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前门街一醉楼的二楼雅座,也正有一人,拍着桌子,大声骂着始作俑者罗青。
“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亏他还是堂堂一县主薄,怎做出如此道德沦丧之事,可耻,可恨!”这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吓得身旁那年轻后生面如土色,连忙劝慰起来。
“他算得什么东西,无良商贾之后,钻营捐了个主薄衔,大人您何须跟他一般见识。”这年轻后生面白无须,双唇单薄,显得刻薄,言语之间也是毫不留情,对罗青一阵讽刺。
若是罗青在场的话,恐怕一眼就能认出两人来。
那年轻后生,罗青这两天可没少见,乃是县衙吏房的书吏,唤作曹墨知,据说是东昌府知府衙门通判曹大人的本家后生。
有这等关系在,孙万坚也不敢太过轻慢了他,财政大权不能叫他染手,但掌管吏房,虽说管不了罗青这几位大老爷,但下面吏员的录用升迁,权力也颇为不小。
至于剩下这个黑面汉子,罗青绝不会陌生,正是闵文思。
闵文思轻哼一声,曹墨知的讽刺非但没叫他开心起来,反而心中隐隐刺痛起来。
罗家家底丰厚,能捐来个主薄小官,可自己呢,要是也有这么一份家产,凭着自己的关系,岂还能做这小小一个县丞?
而这,也正是闵文思得知罗青甩开自己,去一趟上清河大赚特赚之后,嫉恨上罗青的缘故。
闵文思早就攀上曹墨知这根线,借助他那个本家大伯曹通判,东昌府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闵文思。所以闵文思知道,孙万坚任期将至,县令做到头了。
以孙万坚的政绩,能平调他县,继续做县令,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在闵文思看来,这正是自己高进一步,成为一县之主的大好良机,可偏偏,被罗青这个嫩头青阴了一把,也叫闵文思有一种三岁小儿崩倒八十老汉的憋屈。
好在闵文思也没愚蠢到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罗青阴自己一把,反而给他提了个醒,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官场新丁。
以前,谁也没把罗青当回事儿,一来是罗青太年轻了,毛头小子一个,就好似那孙猴子,便是做了齐天大圣,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去?
二来,罗青这花钱捐来的小官儿,纨绔子弟一个,提笼遛鸟的主儿,能有什么本事。
光看孙万坚把罗青堂堂一县主薄,拿到大堂上当记录的师爷,对罗青的轻视和不在意也就可见一斑了。
但上清河一行,闵文思却再也不敢小瞧罗青了。
虽说罗青在上清河到底干了什么,闵文思不大清楚,可陈钱两家倒台,强拳会覆灭,那却是个不争事实。而且从汇总的消息来看,这些事情都跟罗青脱不了干系。
若光是这的话,闵文思只会郁闷,却不会警惕。
真正叫闵文思高看罗青一眼的是,陆广鸣跟罗青走的近了。
这事儿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可落在闵文思眼里,就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来。
往直白了说,闵文思看到了罗青的政治修为,一个人在官场上的能力,非是他办事的能力,而是他是否有那个本事,拉拢人,把别人捆绑在自己身上。
很显然,罗青做到了,他与陆广鸣利益与共,也就叫闵文思忌惮起来。
而且罗青归来之后,孙万坚那里的回应,也叫闵文思有些坐如针毡。
孙万坚给罗青放了权,从原先可有可无的一个无用主薄,开始署理工房,这说明什么,往浅了说,是孙万坚举贤任能,奖赏分明,可往深了说,那就是孙万坚分化权力,培养势力的举动。
而这之后,就在闵文思等着看罗青笑话的时候,罗青却乘着一股莫名春风,把署理工房之后的头一件事,办的漂漂亮亮。
这一下子,闵文思在看到罗青能力的同时,也愈加的忌惮起来。
罗青跟县里的这一众商贾,走的也太近了!
这足够闵文思警惕了,从他的角度看来,罗青去了一趟上清河,拉拢了一个掌兵的陆广鸣,修了个广济寺,结识了一群有钱的,有钱有人,该做什么,谋反不至于,可那心就要大了,小小主薄还能入得眼去,罗青的眼里,恐怕也跟自己一样,盯上了明镜高悬下的宝座。
被楼下的喧闹声惊醒,闵文思也从思绪里回过了神,神色复杂的看着楼下那怪异队伍,轻哼道:“差人跟上,瞧瞧这姓罗的到底要做什么。”
曹墨知也不知道这片刻之间,闵文思心里想了些什么,点点头,利索的差了个下人去了。
他也十分好奇,罗青整这一出,到底要做什么。
当齐孟焦费心找来的宣传队伍,缓缓走过前门街的时候,从县城的北门,正有两人,刚刚步入城门。
“公子,大清早的就赶路,小春饿了,你看那儿,有新鲜的肉包子,咱们趁热买两个,好好吃一顿吧。”后面那个,穿着身灰色的仆人装束,身材瘦弱,但不是贫家子弟那种羸弱的瘦,而是一种纤细的瘦,或者说,这就是一个骨感的人。
这厮戴着瓜皮小帽,精心打理的辫子甩在脑后,随着他那略显轻浮的小跳步,甩动着,好似顽皮的风信子。
而观他五官,倒也玲珑可人,眉眼之间流露着一股精明味儿,眼下耸动着鼻子,好似闻到鱼腥的小猫儿,贪婪的吸嗅着那空气中的诱人香气。
“你这吃货,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这一路上,第一个喊累的是你,第一个喊饿的也是你。”前方那人,毫不客气的回身就是一个爆栗。
这位公子更是个妙人儿,一身月白色长衫,绣着绿萝花开,竹林幽深的上好景致,轻摇纸扇,踩着方步,浑然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瞧他五官,却又要叫人惊奇,面似冠玉,剑眉飞髯,朗目深邃,样样精致,就好似完美拼接起来的宝石,叫人叹为观止,陡然一瞧,只觉得人间少有。
唤作春儿的小仆不敢反驳,只得把嘴撅成了酒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包子摊。
“你这吃货,路上刚吃过点心,这就饿了,罢了,拿去吧。”前方那俊美公子哥闷头走着,却也注意到春儿的神色,无奈的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来。
“剩下的拿回来,就剩这么一点儿了。”见春儿欢喜的跑开,公子哥连忙喊了一句,嘱咐道。
不大会儿的功夫,春儿也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几个滚烫的肉包子,一边小心的吹着气,一边大口的吞咽着。
当然,这厮还记得自己的公子,随手塞了两个在公子手里,算是表一表奴仆忠心了。
不过公子的心思明显不在手中的热包子上,狭长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前方涌动的人群,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在春儿买包子的当儿,这公子也从四下里路人的议论声中听说了,说这清河县有个大热闹瞧,去晚了恐怕就没的瞧了。
热闹,是人都好瞧,而且从路人的回应中,公子也是听出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齐孟焦,大奸商,清河山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一拉闷头啃包子的春儿,公子哥道:“走了,你这吃货,就知道吃,什么时候能有些长进,叫人省心。”
那春儿嘀咕一句您既然知道我好吃,还管我之类的话,便沉寂了下去,紧了紧背上的行囊,快步跟了上去。
也不用人特意指路,就随着那涌动的人群。
在公子瞧来,这热闹有些大,好似整个县城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了。
杀人砍头,似乎也没这么大吸引力吧?
转过一条街道,公子也是瞧见了人流汇聚之处,这一看之下,眼睛登时瞪大了。
而很快,正在名源居饮酒的罗青,也是从丘八口中得到一个消息,一下子拍了桌子。
“什么,有人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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