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2.第一章

    红色,血?
    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一大片血迹斑驳,再抬眼,一个二八模样的少年人落入眼帘,大片的血迹是在他的左肩。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躺在他的腿上,抓着他的右手,看来我就这样同一个陌生人在这竹林渡了一宿。
    “醒了。”清冷地开口,声音是藏不住的疲倦。
    我松开抓紧的右手,抬头望他,“早。”少年脸上满是尘土,显是经过长途跋涉,再想那肩上的伤口,莫不是被人一路追杀至此荒郊野外,真是天大的巧合,不禁低笑出声。
    许是感觉到我的轻笑,他挑了下右眉,征询似地望着我,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开口。
    我也不作声,站起身,扶着他的右手,拉他起身。他挣扎了一下,想自己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无力,索性就全靠在我身上,分量倒是轻得不似这个年龄的少年。
    心说看上去已是接近弱冠年岁,依然还是孩子气得很,“小子,贵庚了?”
    他不悦地瞥了我一眼,语气傲慢,吃力地说:“干卿何事?”
    好小子,抬眼望去,一脸的孤傲不羁,初显棱角的脸庞即使有些狼狈,依然有一股藏不住的王者霸气,再看他一身白衣,不似师傅的素衣无华,光凭质感便知是上好绸缎,袖口边更是用金线绣着龙纹,状似腾龙在即。唉,我招惹了怎样一个人啊?
    既然他无意也无力开口,我便一步一步拖着个大活人走向我家。
    他不问我昨日失态,我不提他来历如何,一路无话。
    拖进屋子,让他躺上自己的床榻,便转身出门。
    “去哪?”他察觉到我的行动,马上坐起身问道。
    “弄点吃的。”感觉到他的打量的眼神,似是掂量话的可信度,“无需担心,就算我要去报官,至少也要走个一日方能到最近的衙门。”我淡淡说道。
    “……抱歉,失礼了。”少年虽是在道歉,可一脸坦然。
    定是个大少爷,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也难得能向人低头,我也不跟他计较。转身去厨房,一路上,趁机把了下少年的脉象,脉象甚虚,定是肩膀失血所致,但却出现鱼翔的脉象,定是身中奇毒所致,命不久矣,可惜了。
    其实,救与不救,一念之间而已。若是师傅在此,定会为他续命,罢了,当是日行一善,更何况,师傅不在了,这无人的竹林,能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到师傅房中拿出他那看诊箱,端了点吃的,重新回到我的房间。
    少年听到我的脚步声,倏地抬起头,眼光灼灼,宛若受惊的幼狮。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边张罗食物边问道:“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治伤?”
    少年沉默了一下,“吃饭。”
    “荒郊野外的,没什么吃的,这是昨日吃剩下的烧饼,你就凑合着吃吧。”
    少年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但迅速恢复平静,接过我递给他的烧饼,一口一口,艰难地下咽,一脸的隐忍。我看着不忍,倒了杯水递给他,这样的公子哥,定是没吃过这样的平民口粮。少年接过水,头也不抬,继续啃烧饼。
    “不怕我在食物中下毒了?”我看他吃得心安理得,不禁问道。
    “好过饿死。”依然没有抬头,语气中倒是有个话中有话的韵味。
    待他吃完,我照着师傅平时看诊的样子,替他号脉,检视伤口。原来他左肩是箭伤所致,他在路上已经将箭拔出,看这伤口的样子,箭上并未淬毒,不过也够呛。
    “想活下去吗?”我开口询问,顺便挑眉,望进他的双眼。这是我的原则,不医求死之人,尽管依照他的年龄和气质来看,他应该无此打算。
    “随缘吧。”波澜不兴的眸子透着疲倦,细细打量这张年轻的脸庞,出人意料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眸子,英挺的鼻梁,薄唇透着坚毅。这样的少年本应呼朋唤友,游历四方,或者带些少年轻狂也好,胜过如此老成,缺乏生气。
    唉,莫不是些上位□□的戏码,我在心中叹息。罢了,遇着这样的人也算是造化一场,况且放任这样的孩子如此消沉,的确于心不忍。
    “有言在先,既然你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命,但我救了你回来,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活。”
