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11.第十章

    东方旭日,冉冉升起,日复一日,我起身趴在窗台,欣赏着这日出美景。
    这一日,吴双一早便来访,意外的是,殷祺鸿居然随着吴方一同现身,依然是火红得耀眼。无论如何,吴双完好无恙,足够了。
    吴双毒舌依然,奇的是那殷祺鸿,昨日爽朗的女子在吴双面前居然有些忸怩。
    “释无方,你什么时候同魏国有一腿的,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吴双开口问我。
    “那是遇到你之前的陈年旧事了。”
    “父皇在我们小时候一直提起你,说你很坚强,也很捣蛋,他总拿我们几个同你做比,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弄得我们小时候都一直对你莫名向往……”殷祺鸿说道,她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公主殿下,麻烦你少开金口,我们家释无方同你不熟,您贵人事忙,请回吧。”吴双一开口果然不同凡响,我都被震惊道,心说随也对公主的唠叨有些个意见,但好歹是金枝玉叶,又是女孩子,总不好当面驳人面子,吴双倒是直率。
    “你……”公主脸一红,我当是要发公主脾气了,怎料语调一转,“是是是,我又啰嗦了,惹得你恼了,我闭嘴就是了,你们继续。”
    “公主你多虑了,吴双不过口拙,公主在此他怕恼了你才是,所以才言不由衷,望公主见谅。”我赶紧找台阶下,免得弄僵了气氛,顺势掐了把吴双,让他警醒警醒。
    “啊呦,无端端你掐我作什么。”吴双怪叫一声,开口道,真是冥顽不灵的家伙。
    我勉强一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在公主也“好脾气”似的不予计较,大家一乐,也就过去了。尔后,都扯些琐事,年轻人本就容易熟络,况且公主是个豪爽性子,聊得毫不拘谨。只是这吴双同公主之间,总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我夹在中间,努力维持天下太平。
    过得午后,公主被浣纱局的人叫去主持大局,想来魏国公主也不是个摆设,虽不得上战场,也非官宦小姐般无所事事。只是离去前,显得不舍之极,我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公主是为了我这陌生人,所以,当然是为了吴双。
    “吴双,你同公主?”待公主离去,我开门见山。
    “别问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当日我被带到魏国,不服高原气候,加上连日昏迷,脾气异常暴躁,就算是明知自己是阶下之囚,也照骂不误,”我心说,你脾气不暴躁时就有本事激得人暴跳如雷,真不知暴躁起来是怎样,“后来那公主听说我叫吴双,说是与她那破阁楼同名,定要来瞅瞅,然后被我讥讽了一番,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就把我接到她那破阁楼住,再然后,你就来了。”
    我心中盘算,看殷祺鸿的性子便知,这公主大人定是从小娇生惯养,听着蜜糖般的奉承长大的,初闻吴双这般的讥讽,定是受不得这口气。只怕是过得些时日,了解吴双为人后,化了心结,怕是系了情结,真是冤家。
    “小福怎样了?我被带走时,小福不依,那黑衣人有没有?”吴双顿了顿,开口便问小福。
    “没事了,我一回药房,便亲手治了小福,她没事。”是啊,吴双心中早已有了小福,那公主?唉,儿女情仇,这局面,无关对错,看得清又如何,我能如何。
    “你可知到底是谁绑了你?”此事仍是未知,我放心不下。
    “我不是说过,来魏国之前,我一直昏迷。当日,绑我之人尽是蒙面而行,从头至尾没有开口,我也无处可知。他们,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怕是如此,连累你,连累小福,我……”不知如何道歉,我欠他们的,不是道歉两字可以说清的。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是在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吴双清澈的眼中写满忧心。
    “不用担心,这些事,我应付得来。”我一错身,凑到他耳旁,压低声音,“跟御光走。”
    “你……”
    “魏国国主乃是我幼年救命恩人,我们在此处不会有事的,莫要担心了。”我按住他肩膀,希望他这次能够明白。天宫戒备森严并不是它有形的侍卫,而是那无形的监视,我不知道何时会从什么地方出现个什么人,不禁想念卢垠的皇城。
    “好。我明白了。”幸好,他这次明白了。
    之后,又是些闲话家常。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特别的耀眼,许是殷旦地处高原,临近天空,总觉得此处的风景异常动人,于是,我懒懒地趴在窗台,发呆,吴双被公主逮回去吃饭了,正好给了我欣赏风景的机会。
    “发呆?你的怪癖还真不少啊。”玄恕的声音打破我的清静。
    “干卿何事。”
    “得,谁惹到我们释大少爷了。”玄恕边说边从院子走房间,独自一人。
    我不悦地从窗台站起,拿手一指,“你。”
    “我一下了朝堂,就过来给你请安,怎么惹到你了?”
