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4.刺客

    “公主！”帘外一声。
    “进来吧。”
    蓝将军脱去了长披风，一身素净。
    我回过身。
    “公主，刚刚月下使臣已派来送信人，说月下国王现正在月下边城。他们希望公主能先移驾边城，面见国王。”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直接去月下国都梨邑的吗？”
    “是的。”
    “边城在何处？”
    “在边境往北，滁涞河以阳。”
    我暗自思忖。月下沙罗是在国都北部发现的。我应该往北方走。如果去边城，则会南辕北辙。我不能再留下来。
    远嫁是晋月公主的宿命，却不是我的。
    “有劳将军了，一切依他们就是了。”
    听到“将军”两个字，蓝弈明显颤抖了一下。不过他定了定神，告退了。
    不一会儿，我们重新上了路。再行了两天路，终于到了月下边境。一位熊腰虎背，满脸胡子的硬甲将军早已等在城门口。
    “在下月下一等荣将军，哈布尔，恭候公主多时了。”他双手抱拳，脸上却写满了傲气。满脸的横肉，仿佛都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呸，什么狗奴才！”墨雨轻声骂道。
    蓝将军道了一声有劳，便一脸严肃地护着我进了城。
    我们在当地的府衙下榻，以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边城。
    墨雨和闻书伺候我宽了衣。我叫她们下去了。
    “我想好好歇歇，没什么事就别打扰我。”
    “是。”
    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等待时机。
    镜子里依旧是我不熟识的脸。她此刻正安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从未想过逃离，才选择了这个。”我举起缠着纱布的左手腕，“但我要为你选择一次。就是今晚。”
    我拉开满满的首饰屉，随意翻着。我知道，它们都是上乘工艺造就的极品。镶金的牛角篦子，绞金丝手镯，玛瑙嵌簪子，南海珍珠串，明月珰，银镶玉，五凤戏珠头饰，极尽奢华。相比之下，这个面无血色的公主更显虚弱无助。
    我在首饰堆里拨了拨，挑出一条蓝丝缎带。华丽的绸面，精心挑绣的瓷瓶紫牡丹样式，摸在手里，舒服的暖意。这应该是用来扎这位公主蓬松的青丝的。不过，我另有用处。
    我伸出左手腕，用蓝带子将白色的纱布仔细地缠上，最后打了一个华美的双蝶结。
    “这样，就比原来好看啦。”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子里苍白的手臂上赫然一道蓝，妖艳得诡异，像是被划破的美人脸，流出蓝色的血液。
    我静静听着，待到一切都安静了，披了一件衣服，随手揣了一把首饰，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我小心避开巡逻的士兵。好在我的鞋子是软底的，踩在地上悄无声息。
    一切都很好，安静得没有呼吸。看来月下的这位将军傲慢的很，连警卫都不屑加强。
    我在黑暗中，辨认着白天来时的路线，不知不觉走失了方向。
    正当我额头急出了汗珠时，四周突然一片喧哗。我顿时停住了呼吸。
    “刺客！抓刺客！”
    我赶紧就近找了一个可以打开的房门躲了进去。
    我在黑暗处渐渐退着，最后躲在垂地的帘子后。正当我准备缓缓气息时，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
    “不要出声！”
    我顿时呆住了。背后是急促的呼吸声。
    我定了定神，“最好不要出声的是你吧。我可是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认为还能举刀威胁吗？”
    刀的主人似乎犹疑了一下。
    这时，门外脚步凌乱，继而是哈布尔气急败坏的嚷嚷，“怎么会进来刺客。这真是天大的耻辱。”
    “将军，公主身系两国情谊，在你我的看护下，居然遭遇刺客。我不认为将军可以就此向贵国国君交待。”这是蓝弈将军冷冰冰的声音。刀微微抖了一下。
    哈布尔怕是无颜以对，转身给手下响亮地一鞭子。
    “我就去检查公主的寝宫，希望将军能处理好此事，及早抓到刺客。”
    然后又是一阵脚步。
    哈布尔懊恼地大声叫嚷，就像丛林里愤怒的大猩猩。
    身后的人噗嗤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刀。
    我回过头，月光下映出一张脸来。
    我失了神。
    那双眼睛，我好像掉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眼前仿佛是暗色的大海，泛着月亮的光辉，是波澜不惊，抑或暗涌澎湃，我却看不清。冰凉的目光，似乎是无所谓的冷瑟海风，吹拂我的额头。那静谧的双眼，不时闪过的一阵，似乎是忧愁，像是飞过海面的黑色海鸥，剪过漠然的夜空。我想，如果轻抚他沉默的双眼，应该就像尘墓里掘出的陈年墨石。
    我咬了咬下嘴唇，让自己醒过来。蓝弈去检查房间，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必须马上走。
    我刚刚一起身，被粗鲁地按下了。
    “将军，这间屋子查不查。”
    “笨蛋！这是王的书房，谁也不允许涉足！借他十个胆子，量他也不敢。”哈布尔一声令下，人群渐渐向远去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胸口，一片浸染的血迹，上面还插着折断的箭头。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你，流血了！”
    “我知道。”
    我翻出了口袋，拿出了一个紫色药瓶。那是墨雨给我上伤口的药粉。“这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
    我把药瓶扔给他，然后站起来就走。我可不想再呆下去。
    袖子被拉住了。
    “我可没兴趣给你上药。”
    “你是谁？我不想欠人情。”
    “这个嘛……”我转身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以身相许就不必了，小女子已有夫婿。”
    看到他的脸色明显变暗，我偷偷一笑，“如果你实在想还，嗯，就把你的匕首给我好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一把夺过他的匕首，转身一出鞘，冷光凌厉。“嗯，不错嘛。”可以用来防身。
    “你……”他痛得轻轻叫了一声。
    “你还是乖乖别动的好。好好给自己上药，然后离开。不过……”我指了指门外，“如果在此之前你就被抓了，就不是我能负责的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还有，你们那个大胡子将军好像很凶的样子，现在不晓得是不是在抓壁。”我做了个割脖的手势，“你是月下国的吧，看你的衣服。”
    他仍旧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拉了拉我手腕上的蓝带子。我轻轻一抽，“我是说，你把匕首送给我，没说用这个带子交换。”他依旧不回答。
    我努努嘴。就在要走开的一瞬间，我回过头问道，“你们国家有什么祭祀坛之类的吗？就像供奉神的石身什么的。”也许他知道点什么。
    他抬了抬眼皮，缓缓开了口，“回答也算报答吗？”
    我使劲点了点头。
    “在国都北部，采葭部族，是我国的祭祀场所。”
    我皱着眉想了想，果然和预计的一样。不过，去那要好远的路程呢。“要走多久？从这到那。”
    他盯着我，“十四旬，快马加鞭。”
    我倒吸了一口。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允许进入部族内部敬奉神灵。”
    “那，谁可以？”
    “王族。”他穿透了我的眼睛，“月下王。”
    我低下头。这么说，即使我赶到了，也无法靠近吗？
    突然，我下定决心似的，毅然转身。
    “你去哪？”
    “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