    少年盯着我,沉默了一会。正想着这小子是不准备答话时,少年微扬唇角,轻笑一声, “好。”这一笑方显少年朝气,还煞是耀眼,年轻就是好啊。
    虽说是决定救他,但怎么救呢?以往有师傅做幌子,而且都是隔着帘子救人,眼下是不可能的了。“呃。。。我先去收拾一下,再过来替你诊治。”
    说到治病救人,就不得不提到我的异类体质了。自小左手背上北斗七星似的胎痣就为自己惹来诸多是非,绑架、拘禁、逃跑,一再循环,直到五岁时遇见师傅,生活算是安定下来了,其实师傅那年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却收留了我。
    师傅钟季德,字无恙,想是富家子弟,随手就是百两的银票,却不知为何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为避人耳目,我开始双手缠布,对外只称是幼时开水烫伤了手,怕疤痕吓人,便缠上了布条,而缠了双手则是怕只缠左手会引人起疑。“横竖都要缠布,双手都缠上才是中庸之道啊,不偏不倚,左手右手都有份。哈哈,为师果然是才高八斗,举世无双啊!”记起师傅当年开始帮我缠布时如是说,看着他说话时的自恋样,忍不住就拿布条去闹他,然后两个人在院子里折腾了一下午。
    其实,不是不明白,师傅这么说只是为了避开我那段受尽折磨的回忆,但这样的教育方式,却使得我如今也养成了玩世不恭的个性,真不知是福是祸。
    自此,以为一切风平浪静,谁知,在我六岁时,师傅得了重症,日日咳血,却依然强颜欢笑,什么也不说。到了我生辰之日,师傅特地为我煮了锅元宵,说是他们家乡的传统,每个人生辰之时,都要吃元宵,以期年年生辰都能万事圆满,来年亦有个好兆头。可正吃着元宵时,师傅又是一阵咳嗽,喷出一口血后,晕厥过去。
    我手足无措,六岁的孩童能有什么本事,我与师傅两人居于山野,方圆百里人迹罕至,既没能力穿山越岭去请大夫,也找不到人来帮忙,甚至连把师傅移上床的力气都没。自怨自艾之际,左手一阵灼烧,随后便没了意识。
    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在床上,师傅见我醒来,一阵忙乱,端茶送水,脸上少了一直以来的戏虐,严肃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笑,于是我就很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本以为师傅定是一顿拳脚,师傅却意外地什么都没做,依然一脸肃穆,我敛起笑容,却不知如何开口。
    “谢谢。”师傅开口说道,随后,将我失去意识时发生之事细细道来。原来师傅醒转过来,便见我左手搭在他少商、商阳两个穴道上,手背上七星光芒大胜,他顿时觉得一阵气血顺着手太阴肺经涌向少商、商阳。待我左手放开他时,他顿觉沉疴已去,而我却昏厥过去,手背上光芒渐暗,恢复常态。
    六岁时的我尚不明白,之后,在师傅的教导下,我明白了人体内经脉循环,以及,师傅的身世。师傅排行老四,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老来得子,疼爱异常,但因为先天不足,幼年得了肺病,尽管家财万贯,遍访世上名医,却是无法根治。于是,师傅便卷了些家财,大江南北地四处游历,直至遇到我。
    而我那天便是由手太阴肺经引导出他肺中沉疾,转嫁至自己身上。六岁时的我尚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师傅的病转嫁到我身上之后,我花了一个月将那病化解,而那个月里,我体验到师傅多年来的折磨,每一次吐纳都似被刀划出一道口子。
    很久以后,我意识到师傅的潇洒不羁只是表面看上去如此而已。而在随着师傅四方闯荡后,我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不似外表那么轻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包袱。
    所以,既然决定救回这小子,又要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进行,以往都有师傅替我掩饰一切,只是如今……罢了,先处理皮肉伤,至少外伤我还能包扎。
    取了些伤药、纱布,推门进去,“我先帮你包扎伤口。”抬眼却见那小子已经闭上了眼,赶紧抢步上前,还好,尚有鼻息。我拆开左手的布条,搭上他的经脉,我开始运用北斗七星的力量,游走入他的经脉,转嫁他的内伤、毒气。
    一切如常,只是,自我医治师傅后我第一次又开始意识飘离,只是,在我失去意识前,我又望到了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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