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传》43.第三十八章 瘦影孤栖

    清平没有大哭大闹，而是笑语盈盈的无所谓的样子，让一众长辈们看了更觉心碎。
    柳皇后收泪勉强笑着摸摸清平的头发：“累了吧？我们不吵你了，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起来陪着老祖宗逛逛园子。”
    清平含笑点点头。
    柳皇后给众人丢了个眼色，又扶着她躺下，细细掖好被角，理好她散乱的头发。
    众人鱼贯而出，朱红的漆门缓缓的阖上，吱呀呀的发出刺人耳膜的声音，直到最后一丝直直照射的灿烂阳光被沉重的大门隔绝开来。
    阴冷空荡的大殿里，有的只是斑斓冰冷的老古董和不通人气的紫檀家具。
    清平愣愣出了会神，似乎觉得冷了，捏着被角的手骨节有些发白，微微有些颤抖，有些费力的裹紧了身上的锦被，慢慢的蜷成小小一团虾米样，睡了。
    莫月端着朱红的漆盘，已经站在永乐宫门前半个时辰了，来来回回踱着步，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对着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皇宫，一团漆黑的永乐宫更显得孤独世外，凄凄惨惨戚戚。
    像是下了决心，莫月轻轻推开宫门，刚形成条缝，也就刚刚容她侧着身挤过去。
    莫月轻盈的猫一样，滋溜一下便钻进了大殿里，手中的盘子稳稳当当的，连上面碗里的汤都没洒出一滴来。
    回手轻轻的掩上门，莫月定定神，借着还不算残破的月光模模糊糊的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八仙桌，轻轻把托盘放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又摸着黑蹭到床边，想要摇醒清平让她起来用膳，伸手往床上一摸，却是一下摸了个空。
    莫月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心脏都快停摆了，失声问道：“公主？”
    被窝里冰冷冷的，还是没有回音儿。
    莫月颤抖着手，忙伸到怀里掏出火折子，拨着了火捻子，晃着了点燃了床边的两盏大蜡烛。
    已经适应黑漆漆环境的清平，被这突如其来明晃晃的光线刺的生疼，眼前白线漫天乱舞，不由自主的伸手掩在眼上。
    莫月环视一下，见主子还在屋里，忙长出了口气儿。又见她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赤着脚抱着膝坐在地上，可怜生生的，就是一阵心疼，忙呼拉了床被子忙活活的披到清平身上裹紧，嘴上还闲不住教训她：“主子啊，地上虽然铺了毯子，可是这还是春天啊，还是冰凉啊，倒春寒啊，你不冷吗？”
    不经意中碰到清平冰凉彻骨的手，就是一跳，莫月就好像炸了毛的小猫，叉着腰，就想要说教清平两句，可看着她那白兮兮的脸，惨兮兮的可怜像，心里一犹豫，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就不自觉的把清平冰冷的手紧紧捂在怀里，想要把她捂回正常的温度。
    清平只是默不吭声的盯着莫月做这一切，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像是很开心似的，眼睛眯成条缝，笑眯眯的，看的莫月心里直发毛，嘴上有点着慌，便开始支吾起来：“主子……公主，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清平还是笑眯眯好像尊弥勒佛，把手从莫月怀里轻轻抽出来，又反手自己紧紧的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终于开了金口：“莫月，我给你猜个谜好吗？”
    “这……好哇。”莫月觉得奇怪，本能的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是不是可以打破现在这个诡异的气氛？
    “瘦影孤栖，犹思续命，打个药名。”清平一直在笑。
    “瘦影孤栖，犹思续命……犹思续命……”莫月嘴里念叨了几遍，忽然心头突的一跳，抬眼皮偷眼看看还是笑眯眯的清平。
    莫月面上已经是笑不出来了，可还的强忍着装成为难的样子强笑着：“主子，这个不好，咱换个成不？”
    清平还是笑着，但看在莫月眼里却尤为的瘆人，寒毛竖起。
    清平手中的纸片扬扬，笑的异常的欢畅：“快猜快猜，这是师傅给我出的谜面，我一直猜不出来，好莫月，你就帮帮我吧！”
    莫月已经是傻傻的被吓呆了，跟了公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这样过，摇着她的胳膊苦苦的哀求：“公主……公主，你别这样，看的我害怕，我猜，我猜还不行吗！是独活，独活！”
    清平还是笑嘻嘻的，仰着头看着窗棂间漏洒的皎洁月光，碎了一地的银星，喃喃道：“独活，独活，好个独活。”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儿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莫月，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太傻了，是个天下最大的大笨蛋？连这么简单的谜题都猜不出来？哈哈，哈哈，瘦影孤栖，犹思续命……独活……犹思续命，好个犹思续命！好个独活！跟了师傅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竟然是个傻子！连师傅的一鳞半爪都没学到，哈哈哈哈哈。”
    尖锐刺耳的疯狂大笑声来回飘荡在这个空洞洞的大殿里，更显得大殿的诡异阴森和恐怖。
    两盏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都好像沾染了清平的笑意，火光妖异的跳起舞蹈来，摇曳不定，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的。
    左边一个噗的下，灭了。
    莫月觉得明暗不定的大殿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个吓人的怪物，花瓶儿的影子、高耸的立柜都成了吃人的妖魔鬼怪，全都活了，全都动了起来，森然而立诡笑着就向自己扑过来，吓的缩成了一团，捂着耳朵扑在清平身上哇的声哭了出来：“公主……公主，别笑了别笑了，你哭吧，哭吧，我知道你心里苦，憋屈的慌，哭出来心里能好些，哭吧哭吧！”
    清平却是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诡诈的笑声骤然消失，眼眸里空空的，眼眶微微发红，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一时相看两无语。
    看着莫月瑟瑟发抖的搐搐成一团，清平失声的一笑，扯下莫月捂着耳朵的手，哑着嗓子笑道：“吓到你了？好了好了，给你开玩笑呢，不哭了不哭了，不是拿饭给我了？我也饿了，快些拉我起来，地上凉，我脚上还有伤呢。”
    莫月拂拂胸口，心惊胆寒的偷眼看了眼四周的东西，觉得物儿都是物儿了，影儿全是影儿了，才安下颗噗通乱跳的小心肝。心里七上八下的拉起清平，掺扶着她一瘸一拐的坐到椅子上，又忍不住的数落道：“公主，你脚崴了还不老实，不好好睡觉，跑地上坐着干什么？”
    清平眼角扫了眼她，突然坏心眼一起，鬼兮兮的笑了：“莫月，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头回发现你怕鬼？”
    莫月本来轻轻揉着清平脚的手一使劲，清平吃痛惨叫出来：“唉吆，疼疼疼，我的脚。”
    莫月站起身来，解释道：“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清平看时，莫月满脸正儿八百的，有那点不是不故意的？
    一笑，心里竟莫名的畅快了许多。
    莫月回身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纸片，一呶嘴：“公主，你的。”
    清平接过又轻轻看了眼，眼睛一弯：“莫月，去那边把那个匣子拿过来。”
    莫月应了声，回到公主刚刚坐的地方，见地毯上放着个打开的小楠木匣子，里面有三个颜色不一的小锦囊，其中一个黄色的锦囊已是打开了，还有一块小小的羊脂玉的玉璜。便俯身拾起来，端到清平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