    “扰人清静。”
    “行,那我走就是了。”说着,转身往外。
    “慢着。”
    “还是不舍得吧。”
    “带我去见御光。”
    “御光?”
    “我的坐骑。”
    “好。”
    玄恕答得爽快,我倒是一愣,以为他会百般阻拦,怎知如此轻易。
    “走吧,释大少爷,发什么愣啊,难道还要我过来扶你走?”
    行吧,我小人,他君子了一回。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
    天宫很是宽敞,若不是暗自刻意记下路线,定会全然忘却。不过走着走着,却发现其实天宫的布局极是有条理,高墙在外,从我进入的正南面的大和门起始,整个天宫的中轴线上都是些重要的议事机构以及君主、太子的居所,至北的乃是一座御花园,西面乃是些个御食局、御医局、丫鬟侍卫的居所等不甚重要的地方,想来御光应该也被安置在此,东面则有个人工湖,傍湖而设的是除了君主、太子之外的其他贵族的居所,我的散仙斋也在此处,甚至能够闻到弥漫而至的水气。
    眼下就等于要横穿天宫的东西,倒是省去了参观天宫的折腾。一路行来,夕阳早已落入地平线下,天宫适时地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缀在每座建筑物的檐角。不知何时从旁走出一手提灯笼的侍卫模样的人,“殿下,入夜了,让小人帮你引路。”
    “不用了,灯笼给我,你先行退下吧。”玄恕开了口。
    “是,殿下。”侍卫低着头递上灯笼。
    “对了,萧若,帮我整理行装,后天出发。”
    萧若一抬头,表情有些诧异,仍是恭敬地回道:“是。”一抬头的霎那,我总算看到了这个侍卫的容貌,每次神出鬼没地现身,都不曾看清来人,这一眼才发现,萧若这人真是,怎么说好,平凡得可以,扎人堆中绝对不会认出来的模样,但却平凡得舒服,眼睛不太大,鼻梁不太高,嘴唇不太薄,下巴倒是尖削,透着军人特有的刚毅。
    “释无方?”玄恕的脸放大在眼前。
    “怎么了?”除了萧若,刚才玄恕的话中说要出发,出发去哪?不关我事吧。
    “又发呆,走了。”
    看过御光,返回散仙斋,听下人说太子和殷叔叔都来过,见我不在,赏了些东西便走了。看了眼赏赐的东西,尽是些厚衣重衫,稀有药材。
    玄恕送我回来后,便告辞,我也不作挽留,横竖他的事与我无关,这一日算是对付了。
    翌日一早,吴双便来了,这次倒是没有公主尾随。
    “公主大人呢?”我调侃他。
    “趁她没起,我才溜出来的,”吴双摇了摇头,“真是莫名其妙,我和她非亲非故的,整日缠着我作甚。”
    “公主对你一片心意,莫要辜负才是啊。”我怪声怪调地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我对小福的心意。”
    “是是是,不提了。走,我带你逛逛去。”
    一出散仙斋,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侍卫躬身行礼道:“小人萧若,奉三殿下之命,保护释公子。”
    “行吧,你就随侍左右吧。”我也不同他客气,既然要监视,那就监视吧。
    “是。”萧若一躬身,退后一步,离我同吴双一步之遥。
    “那三殿下是什么人?”
