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传》56.第五十一章 积毁销骨

    许是知道自己鲁莽伤害了清平，郗慬言语间谨慎起来，唇瓣蠕动了下，却终是嘿然无语。
    清平如若点漆的眸子望着他动了动唇形，最后却是戛然而止，怔了怔，终是没有催促，只是一口一口轻啜着碧绿清亮、嫩翠可人的茶水，很耐心的等他再次开口。
    一碗茶水终究是有数的，饮尽翠绿高汤，没了水的滋润，本该在水中袅袅飘浮如出水芙蓉般的绿翠茶芽，萎靡的躺在碗底，最后终被清平一饮而尽，含在嘴里裹尽了最后一丝湿意，清平微微一敛眉，原来一漱如饮甘露液的龙井也有涩如黄连的一面。
    在阳光没有照到的背阴角落，莫月看着公主的玉雕般侧影在暧昧而深沉的斜晖中变得恍惚，她的眼睛里面本应该是是满满的清辉，是流淌如同水银一般的月光。可现在的眼神有一些弥散，虽然笑着，却是深深的，很清、很冷，又如弥漫世间的悲雾，笼罩不散。
    莫月胸口蓦的一酸，攥紧的拳头颤抖着，心里烧着一团名叫愤恨的熊熊怒火，喷薄欲出，像是要把这龌龊的世界一把烧光，烧的她恨不能蹦起来大喊大叫发泄心中的愤懑，却最终一直拼命喘息着，压抑着胸口的凄楚，泪珠儿却不听使唤的夺眶而出。
    四月底的天气并不燥热，在背阴处还可以寻觅出倒春寒丝丝的洇骨凉意，尤其还在这阳光不十分普照的小酒馆里，散散落落的几片零碎阳光衬的整个屋子更是有些阴冷，可郗慬饱满额头上现在却是一脑门子汗，汗珠沁出了鼻尖沿鼻翼滑落，他终于受不了清平幽幽探究的目光，一五一十吐出了知道的情况。
    清平在深宫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那知就这几日的功夫，朝堂上已经是掀翻了天。
    从那日一下圣旨，任命洛羡安为飞虎营统领那一刻起，质疑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没消停过，就好似一滴水落入了烧的滚沸的油锅里——皇帝任命一个名不见经传洛羡安为军方的第二号人物，且是一下跃过了三级，真是开国以来就没有过的纳闷事儿。人们都在寻找给他加官的那个理由，论来论去，却是没理由！
    洛羡安不是出身于世家阀门、清贵名流，又一无军功、二没政绩，那些朝堂上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如何会服？尤其是那些曾经觊觎这个职位的王公亲贵，虽然碍于皇帝一向的威严森冷不敢造次，却一直在寻衅挑拨，唆使在飞虎营的亲信门人暗中捣鬼，试图把洛羡安这个新官给拉下马。所以洛羡安一直缚手缚脚有名无实，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却一直烧不起来。
    世上雪中送炭的一向不常有，但是落井下石的却很多。那些墙头草们趁机给他安了个办事不力，不胜其职的帽子捅到皓炫帝那里，企图一鼓作气把他拉下马，让他永远翻不了身。谁知皓炫帝对这些弹劾的折子统统留中不发，更是叫来了几个闹的最凶的大臣狠狠训斥了一顿，所以一切针对洛羡安的行动全都安静了，偃旗息鼓了，人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揣摩圣意。
    许是为了给这不合常理的事件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也不知道是谁不负责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蹦出了句“别是清平公主的驸马吧？”人们想想，觉得除此之外更无其它更好的解释了。在朝臣眼里，一切不合理的事儿只要牵扯上清平公主，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所以朝野上下便如火如荼如雨后春笋般的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人一张嘴，这朝野上下何止万张嘴？所以一时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了现在，朝中绝大多数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了。只是清平这两日一直幽居在深宫，消息闭塞，不知道而已。
    清平若有所思，默然良久，最后却是嘴角一勾，嫣然一笑，侧头的看向郗慬：“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郗慬顿时语塞，却一点莫名的甜意从心底涌起。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回还真是见识到了，不着急绕身的流言蜚语，反而对自己较真儿，这……
    郗慬俊脸一红，挠挠头，嘿嘿干笑两声解释道：“当然是关心你了，虽然经常和洛大哥一起喝酒比武，可总比不了咱们小时候的情分呐！”
    清平点点头，微一迟疑，说道：“你帮我给洛羡安传句话。”
    “你自己给他说不就行了？现在他可是日日在宫里当差，已经忙的好几日没一起喝过酒了！”郗慬有些扼腕的叹道。
    听着郗慬喃喃不断，清平嗤的一笑，避而不答。臭郗额包，成日价就知道喝酒，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的宣都卫三大铁卫之一的。
    清平心里好笑，却是挑衅的把眼一睃：“怎么？爱喝酒？今天我就陪你喝个痛快，如何？”
    郗慬愕然，忙头扑棱的好像拨浪鼓一样，如刀斧劈就的清俊五官都皱成一了团：“罢罢罢，小清平，你就饶了我吧，谁不知道你那一杯醉的酒量？我可不想送个醉鬼公主回宫，师傅要知道了，还不把我屁股打成八瓣？”
    瞅着郗慬好像吃了一斤黄连的愁苦相，莫月不可抑制的破涕为笑，“咚”的声，竟然滑下椅子，笑倒在了地上。
    清平抿嘴，淡淡的笑了：“不喝就不喝，嘁，就知道你怕了我。你给洛羡安说，若要齐家逢活的长久，便安安分分的守住本心，老实的做他的飞虎营统领，一心一意的给皇帝办事，皇上既然重用他那就自有道理，莫要理会外边的流言，谣言至于智者。”
    郗慬没头没脑听的糊里糊涂，却一字一句记了个一清二楚，因为他虽不知道清平为何如此说，但却忽视不了她细软声音中的歉疚不忍和无可奈何。心里却安定下来，清平既然说是谣言，那就是没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