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迷路了哟, 快回到到十四的碗里来=w=
其中间或有露西亚的声音。
“开始减速。”
“三维地形图正在生成。”
“正在寻找最佳悬停点。”
——经过这些天的试验,露西亚的能力得到广泛的认可,已经取代了之前半自动的航行系统, 接管整个“远航者”的航行。
“TKM-IV呈现红色, 是哪种元素?”
凌一托着脑袋看着舷窗外,回想自己这些天被塞进自己脑子里的化学知识:“......铁?”
林斯继续问:“哪种化合物?”
凌一苦恼地想着, 胳膊肘往一边慢慢滑,眼看就要倒下。
林斯淡淡道:“坐好。”
凌一生无可恋地坐好, 想不出答案,随口说了一个自己知道的化合物:“氧化铁。”
——林斯这些天经常冷不防提一个问题来检验他的学习成果, 而且, 因为这人的知识水平过高,凌一想蒙混过关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斯勾了勾唇角:“解释一下原因?”
凌一扁了扁嘴, 往林斯腿上坐, 笔直漂亮的小腿胡乱踢蹬了几下,双手搂住林斯脖子,小声道:“我不会嘛......”
小东西扑腾的力气放在别人身上,可能相当于殴打, 但是一旦是对着林斯,就像没长爪子的小猫一样没有任何杀伤力, 林斯按住他, 道:“红色是赤铁矿的颜色, 氧化铁是赤铁矿的主要成分。这颗行星的铁含量是百分之二十五, 是富铁土壤没错, 但是氧化铁的产生还需要氧化剂。”
他看着凌一:“到这里明白吗?”
凌一点头。
林斯继续道:“理论上,有两种可能让TKM-IV具有丰富的氧化铁......嗯,第一种是厌氧生物,第二种是恒星紫外线辐射直接分解水,引力过小,氢气逃逸,留下氧气。第一种说明这颗行星上存在生命和水,第二种说明行星上存在水,但它所属的恒星活动不稳定。”
“那哪一种比较好呢?”凌一看向近在咫尺的红色星球。
“第二种。”林斯道,“数学和物理的规律在整个宇宙中普适,化学在一定条件下普适,所以我们可以预测任何形式的恒星活动。但是生命的结构太复杂,如果这颗行星上存在生命,就一定存在传染性疾病,大航海时代,欧洲殖民者携带的病毒和细菌杀死了百分之七十的印第安人,这两个种族只隔了一个大洋,而我们和TKM-IV隔了一百万光年。”
林斯平日里惜字如金,只有在解释知识的时候才会多说一些话,他的解释往往非常清晰具体,让人很容易就能理解他想表达的东西。
凌一靠在林斯胸前,看着窗外出神。
前方是深红色的行星,后面是浩瀚深邃,但也冰冷无情的星海,亿万颗星星里面,每一颗都无法诞生生命,而如果诞生了生命,又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危险。
他的年纪不足以让他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但他已经能明白这艘庞大的飞船和它所搭载的生命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是多么渺小,任何一点意外都能毁灭它。
而林斯看着凌一,想,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如果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地球上,应当理所当然接受着所有人的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拥有年轻的友情与爱情。但他毕竟没有生在那个年代——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早生两百年,活在童话一样的二十、二十一、或是二十二世纪。
远航的旅途孤寂而险恶,飞船上的人们每天都活在对未来的惴惴不安中,所以即使飞船对人员的控制极端严格,也还是为心理医生安排了职位。而如果是想让一个孩子正常地长大,则还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既要让他知道事实的残酷,又要让他怀有对未来的希望。
过了一会儿,凌一果然闷闷道:“林斯,你不害怕吗?”
“每个人都害怕,但是文明需要延续,我们想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在一颗星球上重现故乡最繁华的样子,”林斯握住了凌一的手,“我们都很爱母星,所以虽然害怕,仍然满怀希望。”
隔壁的房间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是德夏沃克《自新大陆》的第二乐章,这段乐曲曾被改编为一首歌谣,命名为《念故乡》。
和弦声低徊而哀愁,但在这浓郁的悲伤中,又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蔓延缠绕。
凌一似懂非懂。
碧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了,又在一边听了多久,此时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笑道:“实在是深情的告白,所以我经常说大家都对林缺乏了解——他虽然非常冷漠,但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她搅了搅杯中的咖啡,坐在林斯的对面,耸了耸肩:“但我不喜欢,他总是想在柏油马路上培育出百合花来,我不能认同这一点。”
“碧迪是悲观主义者,”林斯道,“她认为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看不到文明重新繁荣的那一天,只有及时行乐最重要。”
“那你追求什么呢?”凌一歪了歪脑袋,问碧迪。
“完成我的工作,然后......”碧迪把波浪金发撩到肩后,眨了眨迷人的碧色眼睛,“最大限度满足我自己的食欲和情欲。”
“碧迪,”林斯的声音中有些微的不满,“你会教坏小孩子。”
“放心,”碧迪笑道:“凌凌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天使,他怎么样都不会变坏的。”
几句闲谈完毕,碧迪这才提起正题来:“林,咱们‘limitless’的那两百个人实在是快要在飞船里憋出心理疾病了,他们疯狂递交申请,终于接到了乘坐先遣飞船去TKM-IV探路的任务,你要带着小天使去吗?”
