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52.第52章

    水远舟行。
    立于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水气，只觉自己是一尾不断划开水波的小鱼，自由无忧。
    身旁的风裂比我站的更久，深蓝色的衣袂翻飞，很好的衬出了他的冷俊。
    纵然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同样的景致，想必欣赏之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吧，我颇为了解的侧头莞尔。
    “景致很美，令人愉悦。”
    明知他能回我一句话的可能低极，还是忍不住没事找话。但显然我的期盼有点自作多情的味道，占据了绝佳位置吹风的左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趣的拢了拢被风吹的乱飘的头发，眼瞧着未央岛的礁石浅滩近在咫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我只得讪笑，“可惜乘风破浪的航行总有尽头。”
    …………
    未央岛正经待客的码头，两排仪仗卫必恭必敬的站着，面容秀丽的婢女盈盈行礼，在一片温柔祥和的气氛中，第一次以一个贵客的身份，也是外人的身份，被迎上曾经久居的故土，个中滋味……实在难喻。
    何况，一切都陌生的似乎我就应该是个来客。
    就连一个丫头端着玉盆走到面前，都会让我纳闷这新立的规矩是所为何？
    “请大人洗去一路风尘。”
    婢女见我迟疑，笑着送了送。
    玉盆清水，将手浸下，顿时惊起兰草幽香。旁边又有女子递上绸布，上面正中，赫然绣着一朵浅色的兰花。
    这番雅致讲究，不用问也知是谁的杰作。
    迎上前来客套的管事并不是蓝裳，才十□□的姑娘，面容清秀甜美，浅浅的笑容透着飞扬的骄傲。
    我不由左右扫视，花团锦簇中找个人虽不容易，可蓝裳那般在美人中也能脱跳而出的人物如若看不到，就只能说明他还留在城内，或者未及赶回。不过此人的影响，竟然已经到了给未央岛的所有物打上自己印记的地步了。
    闻人傲，是真的喜欢他？
    背上被人轻点，随之而来的剧痛让我狠狠回头瞪了一眼做恶的少年。不就是走了一下神，用得着下此毒手？！
    “说话。”
    风炽低下了脑袋，轻声提醒。
    我这才注意起面前滔滔不绝的管事来，刚要开口救下被言语追堵的风裂，一抹白色却是成功勾走了我的声音。
    该死！
    为什么不曾看到那个白纱飘飘的坐辇呢？明明它显眼的想去忽视都难……
    目光沿着长长绸缎装饰的道路往前，白色的玉辇被同样白衣的八人抬着，高高在上。轻纱已被掀开，闻人傲闲散的撑头半躺，一袭白色的长袍铺就，仿若神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距离那么远，可我却感到，他在看我……
    虽然再见已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重复着或喜或悲的回应。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想要的，仅仅是从他面前逃开。
    抱歉的看了眼风裂，转向那个年轻的管事。
    “抱歉，苍冥城主有要事在身，特派左使大人前来拜访。大人一向少言，有什么话可同在下说，由在下代劳。”
    那丫头顿住，打量，古怪的喃了一句，“银面使”。
    “在下……是苍冥城主的贴身侍卫。”
    忽略她的那一句，我当机立断，清楚响亮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头。
    她很勉强的笑笑，点头。
    “尊吾岛岛主吩咐……”
    话才起头，突然的动响直接掐了她的音调，众人低身下拜中，一个白色的人影飞离了玉辇，飘然而至，偏若惊鸿。
    风裂伸手挡在了我的面前，硬是将我卡后了几步。
    闻人傲黑发素衣，一脸冰霜。可比着身长相差无几，更加冷洌的风裂，竟讨不到一丝便宜。即使高傲，也似兑了几十斤白水，索然乏味起来。
    叫你一身白衣，出尘脱俗。
    在面具的遮掩下，我大大的弯了弯唇角，忍住没笑出声。
    闻人盯了风裂好一会儿，头侧偏过来，凶狠的眼神将我锁住。特有的沉厚嗓音，将隐忍的怒意扩了一倍。
    “你说，你是谁？”
    周身气流变的紊乱，咫尺之近的距离，倒将我那点恐惧逼退了三五十里。微微欠身，但抬头回答则不卑不亢，并着仍未褪去的笑，一下子有点挑衅的味。
    “在下……乃苍冥城主的贴身侍卫，此番伴随着左使大人同来拜访，愿岛主一切安好。”
    礼貌的回答，虚情的客套，拿在手中的礼单，也递了过去。
    “这是苍冥城主赠于贵岛岛主的一点薄礼，以表心意。”
    眼神迂回着看他，打着弯的躲闪，可闻人傲乌云密布的俊脸让人无法忽视，黑的能磨出墨。我丝毫不会怀疑，要再说一句话，他不仅会将烫金的礼单给抽飞，还能直接扑上来给我一剑。
    可他没动，视线只在我手中的礼单上饶了一圈，回到面具上。
    “你的名字。”
    沧海桑田，我只觉得自己老亦。
    就算强硬破开闻人傲的遮天大网，也再没有疼痛可言。
    我用最诚挚的态度，用最饱满的语调，礼貌的介绍自己：
    “小姓叶，名雪剑。字，玄衣。”
    闻人傲的眼睛黑的如同深渊无底，他的声音隔了千山万水，化做清风卷来。
    “叶玄衣……”
    微微的笑，漠然听他连名带姓的叫着自己，然后毫无感情的吐露着世上最伤人的话语。
    “你，怎么还没死？！”
    我低了低头，很是恭顺的回道：
    “上天垂怜，城主厚爱。”
    与你无关。
    ……闻人傲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怒极肆虐的冷笑。
    “多日不见，你倒学会顶嘴了。”
    “不敢，在下回岛主的话，有问必答。”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在下乃苍冥城主的贴身侍卫。”
    “哦？是么？未央岛的叛徒，如今做人家的狗做的倒是开心。”
    “……”
    “无话可说？”
    我弹了弹华服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广袖流云，撑起绝美的蝶飞图样，赤／裸／裸均是炫耀。
    “未央岛的叛徒？相信岛主不会手软，即便不死在岛上，也早已葬身茫茫水域中的某处。”
    闻人傲的眸光忽暗。
    我知他明白，若不是命实在太大，当时的那一剑，叶玄衣早已魂灭。
    “在下即为城主侍卫，自然甘效犬马之劳。”
    我说的顺从稳妥，俨然一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好侍卫，好狗腿。
    做狗？
    我开心的很……
    闻人深深瞧了我一眼，知口头讨不到任何便宜。何况当着他这么多手下，对自己下帖请来的客人，也不得多有失礼，一时间眉头微拧，转向了风裂。
    “左使先去厢房休息，晚些时候我自当备下宴席，为你洗尘接风。”
    风裂回他一个点头，我好心的弯腰代谢。
    “岛主客气，我等自会候时参加。”
    闻人终于绷之不出，使出轻功飞回了他的玉辇。
    听了半晌不敢哼声的管事这时大大喘了口气，抬袖擦汗，又小心再瞧了我一眼，认定了我的身份般，无比讨好的说道：
    “那么，就请各位贵客随奴去厢房休息。”
    ……
    风裂这时回头，那张泰山崩决而眼角不塌的脸上，此刻隐隐有了丝笑意。
    “你说什么？”
    我腹诽了下他的绝好听力，狡猾的一乐。
    “小胜一局。”
    问四字，答四字，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