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流年之涅槃重生》3.卷一 03

    梦里,依然白茫茫一片。
    我呜咽着蜷起身子,绝望地等待。
    他绝然而去的那夜,我始终是等不到他,从此那夜便成了我无法摆脱的噩梦。
    夜夜都是漫长的雪夜。
    无止尽的等待,从一个夜晚到无数的夜晚。
    再次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已将近日暮。
    我在床上睁开眼,房间里一片安静,便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该是已经离开了吧?!
    心头一直压着的大石似乎轻了许多,连噩梦带来的难受也舒缓了些。
    “醒了?”
    心弦一下子紧绷起来。
    我僵硬地循声望去,视线抓到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身影后,瞳孔在瞬间再次收缩。
    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容廷笙极少呆在这边。
    他第一次出现在这房子时,是在我刚出院搬进来的那天,只一晃而过,也不做逗留,给我一个背影。
    接下来的整整一年,他也就三头两个月才会出现一次,早出晚归地象征性住上几天。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极为庆幸的事情。
    容廷笙一向敏锐,长时间的相处难保他不会察觉到我的异常。
    “Maggie说了你最近很乖来着。”虽然说着的是好消息,但听着可没有多大高兴的成分。
    “你能听得懂的,对吧?为什么……”容廷笙凑到跟前,琥珀色的眼睛盯住我,带着一丝阴霖。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从来都没如此庆幸自己不会说话。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哑巴,只是不开口说话,毕竟充当一个哑巴总是比较轻松的。
    刚发现自己成为一个婴儿,我恐慌得无法言语。
    哦,我想即使当时我想说点什么,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我从恐慌中缓过来后,真切认识到自己成了一个还无法言语的婴孩。除了保留了原来自己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陌生——不听使唤的肢体,总是倦睡的身躯,甚至连舌头都无法控制。
    如此,说话也变得不现实了。
    我花了好半天才让自己接受重生的事实。
    继续活着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欣喜,更多的是厌倦和无奈,所以我选择了解脱。
    作为一个婴儿,能做的并不多,甚至翻个身都困难。
    我只能向甘地学习,开展非暴力不合作运动——采取绝食。这可把顾大医生折腾个没完没了。
    就在我把自己耗成了小人干,基本可与木乃伊媲美的时候,容廷笙出现在眼前了。
    那时我已是整日处在半昏迷中了,迷糊中看见他慢慢地走来,轻轻抱起我,看着我……
    那样的温柔又哀伤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是种濒死前的幻觉。
    但那时,我在死亡面前犹豫了。
    而这一刻的犹豫,让我活下来了。
    从此,深陷地狱,不得救赎。
    我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婴儿应该是怎样的,也没有心思去好好扮演一个婴儿,只是终日惶惶然。
    见着容廷笙之前,我一心求死。
    见着容廷笙后,我先是忙于搞清自己与他的关系,而后又开始纠结于他的企图。最后却百思不得其解。
    越是深入的探寻思索,困惑更多,便索性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
    也多亏先前那番折腾,顾大医生大笔一挥,作出诊断——因出生前母体过度受损疑是中枢神经机能障碍。
    简单说来,我就天生一个自闭儿。
    于是,也顺其自然地成了有语言障碍的“哑巴”,从未经过锻炼的声带开始出现退化的迹象——估计容廷笙是从顾长鸣那边听说了。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我紧紧抓住被子,在他的注视下一动不敢动,生怕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子曼……”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似乎是一声叹息,又似乎只是一阵风,却寒彻了我的骨。
    容廷笙,你在叫谁呢?
