同学出去玩,门禁那是一定有的,最晚不能超过夜里十一点。
白方方倒是无所谓,除了方华给她打电话让她有些烦。她学业重,平时也不常出去玩,宁愿呆在家看书睡觉,只偶尔参加一下同学聚会,或者和三五好友一道去唱唱歌,去酒吧里蹦跶一下活动筋骨。
这晚,白方方好不容易得了空,人也还算精神,便和高中那一群伙计找个地儿聚了聚,大伙儿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认识的,又一同披荆斩棘经历过高考的战场,几年下来感情一直很好。许久没凑到一块儿,玩性正浓,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些。
方华看看时间,又开始着急,按捺不住,指挥了白山给女儿打电话,白山说:“我不打,你姑娘最烦这个,要打你自己打,要不你也别打,省得她发脾气,就让她玩玩,放松放松,没事的。”
方华听不进:“什么没事,等有事就晚了,往常这个点也该到家了,再说她又穿成那样出去……”
“穿成哪样了,她不打扮你说她,人家打扮漂亮点,你又在这儿担心,年轻小姑娘,都是那样的。”
方华在房间里踱步,终于想到折中的办法,她披了件衣服出去,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见着徐惠芬就说:“请你们家小二帮个忙,我们方方还没回,这会儿又下雨,她也没带伞,小二能不能开车去接下。”
沈烈换了件衣服,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出门,到了方华说的酒吧外头,这才给白方方去了个电话,半天没人接,他在车里坐了会儿,又打。
白方方正在包间里忙着和人抢麦,大伙儿唱歌聊天玩得挺乐和,谁还听得见电话。白方方霸着麦克风不放,男声女声的歌都唱,终于犯了众怒被人押回沙发上坐着。白方方这才摸到包里的手机在打颤,慢悠悠拿出来看了,发现是陌生号码,不打算接,又觉得号码眼熟,像是贾严的号。贾严很少给她打电话,因为打得太少,白方方曾经一赌气就把他的号码给删了。
白方方握着手机去走廊上,小心翼翼地接通了,接着又憋着气娇柔做作的轻轻“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却说:“在哪儿?方阿姨让我来接你。”
白方方一听:“沈烈?”
沈烈说:“出来,回家。”
白方方不高兴:“我不,还早呢,我还想玩会儿。”
沈烈想了想:“我上来找你,你在哪儿?”
白方方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将包间号码报了一遍,说得飞快,随即就挂了电话。她心想: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找不着可不关我的事。白方方回到包间,继续闹腾。
沈烈确实没听清,估摸着找了两三间房,才算找着。起先他在这伙人当中根本没瞧出谁是白方方,光线暗,男的女的十多个,唱歌的,玩色子的,乱扭着跳舞的,叫的,喊的……沈烈瞧着头有些晕。倒是门边靠着位圆脸女孩看见他,问:“帅哥哥,你找人啊?”
沈烈想,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可真直。
没等他答话,人堆里的白方方瞄过来,嚷着:“牛牛,他找我的,让他进来。”
那个叫牛牛的圆脸姑娘看着沈烈直笑:“哎呀,方方,这是你男朋友吧?”这句话让整间包房顿时安静了一会儿,几个男孩女孩围过来,对着沈烈上下打量:“哦,白方方的男朋友?还可以嘛……”
白方方像是喝了点酒,步子微晃,走过来三下两下地推开围观众人:“瞎看什么,”她大声宣布,“这是我哥!”
沈烈不由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看她的时间比以往要多了那么几秒。
牛牛忙说:“原来是你哥呀,那就好那就好,”转脸对着沈烈笑,“白哥哥,你坐呀坐呀,你是方方的表哥还是堂哥?”
白方方瞅着牛牛咯咯直笑:“你别惹他,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泡过的妞比你看过的毛片还要多。”
牛牛吐了吐舌头:“哎呀厉害了,那什么圈叉经验肯定很丰富……”
沈烈挠了挠额角,寻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看了眼手表,对白方方说:“最多再过一刻钟,十一点带你回去。”
白方方挺没面子,蹭到一边去点歌,嘴里嘟哝:“我想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管不着。”
旁边有男孩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方方,哥哥的话要听。”旁边几人立刻笑成一团。
沈烈看这些小年轻闹腾,个个肆意张扬,丁点事就能乐成这样,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跟二^逼一样。沈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曾经的青葱岁月在眼前一晃就过,而他再也提不起这样的兴致。
白方方还是很生气,她点了首歌,打算唱完最后一首闪人,谁知又被人扯下来,大伙儿都围在屏幕跟前抢麦,白方方说:“诶,你们把字幕给遮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啦。”
那些人逗她:“都听你唱了一个晚上了,你去陪你哥歇着吧。”
白方方干脆踢掉鞋子,站到沙发上,说:“你们都挤在前头,我站沙发上才能看得见,给我麦,谁给我麦?”前面抢到麦克风的男生对她说:“方方,我这么辛苦抢到麦,就为了唱首歌送给你。”
大伙儿又是哄笑又是吹口哨,那男生急了:“真的,我真是要、要、要表白的。”
白方方有些不好意思,倚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看脚,不说话。
沈烈又看了眼手表。
那男孩还真唱起来,就是嗓子有点抖,好在这歌朗朗上口,旁边有人开始附和着一起唱。
沈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白方方,小姑娘不像先前那样尴尬,光着脚丫踩在沙发上轻轻打拍子,一双脚小巧玲珑,在暗夜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沈烈没多看,再看下去有点不道德。
白方方今天穿了短裙,裙身窄小,紧紧裹着她的身体。脑袋上也不像以前那样顶着个团子,长发披散及腰,柔滑,微卷。
她很漂亮。
沈烈的头脑里得到这个认知,迅速而且直接。这是男人对待异性的重要认知,它迫使他几乎要盯着白方方目不转睛的瞧,然而奇怪的理智又催促他扭转这种局面。
沈烈略微低了头,往门那方瞄了眼。
白方方起初并没有看沈烈,但是她觉得他应该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打量过自己,就和其他男人一样。白方方对自己外表和这身打扮还有那么点自信,但是,当她低下脑袋,发现沈烈宁愿看着旁边那扇木门,也不愿多瞧上自己一眼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开始失望,这股子失望渐渐转变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恼羞成怒,怪异的情绪悄然扎根,促使她拿脚尖儿往这男人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沈烈反手握住她的脚腕子。
白方方一时没防着,心里更没防着,她站不稳,差点摔下去,或者是摔进他怀里。她心里紧张起来,用手抓牢沙发靠背。脚腕上的力道初时有些重,而后越来越轻,最后几乎不存在了。沈烈抬眼看着她,放了手。
白方方老老实实收回脚,站得离他稍远了些,直到沈烈起身出了包间,她松了口气。白方方发了一会儿愣,坐下来检查自己的脚腕,她觉得那里似乎有些火辣辣的滋味,也许被人箍出了一圈痕迹,可是仔细看,什么也没有。
又坐了几分钟,手机又闹腾,方华打来电话,白方方有气无力的应了几声,说:“我们马上就回。”她只和牛牛打了个招呼,就悄悄钻了出去,下了楼,沈烈正站在屋檐下等着。
小雨淅淅沥沥,他递过来一把伞,自个儿先走进雨雾里。
白方方跟着他上了车,伞上坠着雨珠,她想找个塑料袋把伞装起来。沈烈瞥了那伞一眼,无所谓地说:“直接搁地上就行了,”而后一打方向盘将车弯了出去。
他不怎么说话,开车还快,快得白方方心里发慌。
白方方却没敢报怨,她发现自己的胆子其实挺小的,她又想,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