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12.第十一章

    随军出征,从未想过的事,如今,坐在马背上,依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再行十里,今日在凤凰山脚下驻扎。”玄恕一身戎装,策马至我身边。
    我点点头,在马上颠簸了三日,已是毫无力气了。
    “真是娇贵。”玄恕笑笑,策马赶至军队尾部,同步行士兵聊天去了。
    这几日行军,我发现玄恕还真有两把刷子,御下严中有松,军中上下对他甚是信服,全都一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的样子。这不,又到后头鼓舞士气去了。
    走进军营大帐,把自己扔到地上,挺尸。
    玄恕走进大帐时,便是看到这般光景,这几日行军,玄恕和我同宿一个帐下,他美其名曰就近守着我,不过是就近监视罢了,他三殿下不辞辛劳,亲力亲为,我也随他。
    “又挺尸了?”玄恕继续他的调侃,这几日,已不知被他说了多少次僵尸,不过也是事实,由得他耍嘴皮子,一声不吭。
    “床铺好了,就寝吧,释大少爷。”
    我无力动弹,继续挺尸。
    玄恕走过来,一拉我手要拖我起来,一个不稳,跌坐到我身上,磕得我胸口生疼,“怎么这么重,你猪啊。”
    “总算开口了,不冷战了?”玄恕没有起身,趴在我身上闷闷地说道。
    是,这几日来,我从没开口同他讲过一个字,我在怨他,我能不怨吗,无端端被扯进战争,是个人都会怨吧,更何况,他对我而言……
    “又不说话了。”
    不理他,想要抽身起来,奈何玄恕虽看似清瘦,力道却是极大,怎么忘了他是三军统帅,只好束手就擒。
    “释无方,别给我摆臭脸,从头到尾,我又没欠你什么。”
    “我也不欠你什么。”我直视他双眼,淡然开口。
    “你……”一字开口,下一秒那张嘴居然覆在我嘴上。
    完全无法思考,嘴上酥酥麻麻的,任他为所欲为。
    “傻瓜,呼吸啊。”
    我这才缓过神来,挣扎着起身,这次倒是没有受阻,刚才算什么?
    “释无方,有些事,我不说,以为你会明白。别老跟我呕气,我是主帅,这次攻打角申,只许胜不许败,我身负多少责任,你明白吗?还要分心照顾你,怕你劳累过度,怕你被人暗算,还要怕你乱发脾气,我也是人,我也会累的。”
    听着身后稀里哗啦的声音,玄恕又道:“今晚我去萧若的大帐,你早点休息吧。”
    僵坐在地,听着他走出军帐的脚步,一步一步好像走在我的心口,被压得喘息不得。身后没了动静,我开始思量我同玄恕之间的问题,刚才,被吻了?
    “啊欠。”又是一个喷嚏,没有随身暖炉相伴,昨夜几乎冷得无法入眠,我果然娇贵。
    “释公子,凤凰山至角申还有三日路程,小心身体。”萧若行至我一旁,递上一袭披风。
    “谢了。”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又来了,直言无妨。”
    “你同主帅无碍吧。”
    “有碍,简直八字不和,水火相冲。”
    “当局者迷,释公子不妨抽身事外,或许有不同的看法。”
    “那在你眼中,我同你们主帅有什么关联?”
    “恕我直言,两个斗气的孩子。”萧若压低声音道。
    我朗声一笑,“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啊,有这么挤对人的吗,那人可是你们主帅啊。”
    “诚然,论领兵打仗,主帅自是天纵异才,但有些事就不敢苟言了。”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萧若回瞪了我一眼,却随即展颜而笑,眼中有着我参不透的温柔。
    “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玄恕从后方策马而至。
    “小人正在同释公子讲述殿下上次一举拿下赵国的丰功伟绩。”萧若脸色收起,恢复侍卫对着主子的态度,低头回禀。
    “不像啊。”玄恕盯着萧若捉摸半天,看不出什么异样,便一挥手,让萧若退下。
    萧若也是个奇人,身在魏国,居然能做到三殿下的贴身侍卫,也就是说,魏国所有军机事务他都能了若指掌,不禁忧心有一天魏越开战时,该如何是好。“啊欠。”
    “受凉了,传军医替你把把脉。”转身便要传唤军医上前。
    我摆了摆手,懒得同他开口。
    玄恕紧了紧缰绳,终是没说什么,打马前行。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今日宿营在漾波湖畔,风景自是非同一般的,温度也是非同寻常,篝火冉冉,波光粼粼,却被晚风一吹,抖得我舍了这般美景,裹着鹅毛大氅钻进自己的军帐。
    “为何不吃晚饭?你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呕个气,不说话,不吃饭,接下来还有什么?”玄恕一阵风似地闯入军帐,劈头盖脸一顿咆哮。
    缩了缩身子,裹了裹大氅,开口道:“头晕,反胃,没什么胃口而已,没打算绝食。”
    “传军医。”玄恕扬声冲外头吩咐,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探我额头,“幸好没有热度,喝碗草药,发过汗就好,今晚多裹些被褥。”
    我低着头,不作声,若说大夫 ,我自己就是,但手头无药,更何况,被人照顾多好,省时省力。
    “我先走了,等会喝药前,多少吃点东西。”玄恕说完,便欲迈步离开。
    “你这就走了?”