    我别过脸去,将目光落在摆在桌上的花。
    花束已被细心地修剪去枯枝败叶,剩下的枝叶在清洗干净后显得青郁油亮,却无端把灿烂盛开的花朵衬出了几分败态。这已经不是我带回来的花了。
    看着它,就像看到自己,在这个房子里被任意处置,像洋娃娃那样被摆放玩弄。
    心底不由泛起厌恶。
    我摸不清该用怎样的态度应对容廷笙,所幸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解救了我。
    “进来。”他的声音稍微上扬。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好了,一起吃晚饭吧。”他一把将我从被子里捞出,抱着走出房间。
    被石化的我只能僵硬地在他怀里扮演一个洋娃娃,被一路抱到饭厅里,交给Maggie。
    “今天和爸爸一起吃晚饭,高兴么?”Maggie笑着问我,眼睛眯了起来。
    我抿紧嘴唇做痴呆状。
    “看来她还没适应先生,有点害羞呢。不过,久了你会发现她是个很乖的孩子。”Maggie抬起头,委婉地解释道。
    “是吧?子曼。”
    对于我的沉默以对,Maggie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看似合理的解释,大多是跟真实南辕北辙,而我已学会缄默。
    Maggie是个善良的老太太,她总是担心别人会受到伤害,即使并不是她所造成的。
    例如,她总是担心我的“父母”的缺位会不利于我的健康成长,甚至我今天的所谓“自闭”也是由此而生的。
    她不忍心告诉一个小孩子真实。
    所以,事情从Maggie的嘴里说出来,却被演绎成一个很美好的故事——母亲为了孩子失去生命,而父亲因为太伤心而无法照顾孩子。
    哦,有时候她犯起迷糊也会解释为“他太忙了”。
    如果我真的只是个两三岁的孩童,我也许会深信不疑。
    可惜我不是。
    我比Maggie更清楚事实真相——从来没有人期待过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包括孩子的“母亲”。
    当然,真相是怎样,并不值得与她探讨一番。
    有的时候,粉饰太平对彼此都好。
    对于这点,相信 “我的母亲”,也已经亲身体会到了。
    撕开谎言,让真相□□裸,最后受伤的也许只有自己。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我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应付这顿伤胃的晚餐。
    这是一种煎熬。
    我扒拉了几口,便放下餐具,打算撤离。
    就在我悄无声息地滑下椅子时,容廷笙制止了我。
    他没有理会我的意愿,不但强迫我把眼前的食物给解决了,还另外让菲佣给我添了一小碟肉和小盘蔬菜沙拉。
    “先生,这孩子的肠胃不是很好,怕是消化不了太多的肉食。Maggie不认同容廷笙的□□。
    “你是太宠她了。肠胃不好就要锻炼,难道一辈子都吃这些?”
    “可是……”
    “好了,就这样。不吃完不许离开。”他沉声说道。
    我没有抬头,一勺紧接一勺地喝粥,并愤愤地嚼着肉和菜……
    我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激动,只感觉到有一股气充斥全身,有一个声音在脑里盘旋——不要向他示弱,不要向他示弱……
    “子曼……”Maggie犹豫了下,“慢些,不要勉强,不然一会儿又要不舒服了。”
    “哼。”容廷笙不作评论。
    我继续吃……
    “如果真吃不下就不要吃了。”终于,国王颁发赦令了。
    我有点茫然地停了下来,呆坐着,没有抬头。
    其实,我更宁愿自己能一口气把它们吃完,只是我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子曼,还好不?”
    我一点都不好!!!
    泪水蒙了眼,鼻涕堵了鼻,还有刚刚塞进去的食物堵了咽喉。我吸了一把鼻子,却被呛得咳嗽起来,最后竟然吐了起来,把刚才的努力成果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子曼!”Maggie惊呼,冲过来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Maggie,这就是你说的状态良好?”话语间有一丝不悦。
    “她是在好转,但你不该这样逼迫她。”没想到Maggie也有高声的时候,只是我太难受了不然肯定会乐得笑出声。
    我低头盯着身前这堆黄黄绿绿,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解恨,余了却是深深的绝望。
    这就是我的人生,比呕吐物还要令人恶心,曾经看起来色香味全,但被迫吃下去再吐出来后,剩下的只有不堪目睹的残余。
    整个晚上,Maggie在我身边呆了相当长的时间,企图抚慰一下我这个“因为父亲到来而激动得反应过度的敏感孩子”。
    往日多少能让我平静下来的安抚,在此时只让我觉得更不耐烦,但我不得不忍受,直到她离开。
    随着 Maggie脚步声的远去,被压抑良久的烦躁一下膨胀开来。
    容廷笙的专横再次让我认识到作为一个孩子的无助与悲哀。
    我是谁?
