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传》55.第五十章 众口铄金

    莫月鼓着腮帮子嘟着粉红的嘴唇，瞪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警告郗慬不要说错话。
    郗慬也努着双眼回赠，两人顿时僵持不下。
    看着这两人活脱脱两只斗红了眼的乌鸡，清平额角隐隐有些嘣嘣的直跳，这两人真没自觉性，没瞧见自己已经堵塞这条街了吗？
    不过看样子却是也实在好笑，斗红了眼睛，你瞪我，我瞪你，清平先自咯咯笑软在了轿子里，最后见围观的人还如潮水不断的涌来，憋着笑摆摆手，分开两个只顾斗气不顾大局的两人：“行了行了，找个地儿坐着说！”
    莫月听见主子的吩咐，悻悻然的收回一直压在郗慬嘴上的右手，想甩甩手，抛却郗慬唇上的温柔热度，却终是迟疑了下，最后旁若无人的攥紧了手掌，自然的垂下手臂，却在转身的时候脸上一红，低低的“啐”了一声，带着笑便走。
    郗慬引着两顶小轿子钻进小巷子七转八拐的到了个偏僻安静的小酒馆，酒馆脸面虽小，里边却是幽清干净，舒服妥帖，热情的老板娘见是常来喝酒的老熟人带着两位娇小姐，忙快手快脚的打发了酒馆里本就不多的客人。
    一行人连椅子都还没捂热，郗慬先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小公主的叫了起来。
    郗慬这个人干净简单，满是阳光清新的味道，清平小时候就很喜欢和他腻在一块，也一向跟他闹惯了，听的就是浑身不自在，心里火起，终于也脱了她公主优雅端庄的皮囊，恢复了小女孩蛮不讲理的自然本性，双手一掐腰，双眸圆睁，轻叱道：“公主就公主，那还来的‘小’公主？”
    郗慬却一点都不怕她，见她叉腰瞪眼撇嘴的活脱脱一个寻衅打架的小泼妇，哪是人们口中浊世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平五公主？想想先失笑的趴在桌上没形象的放肆大笑了起来，又有点艰难的抬头笑嘻嘻的掰着自己的指头算算：“七、八、九……十四，七年没见你了，今年你才十四岁，不是‘小’公主，难道是‘大’公主？清平小公主？！”
    清平一阵气噎，想想他说的也对，可是心里还是有气儿撒不出，瞪着那笑的没心没肺的脸一时没了脾气，挫败感油然而生，想想就呕，哪回对上这个臭郗额包，自己绝大多数都是饮恨败北，可气啊！
    正喝着水的莫月一口水呛到嗓口眼儿里，没命咳嗽了起来，一双灵活的大眼却滴流乱转。不管对着皇帝或其他什么人，公主这样不回嘴在嘴巴上吃亏的有几回？这人明明晓得主子的公主身份，还是笑的这么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心里真的是由衷的佩服眼前这个笑的开心的郗慬。
    郗慬笑够了，才奇怪的问道：“你不在皇宫里好好的呆着，怎么会在城里？”想想又笑的不可抑制：“要是让那些大臣知道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被个市井无赖敲竹杠，还不知道会作何想？”
    清平扫了眼依旧笑的嚣张刺眼的人，冷笑了声，两手相交摁捏的骨节噼啪作响，眼睛里却溜过一丝狡黠：“对啊，我要是在宣广城出了事，负荆请罪的官员该从朝阳殿排着跪到玄武大街，论资排辈该砍头的第一个就是宣都卫的大首领和他手下的三大铁卫！”
    莫月眼见着郗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垮下来，眉梢、眼角、嘴角无一例外的全都弯了、垂了下来，心里不禁惊叹这郗慬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绝对比自己有演戏的天分。
    清平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郗慬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自觉的摸摸直冒寒气的脖子，涎着脸谄笑道：“五公主，清平姑奶奶，我还没活够呢，您老快些回宫吧。”
    听着郗慬压低醇厚清朗的声线软声软气儿的告饶，清平终于出了口恶气儿，心里得意舒畅万分，鼻孔朝天的哼了声，斯斯文文的端过热气腾腾的茶，摇头晃脑的吹口气儿，又呷了口，好整以暇的点点头，啪的声盖上盖子。
    莫月见公主好似腐儒一样，十足十假斯文的做派，牙齿先酸倒了一排。
    郗慬和清平嘻嘻哈哈的如小时候一样的斗了一场，虽然败北，却是心里顺畅了多，也恢复了小时候的亲热劲，毕竟快七年没见面了，知道清平还是以前那个小清平，不是外人传言的那样遗世孤立且仗着皇帝宠爱手下不留情的刁蛮公主。却还是有个问题压在胸口不吐不快，不禁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小清平，问你个问题，先说好，你可不许恼！”
    莫月一下趴桌子上无力的□□，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公主改成‘小’清平了，直呼其名，是更放肆了。
    清平秀眉一挑，她听出了郗慬语音中的凝重和犹豫不决，知道他一向大咧咧，但在大事上却绝不含糊，圆润饱满的玉色指甲不自觉轻轻扣敲着梨花木坚实的桌面，发出微小却脆而亮的音儿，在这安静的小酒馆里，笃笃的音儿一声一声的闯进了郗慬心窝子里，好像就是敲在他心上一般，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先问，问完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发火。”清平朱唇轻启，还是不改顽劣，轻笑着又扔回去给了郗慬。
    “你……你……”郗慬张张嘴又闭上，难为的挠挠腮帮子，真是觉得头皮发麻，却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开口，叹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道：“你……是不是要嫁……嫁给洛羡安洛大哥？”
    偌大的小酒馆里只这孤零零的三个人，刚说完的话好像还飘在空气中，渐渐凝成了沉重的阴霾，笼罩在三人头顶，挥之不去。
    郗慬紧张的手都微微有些抖，双眼紧紧盯着清平凝细秀气的脸庞，那脸颊上现在却是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噗”一声，却是莫月含在嘴里的一口茶不客气的喷了出来，柳眉倒竖，满脸怒容，气的浑身打颤，腾的站起身就要对郗慬扯架子开打。
    这不是空口白牙的糟蹋人么？
    没有郗慬想象里的勃然大怒或者带怯含羞，清平却只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比什么时候都安静，甚至连喘气的音儿都听不见了。
    尴尬在空气隐隐流动。
    郗慬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这样安静的清平让他觉得陌生，刚才的欢笑斗嘴仿佛成了隔世，恍惚中已不存在了，现在的清平像是隔了一层冰，遥远的不容他人亲近，可是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平时大剌剌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郗慬这时候都一颗心抖了起来。
    清平喝止了莫月的冲动举动，轻轻蹙了下眉毛咬咬嘴唇像是思索着什么，突然间却笑的花枝乱颤，笑的绝倒，泪花都滚滚的笑落了出来。
    郗慬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咯咯笑声，却是胸口隐隐有些发闷，这样的清平，好陌生，让人好心疼。
    良久，清平略微回过劲来，有些好笑问郗慬：“你这是那里听说的？”
    郗慬有些傻眼，挠挠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是真事儿，那清平的那个小侍女怎么一脸的愤恨的怒容，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要说是假事儿，清平怎么笑的一脸春风，这可是关系到皇家的尊严和她一个姑娘家的名节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