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深深》5.太阴高人

    我还是被秋菊领到了西南边的正厅里，因为我立刻领悟到某位哲人说过的话“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是的，我决定要还是要勇敢面对该来的问题。
    走进正厅，看到武延秀已经坐在正对门的高椅上。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早已忘记之前的尴尬。我也挑了挑眉，走了进去。他手一指，示意我坐到右边的椅上，这也算是上座了吧。我转过身，这才发现面前已经坐着一位黑衣男子，那人背挺腰直，斗篷上的黑色纱帐一直垂到胸前，将他的面容完好地遮盖。但是我能感觉他的眼睛，正狭促地看着我。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不再看他。可我的心已经狂跳不止了。这个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阴高人吧，看来现在他们都好像不知道的样子。那过会我的谎言一旦戳穿，我又该如何逃脱呢？（我们家深深还是只想着怎么逃）
    “那么请太阴高人说说我母亲的病情吧！”武延秀起身，向一旁的黑衣男子躬了躬身。
    一旁的太阴高人也连忙起身，微低头道：“想必您母亲的病情我这徒儿也应该看过了。”他转头看了看我。我一愣，他说什么？
    “其实令尊的病正如鄙徒所言，只是风水五行之原因。不过，有一点她没有看出来。”他又抬头看看上面的武延秀。
    “请讲。”武延秀一副谦恭却不失骄傲的样子。
    太阴高人轻咳了几声，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我并不方便讲，还请大人领我去贵尊住处，我定能将这祸害之根铲除。”
    武延秀忙起身走下来，说道：“这样也好，那就请二位跟我来吧！”
    我傻傻地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的对话，这太荒谬了吧！那个太阴高人为什么要装作认识我，为什么不戳穿我，而且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一切！我的脑子呜呜呜乱成一团，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无形地推入了一个阴谋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出了正厅，我急忙起身跟上去。
    绕过庭院，跟着他们来到了老夫人房前的空地上。只见那太阴高人正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那副似乎在寻找什么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他肯定早就知道老夫人房顶上的阴霾雾气了。果然，他走向武延秀，道：“老夫人屋顶上被一股极阴的气息所笼罩，想必定是有妖孽作祟。”他顿了顿，看了看我，“待我立即除去这股阴霾之气。”
    说完，他就飞上了老夫人的那个屋顶。他紧闭双眸，嘴巴里不停地念些什么，慢慢的，他的周围开始出现一圈圈金亮的光环。他再伸手向天上一指，只见那光圈渐渐向上升起，将原来那片阴霾之气团团包围，慢慢融合。正当我们底下这些人看得入神时，突然太阴高人身后出现了一团红光，一位蒙面的红衣女子从光中飞了出来，她手持利剑，从背后向太阴高人刺去。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喊不出声来。
    还好那太阴高人马上感觉到，身子一闪，女子扑了个空。他又转身，伸手一挥，只见一道白虹从远处飞入太阴手中，幻化成一柄剑，与那女子打斗起来。
    我站在下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之前我还会看看武延秀的神态，他和那些奴仆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上面的一切。可是当太阴高人唤来白虹利剑之后，我就再没心思想别的了。他怎么会有和我一样的剑，就是茶树男给我的那把剑，也是白虹所化。难道他和茶树男有什么关系？或者是和我爹？或者是和我？我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没有看见那红衣女子已被太阴高人击到了屋檐边，她突然收起剑朝我这边飞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连我身边的武延秀都还没有意识到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已经从我胸口传来，瞬间贯穿了我的身体。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红衣女子的剑已经深深地刺入我的胸口，鲜红的血液从剑口中不停地涌出。
    “深深！”那是太阴高人的声音。
    红衣女子马上拔出剑，朝屋外飞走。又是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似乎肢解了我全部的感觉。太阴高人好像全然不顾那个逃去的女子，奔到了我的面前，点了我的穴道，帮我止血。然后将我从武延秀的怀抱中拉出来，紧紧地将我拥到怀里，一把把我横抱起来，焦急地朝什么地方走去。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但还是感到那双抱着我的手正在不停地发颤。他，很担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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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里？我走在一间空敞的类似殿堂的屋子里，见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反射出片片光亮，高高的房檐上清晰地雕刻着各种龙腾凤鸣之状，精致的彩色壁画以及一根根庞大的龙形房柱。我四下无主地张望，渐渐听到有细碎的声音从很远的内室里传来，似乎是低语声和啜泣声，便依声寻去。
    这里便是内室了，门是微敞开的，我躲在房门一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屋里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晕光，长长的黑发一直拖到地面。她的前面是一张古木雕花大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位女子，她的头正倚靠在一位身着黑红衣衫的男子的怀中，看不清样貌，男子侧坐在床缘边上，低着头。这个男人的侧面好熟悉啊，是在哪里看到过？
    “素女，姜源真的没的救吗？”男子转过脸，面对那位白衣女子，那双布满泪痕的双眼尽是乞求之色。这，这张脸，这个鼻子和眼睛，那似雕刻着的坚毅脸庞不是姬俊吗！我不敢相信地屏住呼吸。
    “筶帝，并不是小仙不愿救皇后，您知道，皇后乃凡人肉躯，这生老病死是自然之规律，谁都没有能力去改变它。”女子柔柔地道。
    姬俊默默地低下头，不语，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女子，一滴泪不经意间滴落下来。我的心也不知怎么一阵莫名的抽痛。
    “陛下千万不要为妾身难过……妾身……妾身定会去找你，四千年后……陛下……”怀中的女子吃力地讲着，我的心也跟着慢慢地跌落，好似能感受到那女子的心境。
    “不要说话了，源，不要说了……我定会去陪你，你在下面等我，”话语中带着深刻的悲伤，以及极力掩饰的啜泣声，“等我办完了这里的事，我就来，我就来，我…..”