    “你也见过,就是上次在金陵的茶水。”
    “茶水?”
    举步而前,方向,东北角。
    见了御光,萧若加倍警惕,我也不在意,让吴双去瞅瞅御光,吴双深深看我一眼,脚下却是不动分毫,我僵笑着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动作。
    “去吧,莫挂心于我,我不会有事的。”吴双一骑上御光,我开口催他。
    “一起走!”御光一展双翼,腾于我顶上,吴双伸出手叫我。
    我笑笑,挥挥手:“一路小心,御光,走吧。”
    御光一声嘶啼,双翼一振,在半空盘旋一圈,方才离去。
    吴双一走,心头大石一落,顺势往地上一坐。
    “释公子!”萧若欲上前扶我,我一挥手,他便退在一旁。
    坐着不如躺着,我索性往地上一趟,天蓝云白,也许是错觉,总觉得天空唾手可得,也许是因为殷旦的高原地势,让我觉得这片天尤其得无瑕,但是“殷旦的风景真是漂亮,你们都不懂得欣赏吗?整日奔波忙碌,真是浪费啊。”
    “也许吧。”萧若语调平和。
    “抱歉,是我痴人说梦了,天下为平,也就我这般闲人有这闲情。”自嘲地说着。
    “怎么会,释公子大智若愚,不为世俗所污,见地不俗,”萧若顿了顿,“小人有一事不明,望释公子指教。”
    “直说便是了,说什么指教,文绉绉的,我一介乡野草民,不必跟我繁文缛节的。”
    “释公子真是爽快人。为何不走呢?”
    “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吗?左右是贱命一条,现在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岂不逍遥。”正说着,感觉到地面震动,想是吴双一走,惊动了天宫侍卫,正往此处赶来,罢罢罢,逍遥时刻就此打住,站起身,弯腰拍去身上灰尘,怎料怀中掉出一物。
    萧若上前一步,帮我捡起,触及此物时,却是脸色一变,随即镇定地递还给我,“此物非魏国所有,释公子请小心收好。”态度恭敬,完全没有上一秒的慌乱。
    “多谢。”我接过玄越令,心中盘算,看来这萧若是越国人士,安插在魏国,这世道真是。也亏得我运气好,若是让魏国人瞧见我随身带着此物,指不定起什么风波。
    思虑之时,大队侍卫已经赶到,为首的居然是殷叔叔,太子、三殿下,还有些不认得人紧随其后,看着装,定是重臣之类的,看来我这条贱命还真是值钱。
    “宝宝啊,幸好你在,刚侍卫来报,我还当是你不辞而别呢,我就说宝宝不会如此。”殷叔叔说得云淡风清,却掩不住额头暴起的青筋。
    “让殷叔叔受惊了,不过是友人思乡情切,顾不得先请辞便赶着回乡了,我正要将此事禀报,您就已来此。”要扮父慈子孝,那就演个全套。
    “哈哈,宝宝你这两日过得如何,宫中生活还习惯吧,昨日我去看你,你正好外出。”
    “托殷叔叔的福,一切都好。”
    “好好好,那你继续玩玩,殷叔叔还有些要事商议。”说完,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玄恕的视线一直盯着我,我故意忽略。
    “萧若,这样的日子很累吧。”待人走尽,我随口问道。
    “彼此彼此。”
    “是啊,这乱世之中,谁人不累啊。”
    “三殿下明日出征周国角申,释公子亦要随行,请早作打算。”萧若上前一步,附耳低声道。
    “多谢。”淡然一笑,终要被当作棋子用了,抬起不再绑布的左手,“萧若,不如我把左手切了,你说如何?”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放肆地笑开了,笑得眼泪滑过,笑得腿脚无力,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一直知道。
    萧若没再开口,静静地陪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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