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1.魂断

    就是现在了,她面无表情。
    空空荡荡的房子,像是洗劫一空的良心。他们搬走了所有的东西,所有的回忆。这是她一出生就熟悉的房子,现在它不再为她提供臂弯。那一件件,浸透着父亲烟味的家具,此刻不知在何处流浪。所剩的,只有欺世盗名的骂名和无穷无尽的账单。
    她的手掌,紧握着。剃须刀,是父亲留下的她唯一能保住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只注意那些值钱的,父亲穷尽毕生精力珍藏的宝物。谁也不知道,她一直将刀片握在手中。
    在电动剃须刀盛行的时代,只有父亲仍坚持用那种老式的手动剃须刀。小时候,她爱拿刀片玩,总是被父亲厉声制止。父亲半开玩笑地断言,她这么喜欢刀片,迟早有一天,她会断送在刀锋上的。他是对的。
    她摊开手掌,近乎欣赏地看着闪着冷光的刀片。它凉凉的锋口,像有魂灵似的。她努力将目光聚集在刀片上,仿佛想要看穿它的心事。
    是的,她想要了结自己。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在想着这件事。她脑海里不断涌现的,是那些微小的,过往的事。她想起父亲咽气前无助怨恨的双眼。他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没曾想含恨而终。他的得意门生,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白衣少年,此刻冷冷地站在病床前,要求父亲承认伪造的罪责。父亲应该是后悔的,他将毕生所学倾尽,成就了一位考古奇才,却独独忘了教会爱徒怎样做人。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腹部。那是一个上帝忘记了地址投错了门的礼物。在那段玫瑰色的记忆里,自己还是一个傻丫头,只会成天跟在那个高大的身影后,甜甜地叫着师兄。师兄给了她这个,在春意萌发的花园,在落英缤纷的梨树下。一个孩子,一个注定无法见到阳光的孩子。现在,它至少长出指甲了呢。那种细细,粉粉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小手。不过,她还是无法容忍自己活到它学会哭泣的那一天。她怎么能让它出生呢?难道让它见证自己母亲对父亲的失望与怨恨吗?
    所以,她打算带着它离开。安静地离开。
    离开,应该不会像想象中的困难。难的只是决定。决定过后,便是无所谓的执行了。她伸出左手,露出洁白的腕,她可以清楚看见泛青的脉络。她微微一笑。
    只要一下,一下就足够了。她研究过手部的经脉,知道应该划破哪一道血管。她冷静地出手了,几乎能听见肌肤划破的声响。
    刚开始时,一点感觉也没有。然后是逐渐发烫发热,继而是痛。一种奇异的疼痛,竟掺杂着丝丝快意。这是父亲死后,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疼痛,感到自己仍然活着。尽管她很快就要死去。是的,疼痛,是她选择割腕的唯一理由。
    她躺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静静等待血流干。她别过头,凝视落地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临死的表情。那双眼睛和天花板一样空洞。血,染红了视线。
    她渐渐觉得冷了,凉意从指尖直达心脏。迷迷糊糊,她一点一点失去知觉。就快了吗?
    恍恍惚惚中,她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呼唤。
    “小月儿,小月儿。”
    “父亲,我就来。”
    “小月儿,那是父亲送你的礼物。它肯定是考古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你知道吗,它将为我们揭开神秘古王国的面纱。它会让人类痴狂的。它很美,不是吗?”
    “父亲,你在说什么?它不是赝品吗?”
    “它很美,不是吗?小月儿,你相信父亲吗?”
    “我相信。”
    “你相信父亲吗?”
    “父亲!”
    “月下纱罗,它很美,不是吗?它是考古史的奇迹,奇迹……”
    “父亲,别走!”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冥冥之中,她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父亲,父亲,你想告诉我什么?月下纱罗不是赝品吗?父亲,你是被冤枉的吗?父亲,你不甘心吗?你想让我查明真相吗?
    真相!她瞪大了双眼。对,真相。父亲不应该在诬蔑中死去。我应该查清真相。
    所以,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她想开口呼救,可是由于太久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她努力想爬起来,全然使不上劲。她流下了眼泪,在地上挣扎着。血水模糊了一片。
    她向空中胡乱抓着。求生意识如此强烈。可是毫无办法。电话早已被拆除,没有重物可以用来砸碎玻璃求助。即使有,她也没有气力这么做。她近乎绝望了,只有不住流泪。
    父亲,请给我力量。
    她的挣扎加速了血流,她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完全动弹不得了。慢慢的,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轻,几乎要飘起来了。她感受到奇异的亮光,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尸体赫然躺在地上,双目眦裂。而她却飘在空中,轻轻地飞向窗外,飞向那奇异的亮光。她顿时失去了知觉,只觉得一阵暖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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