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美人裙下》81.第81章

    自那日见过那幅画后,米有桥便更留意了些。
    他趁徽宗不在时偷偷潜入书阁中查探。
    果真在其中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那日日瞻仰的美人册背面的印章竟上有四个字:重和元年。
    米有桥忽然想起当年一件奇事来。
    三年前, 宋金结“海上之盟”, 金人为表诚意, 遣十二位金缕阁衣高手渡海而来, 护送一件珍宝前往中原。
    金人有珍宝十九,俱以画册相呈, 徽宗却独独看中了一幅画中画。
    这本也无甚,毕竟陛下喜书画花鸟已是多时, 可那画中画的却是一个美人, 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美人。
    为了迎接那幅画, 徽宗曾作为交换将自前朝传下的一条以鲛纱织成的宫裙送与金使, 画中人怎会换衣?当时亦是引为风流韵语。
    这也正是最奇怪之处。
    当年金人送与徽宗挑选的样画上美人持伞侧立, 只一个侧面便已美的天地失色。
    可所有人都记得,她穿的是一件雪白的云纱。
    而前日方应看的画中,那美人却是穿着前朝的古烟长宫裙。
    正是徽宗当年所送。
    米有桥想到这儿, 心中竟是生了些寒意。
    且不说那画中人是否存在,便是真的存在也应早已死在了三年前渡口一役中,又怎会活生生的换上古烟长宫裙来作画呢?
    天色昏沉。
    雪冷冷地飘落在屋檐上, 关七已经来了。
    他一生光明磊落,唯一做的一件错事便是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子。
    因为这个女子, 他多年剑气毁于一旦, 竟是生了心魔。
    他杀了那个美人, 也梦见过那个美人。
    很多个夜晚, 这心魔不知是为误杀而生还是欲念而生。
    温小白走了, 雷损死了,昭弟死了。
    可他总会想起那个倒在血泊里,静静地闭着双眼的女子。
    他记得她身上的衣裙,记得她高云微散的发髻,记得她是金国献给徽宗的礼物。
    更记得他亲手杀了她。
    可他一直不承认,于是他入了魔。
    在三日前见她时,他还是不承认。
    他已经骗了自己三年。
    灰衣英俊男人慢慢转过身去,他已与那日大不相同。
    若说三日前还有几分浑浊疯癫的话,今日便已完全清醒了。
    关七已入了魔,吴裙从第一眼见他时便知道。
    所以她等了他三天。
    那梅花树下已站了一个人。
    她依旧那么美,像这冬日里的雪,清冷如雾。
    “我已了结了迷天盟旧事。”
    关七突然道。
    吴裙微微颔首。她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关七的目光突然有些奇怪。
    因为直到此刻,他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以为她是来寻仇的。
    她记得那个雪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所以她终于来找他了。
    可如今,她的目光陌生冷清,却是像在听一个故事一般。
    “你难道已经忘了?”
    关七心头忽然泛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像是庆幸,又比这更残忍一些。
    穿着古烟宫裙的女子面色未变,她只是静静地撑着伞。
    “艳鬼总是会忘记很多事的。”
    她语气淡淡,连落在长睫上的雪也不舍消融。
    关七深深地看着她,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漠然,温柔漠然的无情。
    “是我杀了你。”
    灰衣英俊男人缓缓道。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可那面容沉隽的美人眼神却依旧淡淡的。
    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
    关七面上已有风霜之色。
    低沉的声音在雪夜中格外清晰:
    “重和元年,大宋要与金国结盟,这件事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反对之声都极大,可蔡京与傅宗书等奸臣向徽宗进谗言,并以一幅画相诱。”
    “我们谁都没有见过那画,只知那画上是个很美的女人。”
    “明知与虎谋皮,徽宗却还是答应了,他已被那绝色美人勾住了魂。”
    于此同时,暗阁之中,方应看手指轻叩,挖出镶嵌于墙上的砖块来。
    那是方歌吟藏了三年的笔记,记录了这江湖中许多密事。
    小侯爷静静地翻着书页,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有一页的字迹很乱,涂涂改改几乎很难辨认:
    ‘江湖中称那为渡口血案。
    在金使下船的那一夜,迷天盟七圣主关七率四位高手劫杀金人,以阻会盟。
    金缕阁十二铜人尽数死于那一役。
    徽宗派人来援时便只剩了一捧灰尘。’
    “你说是你杀了我?”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转过身来,裙摆袅袅的垂在雪地中,像是云雾一般美好。
    关七目光中有偏执有痴迷,忽然又清醒了过来。
    像无数次梦里一般。
    他没有说话,因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雪啊依旧下着,覆了古伞红梅。
    像是那人眉目寒霜。
    吴裙轻轻叹了口气:“剩下的三个人是谁?”
