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深深》1.不速之客

    我出生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父亲常说，是夏天的那场难得清新的小雨赋予了我细腻却暴躁的秉性。他会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我一撮黑黑的长发，眼神迷离，然后透过我的眼睛望向更辽阔的地方。那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是父亲的秘密所在。
    虽然不知道父亲的秘密，但我确定我与所有生活在21世纪的人是多么的不同。从小，父亲便教我习剑术、玄术，以及一些必要的防身措施。但最最主要的还是玄术。我天身就有学习玄术的本领，父亲随便指点一下，比如如何运气，如何把握力度，如何使用念力等，我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掌握，对于我的天赋，父亲似乎从来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十九年了，我和父亲一直居住在南海边的一座小岛上。周围有许多类似的小岛环绕。都是小岛，却也一派繁花树影，细水流长的美丽景象。最靠近我们的是桃花岛和岱山，那是有名的风景名胜地，每日会有来往不绝的游客穿梭其中，很是热闹。我会爬到岛上最高的山顶，眺望远方红红绿绿的人群，密密麻麻地像是编织彩色锦帛的丝线，又如绽放在荷塘的大片睡莲，喧闹华丽，却浮躁不堪。很多时候，我会蹲在山顶的大岩石上，静静地看着这些不相干的人们。我时常想：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藏在这个小岛上而没有人发现?为什么要学这些21世纪基本已经消失的剑术，玄术？我的母亲呢?她在哪里呢?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我会一直一直生活在这个被父亲施了法术的岛上吗？等等等等。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再三缠着父亲，要他回答我这一系列的问题，他每次都会俯下身，温柔地捧着我的脸颊，那极其富有磁性的声音透着呼吸在我耳边蔓延：“深深，不要问那么多，等你长大了，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然后他那双迷蒙得透着雾气的眼睛会望向远方，闪着点点亮光。
    父亲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细长深邃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苍白的皮肤和嘴唇，喜欢穿着古式汉服在屋子附近的竹林里舞剑。奇怪的是，在我有记忆以来，他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摸样，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和他一起生活的十九年里，我一直错以为自己是身在古代，与这个科技发达，经济繁荣的21世纪的社会完全不相干。不过家里也有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空调等等，父亲不是很喜欢使用这些，倒是我，总是撒娇让他去给我买电视广告里的东西。他似乎有花不完的钱。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我如往常一样在屋门口那块由青石板铺成的大平台上练剑。突然，我感到一袭目光暗暗注视着我，那和往日我熟悉的父亲严肃的目光不同，我凭借与身俱来的敏锐度知道，这是属于陌生人的。这里从来都不会也不可能被外人闯入。想到这里，我乘着舞剑的刹那，将剑锋投向目光所在地。只见那人向上一跃，在空中翻滚一圈半，顺势抓住了剑柄，再慢慢一边顺时针地旋转，一边非常优雅地轻轻落地，长长的茶色头发与空中飘落的细碎桃花缠绕在一起，在这个烟水迷蒙的春天，他明媚的面颊微笑，像一束温暖的阳光。我有些看呆了，直直地愣在原地，直到他笑眯眯地走向我，一手微微搭在我的肩上，我才下意识地反弹着后退几步。他还是微笑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慈祥的面容。
    “慈祥”？？不会吧！这个看上去比我爹还年轻几分刚毅几分的男人竟然“慈祥”地看着我。
    “你是谁？”我不悦地问道。
    他又十分优雅地走过来，抬起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目光和蔼可亲。我一阵寒栗。
    “你到底是谁？！”我皱皱眉头，很不耐烦再问他一遍，心里拼命想着偷袭他的对策。
    “深深，”他开口，“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又露出一副外公看见孙女的怜爱表情，“竟出落地比你娘还绚烂几分！”。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就算他是帅哥，而且还夸了我，但他用这种老年人才有的目光，表情，语气，却更是让我暴躁的小宇宙燃烧起来。
    “你到底是谁！！”我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问同一个问题。但可气的是，他还是像没听见一样，很无奈地微笑着摇摇头，像是说“真是个淘气的孩子”，转身向屋子走去，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燃烧的我，眼里竟是对晚辈的宠溺之情。
    ‘………..”对着他那个大大的青色背影，真想扑过去，爬到他身上，把他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让他给我叫一百声“姑奶奶”听听，想到这里，我不禁偷偷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