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51.第51章(抓虫)

    “走吧……”
    有蓝裳蓝管事在手，宅子里的人当然畅通无阻的放行，却又如线串的蚂蚱般，拖了一大溜的人，紧紧相逼。我直视着身前围拢的护卫，剑胁迫地压在蓝裳脖间又动了动，等所有要救的人都踏出了门，便叫他们离去。
    怎料那些人中，除了几个连头也不回的狂奔，其余则战战兢兢留下，脚步拖沓，完全没了在牢里时宁死不屈，满心欲逃的气势。
    “怎么不走，你们都后悔了么？”
    不是我要的结果，当然微微有些不乐意。
    先前那个被推出来说话的人再度发言，声音幽然：“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既然这些恶人可以抓我们一次，难保他们不会等恩公离开后再将我们抓住？”
    闪过一丝的厌恶，我只觉好笑：“怎么，还需我护你们一辈子？”
    身后沉寂一片，不知是谁，用极似我的声音开口说道：“敢问恩公，他们所要找寻之人究竟是不是您……”
    心中渐渐泛冷，他们的言下之意怎么能听不出来。如果回答是，那就要开哭苦劝我跟着蓝裳回去，如果不是，恐得另向蓝裳哀求收我一人而放过他们……啧啧。
    早前对这些替身们的一腔内疚被磨个精光，说话的这会儿，他们早就可以跑出街了，现在不走，可不能怪我。
    左右看了一下，打算脚底抹油。收剑速度却慢了一下，不，应该说是蓝裳察觉了我的心思，在剑刃偏离的刹那，准确捏住了剑尖。
    “那人，怎及得贵人万分之一。”
    他说。
    “不过倘若贵人愿随在下回岛，在下定不再扰他人安宁。这些人，也可确保有未央岛的庇护，一生无忧。”
    果不其然，一语既出，那干人等全部向着我拜倒在地，有求我跟去瞧着一趟的，有赞扬我容貌秀美，菩萨心肠的，有诉说自己家中凄惨的。
    我望着他们如此作态，苦笑着暗骂自己呆傻，心软一遭，换来这么个结果。
    “当我没来过。”
    扔下话，使力一抽，软剑便从蓝裳手里脱出。我转身就走，身后有人急扑过来。我当是蓝裳，早有准备的侧腰，出剑，却在看清人后硬止了剑，连连后退。
    蓝裳面若海棠，微微一笑，十足趣味的立在一边，看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狠狠抱住我的腿。
    “公子怎可丢下我们？”
    他问的可笑又可怜。
    你当我是那个侠光四射的慕容深么？
    我即没有说话也没有踢开他，那人回望了眼蓝裳，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只能大了胆子继续言语：“公子是江湖人，难道未听过未央岛的胜名么？如此天人之姿，若去了那位岛主身旁，必然前途无限，哪比我等，均是毫无姿色的普通人。”
    那群陪衬的人中不知是谁轻声：“看他如此装束，想必也非寻常人家……”
    勾唇一笑，我的眼中冰雪苍茫。
    恨不得将他们全往闻人傲怀里送去。
    为了救人性命，我摘掉了如血如肉的面具，换上不伦不类的衣物，而如今，他们却要我入地狱，只因我的皮相秀色，善心可餐，只因我的穿着不是良家子。
    一脚踢开跪坐之人，跃身纵出数米开外。
    既然来过一遭，我亦无憾，至少救出了人不是？
    众人疾呼，蓝裳身后的护卫们冲了上前。逃路的漆黑也一时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能跳出三五个大汉。
    火把，大刀，长剑，铁锤，木棍……
    很好。
    做够了以男欺女，以武欺弱的勾当，如此堂堂正正打一架正合我意。
    单手挑开一人，他跌坐于地，半天没坑出声来。我运气上行，只觉力道充沛，轻松自如。再看来人大模大样抄家伙乱砍，那些动作却是缓慢呆滞，笨重无比，破绽百出。