    关七摇了摇头:
    “对你出手的人是我。”
    他已不愿说了。
    吴裙并未再看他,她撑着伞像来时一般安静地离去。
    她没有杀他,甚至未多看他一眼。
    好像他是不打紧的尘埃一般。
    关七却笑了。
    他笑容肆意,如那雪夜中初见之时,力敌十二位高手,意气风发。
    彼时他尚且不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
    毁宋金之盟,他从未后悔过,可那心魔却也纠缠了他三年。
    吴裙已走了很远。
    那小巷中的雪更冷了。
    关七指尖剑意成形,嘴角缓缓留下鲜血来。
    他只希望当年之事在此终结,关七从来是个敢做敢当的人。
    或许他也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可那美人始终没有回头。
    当那灰衣男人倒在雪地时,吴裙心脏骤疼。
    这种疼痛很奇怪,像是利刃刺入心口,可却又不致命。
    艳鬼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疼了。
    眼前的雪地好像化作了无数虚景,吴裙倒下之时只感受到一双修冷清延的手,带着淡淡的药香。
    苏梦枕目光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抱着那美人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吴裙醒来时是在一间清雅的房间里。
    那房子布置和金风细雨楼很像,却又更精致些。
    连脚下也被铺了细细的绒毯。
    吴裙缓缓掀开被子,这地毯很舒服,她索性也不穿锦鞋,轻轻向门外走去。
    看天色隐约已是夜里,不知这雪是否还下着。
    可她刚碰到门边便被弹了回来。
    手指处像是被烧灼一般,雪脂之上亦染了抹艳红。
    这门上被贴了符纸。
    艳鬼自然是也知道了。
    她微微转眼看向一旁静静看书的病容公子。
    他容貌清寒孤冷,烛火之下更显风姿摄人。
    “苏梦枕也会做这种事?”
    吴裙淡淡问。
    她已不挣扎了,只是随意坐在堂外圆倚上支着手看着紧闭的窗户。
    无论是谁遇见这种是总会很惊慌。
    可房内两人却都很坦然。
    一个高华不似囚禁的人。
    一个随意不似被囚禁的人。
    苏梦枕并未说话。
    这房间里静静地,只余火炉“啪/啪”的声音。
    艳鬼支着手看了会儿,忽然轻轻向前走了两步。
    她先是伸手碰了碰窗上白花,收回的指尖白皙柔软,并未有烧灼过的痕迹。
    宫装美人眉眼微微柔和,缓缓打开了窗子。
    那泛黄的符纸贴在窗后,在这牢笼里倒是贴心。
    窗外已是白雪漫天。
    映地院中几棵梅树煞是好看。
    这地方像是在山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一般。
    那雪越下越大,冷风簌簌吹入窗户里,连炉中火亦是飘摇不定。
    苏梦枕轻轻咳嗽了声,翻着书的手却未停顿。
    吴裙转头看向他:
    “你冷吗?”
    艳鬼是感觉不到冷的。
    青袍公子缓缓摇了摇头,他指节泛白,面色也愈加清寒。
    可那窗户却依旧开着。
    吴裙斜倚在窗柩上,指尖轻点。
    风雪落于长睫之上,又顺着小扇落下。
    她靠在那儿,便连云雾的灵气也压了下去。
    徽宗见过很多美人,可还是为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美所痴迷。
    见过她,便知这世间只有她这一种美人。
    巍巍宫廷之中:
    中年帝王专注地描着手中画卷。
    高云鬓散,眉眼如霜。
    连那眼尾处轻点的泪痣亦是动人心弦。
    米有桥偷瞧了眼,又轻轻低下头去。
    那样一个美人,便是连宦官也要动心。
    他又想到了方应看手中的画来,心中竟难得起了荒唐之测来:
    或许当年有人放了她,她还活着?
    这话已无人知晓了。
    夜色已深,寒风微静,那烛火也渐渐定了下来。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不知何时已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户还开着。
    幽幽风雪落于云鬓之上竟如星点一般,她面色苍白,唯独唇色却艳丽无端。轻抿着雪珠无端动人。
    青袍公子眸光微深,慢慢压抑住喉间痒意。
    那美人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像雾一般,很轻,也很柔软。
    那修冷手指松开时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吴裙缓缓睁开眼来。
    她眼中雾霭散尽,变的很冷,像是雪中红梅。
    “关七说是他杀了我。”
    “可他死了我却依旧得不到解脱。”
    她轻声道。
    苏梦枕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寒: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窗外雪落白纸,那红梅枝头亦被压弯。
    吴裙静静垂下眼来,她的侧容很美,长睫若小扇一般动人。
    冷淡的声音中竟有丝轻愁: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我是死于红袖刀下啊。”
    大雪漫天,这房间里也很冷。
    苏梦枕的目光依旧很静,可那静中却又似蕴含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只是轻轻替那人拆下了云鬓,微叹了口气:
    “睡吧。”
    他指尖冰凉,抚摸眉眼时却是温柔。
    吴裙只觉心弦一松,慢慢闭上了眼。
    京师:
    自雷纯叛门被逐之后,六分半堂如今主事之人便是大堂主狄飞惊。
    那穿着白衣的,安静俊秀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外。连风雪拂了满身亦是不觉。
    雷媚小心地等候在一旁,待雪停了才道:
    “雷纯在逃至燕州的途中被我堂弟子发觉,已是秘密处置了。”
    狄飞惊依旧看着门外积雪,过了很久淡淡道:
    “对外就说是死于金风细雨楼吧,这样也好说些。”
    雷媚应了声不敢多语。
    自雷损死后,这一直安静无争的少年像是忽然变了,变得深沉难测。
    又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女人想到这儿微微打了个寒颤。
    却听那少年轻声问:“寒冰棺做好了吗?”
    雷媚指尖微顿,小心道:“还有半月。”
    “半月啊。”
    狄飞惊轻叹了口气:“下去吧。”
    他话音刚落,雷媚便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这堂前便只剩了白衣少年一人。
    狄飞惊静静地看着积雪消融,许久,温柔道:
    “阿裙,再等等。”
    那红梅枝头的覆雪已经落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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