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倾》19.遥望

    “格格……”
    “我不饿，你先出去吧。”
    “可是，格格，您……”
    “春燕，别打扰主子了。”
    我听到初涵带走了春燕，留给我一片安宁。真是讽刺，以前我最是讨厌矫情的人了，没想到此刻的我还真就成了个矫情的女人。我真是没风度啊，估计这会已经被这府里的人笑死了吧。
    在我春风得意的时候，碧琳是那样的为我高兴，只有她没有排挤我，只有她没有孤立我，我曾经如此的感激上苍，让我可以得到一位好朋友。那么，现在她怀孕了，就要做妈妈了，我不该为她高兴吗？是啊，该高兴啊。可是，为什么我就是笑不出来呢？为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我不耐烦地翻身朝里，闭眼装睡。初涵啊，初涵，难道你不了解我此刻的心情吗？别来打扰我，别来同情我，别来安慰我，请给我留一点尊严。
    “怎么了，嗯？”
    原来，是胤禛。
    我不想睁开眼睛，现在我还不想见他。我有哀，我有怨，还有一点点恨。我不能理解，为何真真切切的山盟海誓会被现实冲击的如此之不堪。我心里咬定主意，至少今晚我是不会理胤禛了。
    “筝儿……”
    我听得出胤禛是在低声下气了，对于他这么一个如此骄傲不善表达的人来说，这也许是最大的让步了。我承认我心软了，我承认我现在已经没有头脑，也没有坚持了。
    我转过身来，睁开眼看着胤禛的眼睛。虽然，灯光昏昏暗暗，却还是在胤禛的眸中找到了我美丽的脸。那么，在我的眸中，胤禛也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脸。我们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对方，谁也没动，谁也不说。
    我缓缓收起我的目光，移向了别处。我讽刺的扬了扬嘴角，每次都是我先妥协。以前最最不屑的事情，现在已经做了千遍万遍。沉迷在胤禛的爱里，我早就失去了自我。我不再尊崇大女子观点，我不再期望我可以多坚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胤禛。可是，原来，胤禛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碧琳姐姐还好吗？”
    胤禛微微松开了揽着我的手，似乎对于我在我们独处时提到别的女人很扫兴。
    “你说，她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发现我很喜欢这样报复胤禛，看着他看我的眼神，有点点愧疚，有点点失落，渐渐又有点点愠怒，我竟然有种伤害后的快乐。
    “姐姐还真是好福气的人呢。也难怪，琳姐姐温柔可人，又怎么会得不到贝勒爷的宠爱呢？”
    胤禛微愣，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我。他忽的松手，转身站起背对着我，我顺势倒在了床上。突然的些许疼痛感让我不再想伪装，一阵委屈感瞬间涌遍全身，眼泪也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泪珠滚落到丝绸夹被面上，迅速绽开了一朵朵晶莹的花。视线模糊又渐渐清晰，我看着自己的眼泪，一点点绽开，一点点浸透，又一点点洗清了我的心，突然，我脑袋翁的震了一下。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不，不，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失去控制了，我被嫉妒冲昏头了。我心底一阵发凉，好久都不曾有过的害怕感此时在我周身蔓延开来。
    “我一直以为，你跟她们是不同的。”胤禛转过身来，看着我认真的说道。眼中尽是空白茫然，他似乎没有生气，也没有用以往冷静清冷的眼光着看着我，只是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却让我害怕。
    我想要解释，我想要告诉他，我这么失常，这么难过，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我就是说不出来，嘴巴无力的张了张，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双眼模糊的望着胤禛 。
    胤禛走近我，缓缓坐到了床边。他抬起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袖口轻轻擦着我的脸颊，让我想起新婚的那晚，淡淡的属于胤禛的香味让我如此的留恋。我开始责怪自己，其实我不应该用现代的道德思想去约束胤禛，能够在这个陌生的空间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害怕失去，真的害怕失去胤禛。这种恐惧远远超过我的嫉妒，我的愤怒，我的委屈。
    胤禛轻轻为我理好耳边凌乱的发丝，双手捧起我的脸，让我与他四目相对。
    “筝儿，在我的心里，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胤禛定定的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知所谓的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已经完全空白了。
    “下个月，我就要随皇阿玛去木兰秋弥了。”胤禛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原来，我已经不习惯没有胤禛的日子了。他不在，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在，你的性子会吃亏的。”胤禛轻轻抱着我说道。
    我突然很想哭，这个怀抱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打湿了胤禛的衣服，仿佛也化解了我们的争吵与怒气。
    “筝儿，答应我，好好的保护自己。”胤禛在我耳边缓缓的说道。
    “嗯…….”