    记忆中的那个我可曾真实存在过?
    -------------------追忆重生前,温哥华————————————————
    三年前在温哥华的事情仿佛仍在眼前。
    我为了争取一笔相当丰厚的投资,独自前往温哥华。
    其时,谈判渐入佳境,已到了收尾阶段。
    想到公司的窘迫即将迎刃而解,我暗地里松了口气。
    就在签约前的那个晚上,本应是留在香港主持公司事务的容廷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眼前。
    虽然有点诧异,但胜利在望的狂喜淹盖了我,其他的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我没有深究他的异常举动,只是兴奋地缠着他说这说那,急着与他分享这些天的收获。
    容廷笙应该是最清楚的,为了适应韩氏集团的接班人这个角色,我投入了多少精力和时间。
    父亲走后,偌大一个担子落到我肩头,着着实实让我手足无措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自认不是有魄力的人,每每想到要独自担起掌控一个企业生死存亡的责任,心里就禁不住发憷,期间甚至起了撒手不管的念头。
    便跟他说,不如把这股份处理了,只留一小部分,也逍遥自在。毕竟把这公司交给专业人士,总比在我手上毁了好。
    说实话,我是不在意这股份转手出去以后是否还能挂着韩氏的名号。我对这个姓氏并不执着,只要上一辈子的心血不在我手中毁去就好。
    容廷笙却不同意,一直“鼓励帮衬”我,让我不要轻易放弃。
    为了把韩氏拉回正轨,我已经做好了被削掉一层皮的准备。
    然而事情远比我所想象来得艰难。
    除了要稳住韩氏内部的管理层,我还得应付外面的冲击——似乎有人在暗中下绊子。
    好在还有容廷笙。
    我总是觉得,只要有容廷笙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事实上,我也是事事依仗他,对他可谓绝对的言听计从。
    因为他,我无所畏惧。
    时到今日,我才明白,人之所以无畏,往往不是因为信任,而只是盲目的缘故。
    渐渐的,这种盲目也无法抵消我心中的不安了。
    这不仅因为工作上的焦头烂额、四处碰壁,更多的是由于容廷笙的异常。
    纵使我掩耳盗铃般为他的异常寻找种种接口辩解,试图让自己接受——深夜不归是因为应酬,忽冷忽热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渐渐疏远是因为彼此需要距离,甚至连他沾染的香水味和领口的口红都定义为意外——也无法阻隔不安慢慢爬到心上。
    他在逐渐远去,我却不敢求证。
    容廷笙也没有丝毫要澄清的意思,放任着我自欺欺人,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总以为,只要我给予信任,他便不会离弃我。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担心,熬过了这段非常时期就好了。
    为此,我毅然独自一人到了温哥华。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承担的项目,关系着公司能否重新站住脚并进一步开拓市场。
    我对这项目的期待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总想着攻克了这个难关以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去,连带我与容廷笙的关系,所有异常都将烟消云散。
    “明天就要签了,你要不要替我把下关,看看那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
    “不必了。”
    我被那恹恹的语气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愣愣地看着他。
    容廷笙微微皱着眉,紧抿双唇,似乎有些不耐烦,又似乎在挣扎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我伸手想去抹平他眉间的皱,却被他粗暴地挥开。
    见他这样,我的心骤然冷了下来,急切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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