林斯问凌一:“想去吗?”
凌一对陆地非常好奇,兴奋地点点头。
碧迪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填材料。”
法国女郎离开了,她身材曼妙,步履优雅,仿佛不是走在银白机械构成的走廊里,而是走在枫丹白露的林荫大道上。
但凌一还没有学会欣赏这种美,他在专心想着她之前评价林斯的话。他也觉得,林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可他在生活中又确实非常冷淡。那份语焉不详的笔记让他对林斯的过去很是不安,可林斯又说,自己是满怀希望的人之一,这很矛盾,像个难解的谜题。
他问林斯:“你很爱地球吗?”
林斯:“嗯。”
凌一对地球没有记忆,因而也没有感情,他只能把飞船上的人们对地球的感情类比成自己对林斯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林斯,一定也会感到无依无靠的。
他亲昵地蹭了蹭林斯的颈窝,语气很认真:“我也很爱林斯。”
林斯的手环过凌一的腰,那温热肌肤的热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料传过来,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经常给人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他抱着一个正在一天天长大的、全心依靠着自己的小东西,就像在触摸着生命本身。
——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飞船上,大多数人是郁郁寡欢的。
他也终于感觉到那像阴霾一样漂浮在远航者的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忧郁。
明明已经着陆了,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建起来了一座很好的城市,上校昨天还告诉他,元帅决定解冻一大批人,让城市热闹起来。
他望向走廊尽头的星海,大大小小的漩涡星云和蟹爪星云铺在闪烁的星星中,非常漂亮。
林斯同样在看着这片星海。
就在刚才郑舒和他最后修改了图纸,明天便去向第二区申请材料进行批量制造。他刚刚从第五区出来,打算回房,却在舷窗处停了下来。
星海日复一日的美丽也许会让很多人产生审美疲劳,但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它静默的广阔永远使人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林斯望着星海的深处。
那是地球的方向。
记忆如跗骨之蛆,在每一个静默的时刻浮上脑海,不论痛苦还是愉快,都历历在目。
“林师兄难得下厨呢。”亚麻色头发的女学生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林斯在他面前放了一碟甜点,微笑道:“如果你愿意去我那里,每天都能吃到。”
“阿德莱德真是太幸福了。”她叉起一块蛋糕,在灯光下仔细打量。
“不过现在很多食材都买不到了。”一旁另一个金发的同门叹了口气:“我看了环境那边的一个报告,我们只剩百分之五的土地可以种植作物了。”
“你们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做作物的基因改良项目。”林斯对他道。
“确实是个可行的提议诶,师兄有明确的方向吗?”女学生很感兴趣。
这时候,小茶室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白色外套的、年纪稍长的女学者走了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脸上有非常温柔和善的笑容:“林斯一直很喜欢研究基因。”
她是混血,有着亚裔的黑色直顺的长发与一双湛蓝明亮的眼睛,眼角有细细的笑纹,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温柔与智慧使她似乎永葆青春。
房间里的几个学生纷纷喊“老师”“叶瑟琳老师”。
叶瑟琳老师在小沙发上坐下,与她的学生们开始交流——他们的关系非常融洽,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爱这位老师。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在做的研究方向,而叶瑟琳老师总能提出最有用的评价和建议,正事交流完毕之后,她也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关心着学生们的日常生活。
“林斯刚回来半个月,在柏林待得怎么样?”
林斯道:“那里很好。”
他的师妹戏谑道:“林师兄太适合哪里了,我打赌他根本不想回来。”
“柏林的埃尔博森实验室一直在专注动物基因的研究,似乎还涉及到了人类基因,正好和林斯的爱好一致。”叶瑟琳点了点头。
“我还是喜欢和老师在一起,”林斯笑了笑,“但是打算下半年再去那里一趟。”
那是......柏林病毒还没有爆发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资源紧缺,但仍然充满希望。他们在老师的身边,充满了热情,尽自己所能做一些能使世界变得好起来的事情——并且从不担心走上错误的道路,因为博学而明智的老师一直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后来的事情......
他静静看着舷窗外那片璀璨的汪洋,几分钟过后,渐渐目眩。
星星和星云聚集了起来,相互缠绕堆叠成一团,它们的颜色不再是璀璨的淡金,而是变红、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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