    “筶帝，万万不可啊！”那白衣女子急忙打断，上前了几步，“您是星精下凡，这尘世一尽，就要回天上复命的啊！您是上神啊！”
    “是啊，陛下……陛下要为苍生着想，陛下……”怀中女子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空虚。
    再看姬俊，他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了，但表情却是那样的平静，眼睛直视前方，好像面前的是望不到边的景色般。只有那微微抽搐的嘴唇，告诉我他内心的无比凄楚。他突然转过头，往我这边看来。我一惊，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与他对视了良久良久，他才自嘲地摇摇头，对白衣女子道：“一定要四千年吗？”
    “是的，姜源一生勤苦作作，厚德无疆。死后的三魂七魄会被逐放，吸取天地日月之精气，四千年后方可找到一位有孕的神人，然后投胎转世也为天神。”白衣女子道。
    “四千年，四千年……”姬俊轻轻地呢喃着。
    突然，本握在姬俊手里的女子的手慢慢地垂下。我心底一凉。那姬俊也马上察觉到，“源，源！”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拼命地摇晃着怀中的女子，“源，你醒醒，源！”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女子项颈间，我突然感到脖子间一阵湿热，像是被滚烫的泪水冲洗般。“源——”耳边传来姬俊低沉而绝望的呐喊。
    眼前渐渐恍惚，我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上面的天花板，再往下看，是一个木檐窗格，前面是个红木桌案。再看旁边，茶几上放着含苞待放的一盆水仙。这不是我在武延秀府里的房间吗？刚才那个是梦吗？
    门口晃进一个身影，我一眼就看出是秋菊。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正要走进来，我的虚弱的眼睛恰好对上她的，她马上止住脚步，随后把那碗一扔，兴冲冲地边喊边往外跑：“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竟然是武延秀，我睁着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他，他走到茶几旁便站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担心，有欣喜，也有冷酷和嘲讽。“你醒了？”他淡淡地说道，我没理他，把头扭到一边。这个男人真奇怪，当你明明觉得他冷漠的将你拒之于千里外时让你感到他对你的在意，可是就当你想要好好对他敞开胸怀时，又给以摆出冰山面容。
    他又慢慢走到我的床边坐下，用手探了探我额上的温度。眼神慢慢柔和起来。“原来你叫深深。”我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好像要将你整个魂都吸进去似的，他微微笑了起来，温柔得不像话。我又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这个男人是不是天生就是用来诱惑人的啊，长的俊秀妖媚，还该死的一下温柔一下冷漠的，真搞不懂他。
    “放心吧，你师父给你吃了丹药，说已经没事了。”声音似水般的柔情。我还是别着头，不看他。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她醒了吗？”
    我和武延秀同时向门口那个黑衣男子看去。那男子已经摘下了斗笠，如雕像般竖立在门槛后面，尽管穿着夜行服，却依然掩盖不了那份得天独厚的威严。是的，他是姬俊，是梦中的筶帝！上次在紫翠竹林里他告诉我他叫筶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意识到，筶是上古时期的一个赫赫有名的君王，他的太爷爷就是长孙轩辕氏皇帝啊！他们都是天神！
    我怔怔地望着他，看他慢慢走了进来，在一个矮几上坐了下来，道：“有件事情希望大人能够同意。”
    武延秀转过身，面对他，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姬俊开口：“你知道三天前有个红衣女子突然袭击了我和我徒儿，我怀疑府中的妖孽就是她，而且……我相信她还躲在不远处。”天呢，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吗？
    “那就麻烦高人了，暂时留在附中，要是真能捉到那个作祟的妖精，我们母子二人定是不甚感激！”武延秀不自觉地加重了“妖精”还是被我觉察到了。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看了看床上的我，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没有任何语气地说道：“深深，你好好休息。”然后又对一旁的武延秀道：“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她休息了。”武延秀一听，也站起身来，和姬俊一同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武延秀突然对一旁的秋菊说道：“伺候小姐吃药吧！”话毕，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小姐，快吃药吧！”秋菊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弄来的药坐到床边，“来，小姐，我喂你吃。”
    我呆滞地让秋菊把那苦死人不偿命的黑色汁液一口一口灌进我的嘴里，姬俊的冷默让我心里没来由的气愤。我嘟着嘴巴，用力地咽着这要人命的药。“小姐，您没事吧！”秋菊突然停住动作，“您的表情好恐怖哦！”我对她露出估计能让她毛骨悚然的微笑，“没事，你继续。”
    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姬俊到底是谁？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话，那么姬俊就是筶帝，就是天神。如果姬俊是天神，那我爹和茶树男也有可能是天神，那么我呢？梦里面我能感受到那女子的感受，难道我就是那个姜源四千年的转世？可是如果我就是姜源，那自从我受伤到现在姬俊却从未表露过对我的丝毫关心啊，只是很客气的尽一份师徒之礼似的，和在梦里头对姜源的那份深情完全不同。而且我不会使用神力，这是最根本的！所以我不可能是神，那我爹也不会是神了啊，犬女无虎父嘛！（饿——这句话——）那么姬俊又为什么要接近我呢，为了接近我还要冒充太阴高人？我越来越不能理解面前的一切，无论怎样苦思冥想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