    软剑在手中翻着花样，犹如灵舌。正因它软，才可剑比云袖，弥补我身衣窄袖的不足。魔歌袖起，当意喻群魔乱舞，艳歌协庆，收割四方。
    我步步尽兴，却被额头上的液体溅了个通体凉透。软剑‘仓啷’掉地，染成红色。
    心念闪过，嗜血好杀，原来不是恍惚。
    不由一凛，这分明不该是精习燕舞十式的功劳。单看力量与速度这两类提升，正是苍冥诀的典型所在。
    难道说，苍冥诀的内功心法，竟然能与任何派别的功夫相融？
    要是这样，除非废了自己一身武艺，否则难逃成魔的结局……
    愣神片刻，耳边风鸣。我正想的发憷，岂容如此打扰，反手一挥，一支水蓝的羽箭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蓝裳深沉的目光隐藏不住吃惊，手中握着一柄精巧的银弓，却连弦也在微微发颤。我忍不住皱眉……闻人傲脑子坏掉了，竟让他将这等玩物用做兵器？
    一地尸体，均为我无心所杀。拿着神功杀走卒，叶玄衣，你真本事……
    垂下眼，难以招架那些惊恐的眼睛，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条静寂的小巷，怀揣满心的无奈。
    蓝裳，如果你此时再发一箭，我绝不还手。
    我对自己说。
    可是，直到走出巷子，都未等到。
    客栈上房，面具沾脸，烧毁衣鞋，方才压下的痛苦再也难敌，身子越渐发热，灼的疼痛入腑。
    打坐运气，真气一瞬间倾巢释放，冲出丹田，如火中之栗，‘噼啪’乱炸，疼的断肠钻心。整个人恍恍惚惚，脑子里都是血液和尸骨。杀过人的感觉从未这么清晰，痛快的一扫心中内疚，竟还回味无穷。
    一夜痛楚，唯有想着杀人时暂得缓解。
    偶尔的恍惚中，一脸笑容的弯月如同引路的鬼差，带着我无力还击的魂魄，随他幽幽堕入万劫不复。
    日上三竿，折磨又潮水一般退去，汗湿了衣衫，乱发覆面。
    恢复了一点气力后，起身尝试。真气游走，运行五内，整个人又舒服的宛若新生。
    有着前车之鉴，怎么喜的出来，恐怕苍冥诀破了五层，便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自废武功么？
    加上自毁容貌……
    哽住，半晌，只想发笑。
    倘若真的无才无貌，那我惟有去死了。
    横竖一死，与其独自悲伤死去，不如做个举世无双的魔头，倒也不错。
    打点一切，趁着大白青天，雇了辆马车出城。行了十多里，卸下一批马，直奔与风裂一行会合的码头。
    空气里满是淡淡的湿润，一碧如洗的蓝天，绿波荡漾的湖泊，偶尔点缀的竹伐小船。宜静婉约的水地，也算我生活多年的故乡。
    望着接连停靠在岸的一艘双层木船，还有船头那个一眼就能瞧见的风裂，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马。翻身落地，倚着马脖子，将脸埋了个透彻。闷笑到几乎落泪。
    看来，在成为魔头前，小厮的用处很大。
    恩，很大。
    若这艘朴素到寒酸的木船能够驰进未央岛的浅湾，那闻人傲可就真是大发慈悲了。林冷这个苍冥城城主的面子，与其被风裂丢到了仇人的手里，还不如拿来喂狗。
    握了握拳，我在风裂一脸冰霜下指挥着下人找来船商，威逼利诱抠出了他家的心头肉，一搜三层六角顶，描金雕花窗，朱漆八宝栏杆的画舫。再叫人把一箱箱的礼物搬到了新船上，又在船四周的旗杆上挂好苍冥城的旗帜。如此一来，要多奢华有多奢华，要多排场有多排场，叫人看了眼都颤。
    风裂盯得我能蹦出冰珠子来，我隐着笑把他的行为当做了钦佩，舒朗的吼了一嗓子：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