    “那你的意思是?”旋身回来,玄恕语调不定。
    “没,我只是想说……没什么,不送。”裹紧大氅,头埋得更深了,明明没有发烧,偏生觉着双颊温度异常。
    玄恕没说什么,转身出账。或许,生病使人脆弱,总希望有个人能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以前,有师傅,眼下,能有人让我信赖吗?
    “军医来了,你围成这样,让人怎么诊断?”玄恕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一抬头,望见玄恕和一壮年男子立在帐内,有些茫然。
    “做什么,一副流浪狗的模样,伸手啊。”
    我一定发烧了,不然为什么觉得玄恕的话很温柔,玄恕望着我的双眼很温柔。
    吃了点干粮,喝过药,本已有些倦意,眼皮更是沉重,就着坐姿,歪身躺倒。
    “别躺地上啊,地上阴湿得很。”
    转了转身子,没力气起来,“拉我一把。”我伸出一个手。
    身子一轻,居然被玄恕一把抱起,“你还真是轻若鸿毛,而且还每况愈下。”
    “行了,放我下来!少爷我又不是女人。”这都什么人啊。
    “别乱动,你也就被吓到的时候好收敛点。”语带抱怨。
    一着地,赶紧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起来。
    “想死也不用把自己闷死吧,真是傻瓜。”
    “殷三殿下,我同你相识不到两个月,莫要做些有的没的,我同你不算熟识,就这样吧。”探出头,把话挑明,这样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我受不了。
    “你定要如此吗?自从吴双被掳走,你就这样阴阳怪气的,你在怀疑什么?你在埋怨什么?这天下从来就是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我不想瞒你,但我有我的责任,我已经倾尽所能护得你周全,你以为你从魏国全身而退有那么容易嘛!”
    我抬起头,望着那张绝世容颜,多日的行军在那张脸上添了不少风尘,但却掩不住那对英气逼人的眸子,虽心有不忍,但仍是开口道:“那谢过殷三殿下的庇荫了,释某不知好歹,劳殷三殿下费神了。”
    “啪!”脸上一阵火辣,头晕得更甚,嘴角有液体蜿蜒而下,手一抹,鲜红一片,也好,就这样,“天色不早了,主帅早点歇息吧,在下抱恙在身,就不送了。”这日子,还真是度日如年。
    “释无方,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耳畔低吟,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绝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来,生活就是单纯无外的,一切因为牵扯进他之后开始复杂,我不想去动大脑分析一切,只是,我有自己的底线,莫动我亲人。如今,我守不住身边的亲人,小福死过一次,吴双被绑,一切只是缘于我,我的无能。存活于乱世,无权无势,我凭什么保护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从死神手上把他们救回来?笑话。
    我眼下正被人鱼肉,哪有那闲情逸致搅进些纠缠不清的感情中,就算少爷我自认已经栽了,但至少,目前我不需要这些事来扰乱我的思路。
    “萧若,我饿了。”
    “萧若,有点渴。”
    “萧若……”
    “释少爷,你同主帅的问题,别扯上我,我只是一个下人。”
    “萧若,几时休息,今日怎么走了这么久?”
    “主帅仍未下令,我去禀报他,你可以亲自问他。”
    “等一下!”萧若瞬间转身,打马就走,头又开始痛了。
    “什么事?”不久,玄恕沉着脸出现在我身旁,脸朝前方,并不看我。
    我不作声,只盯着他那华丽的侧脸。
    “到底什么事?”玄恕等了会,见我不作声,终是转头吼我。
    “这就对了,少摆副阴沉的脸,你的属下见了,都以为军情告急,个个胆战心惊的。你是三军统帅,莫要耍性子。”看着他今日沉默寡言,实在不是惯有的表现,心有不忍,还是出言相劝了。
    “干,卿,何,事。”一字一顿。
    看来,萧若是对的,我们两个还真是两个斗气的小孩,罢了。“你的军队,你的国家才是你的一切,玄恕。”
    “你以为我不知道。”玄恕一挑眉,一脸张扬。
    一耸肩,沉默。有些情绪,无关年龄,无关身份,就是无法控制的,完全脱离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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