    除了答应，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切的语言都化成了哽咽。耳边隐隐约约是胤禛的声音：“今年的桂花，我们还要一起看。”
    一个月的时间从来没有过的这么快过，昨天，胤禛已经随康熙去秋弥了。想起那晚与胤禛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的情形，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是远隔千山万水。我们中间仿佛隔了一重汪洋，彼此只能在遥远的海对岸相互遥望。
    “格格，福晋那边的玉衡来传话。今日，福晋与侧福晋还有格格们要一起赏花品茶。问格格的身子可好些了没，今日能否参加。”
    听着初涵一板一眼的回话，我心中暗暗发笑。我哪里有什么不舒服，要说不舒服也顶多是心里不舒服。福晋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我的尴尬罢了。能让我远离这些是非的应该是胤禛吧，肯定是胤禛这样嘱托了福晋。
    我抬头看了看初涵，递给她一个眼神。初涵心领神会的一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我现在已经是这府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恐怕也是宫里传说中的人物了。碧琳有喜，胤禛没有陪着她，反而到了我的屋里安慰我；德妃令胤禛此次秋弥带沄漪同去，胤禛却为了我当面驳了德妃的好意。前一项罪责我认了，可后一条，谁也没听说胤禛是为了我才不带沄漪去的呀，为什么矛头却指向了我。我承认，我很纠结这个问题，我甚至是愿意背这个罪责的，只要胤禛真的是为了我。我很惆怅，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竟然不信任胤禛了吗？
    胤禛，你在外面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会用这段时间，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情，抹掉所有不该发生的记忆。等到你回来，我们依旧可以跟过去一样。
    “格格，琳格格来了。”
    我有些怔忡的看着初涵，有些不理解她说的话。
    “碧琳……”
    “给姐姐请安。”我对着碧琳一福身。
    “什么时候咱姐妹俩也要这些虚礼了呢。”碧琳一脸真诚的看着我说道，她的认真竟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讪讪的低头笑了，忙扶着她落座。
    “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就过来看看你。”
    “没什么大碍，姐姐放心。想是这里天太热了，我有些不习惯。”
    碧琳微微一愣，随即便笑道：“可不是嘛，先前你在娘家的时候，毕竟空旷些。”
    还好碧琳是这样理解的。其实，我是想到了我的家乡，那个可以吹着海风的地方。我又想家了，非常非常的想念。
    “姐姐怎么没去跟福晋品茶呢？”我边忙着为碧琳斟茶边问到。
    “福晋体恤我，怕我受不了毒日头，”碧琳一顿，“妹妹别忙了，我现在……喝茶会反胃……”说着，竟自顾低了头，脸瞬间变得通红。
    “是啊，是妹妹糊涂了。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恭贺姐姐呢。那我现在补上，希望姐姐可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我努力展开一个最大的笑脸，用我最最真诚的心祝愿碧琳，我的朋友。
    “沁儿……，杏儿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了。”碧琳看着我欲言又止，先支走了杏儿她们。
    吱呀一声，杏儿她们带紧了门，屋里就只剩下我跟碧琳了。
    “姐姐可是有话对我说？”
    “沁儿，我……”碧琳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姐姐，你该不是嫌我这些天都没去给你道喜吧，怪我了不成？”我尽量俏皮的说道，希望我跟她可以回到以往的光景。可是，做起来怎么是如此的沉重。
    “沁儿，是姐姐对不起你。”碧琳犹豫再三，轻声说道。
    “姐姐何出此言啊？”我忙打断了她。
    “沁儿，你听我说。”碧琳没理会我，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继续说道，“打从我见了你，就觉得你就是那冰雪玲珑的人儿。爷怎么待你，我都不敢吃味。我也为爷高兴，像爷那么好的人也应该有你这样好的姑娘来匹配。你生病那会，咱们看着爷对你的种种就明白了，爷待你跟我们不同。即便当初的侧福晋也是宠冠一时，但她跟你是不一样的。咱俩又是好姐妹，看着你过的好，我也很高兴，真的。可是……我那天是鬼迷心窍了，我……”
    “姐姐，你别说了，你要让我无地自容吗？”看着碧琳微微泛红的眼眶，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不不不，沁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那天，你见着自己的阿玛了，我真为你高兴，可是，我也想见见自己的阿玛额娘，但是，但是，那是爷特别给你的恩典啊，我怎么能……所以，我就嫉妒你，我讨厌你，我就，我就……”碧琳的泪水涨满了眼眶，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脱缰而泄。
    “那晚十三阿哥来找爷，好像说了什么高兴的事，两人还喝了酒。我等在爷的书房外，爷应该想要去你那里，但是……，那晚，他都在唤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像被人掏空了般无力。碧琳渐渐恢复了平静，人往往都是这样，说出了最大的秘密，心里便会坦荡很多。
    “这个……”碧琳小心翼翼的从一小方丝帕里拿出一根散发纯净光泽的银链子，“应该是爷要送给你的。”
    我看着碧琳递过来的银链子，心中有股很强烈的疼痛感。
    “既在了姐姐这里，哪有我拿着的道理。况且，是爷送给姐姐的。”
    碧琳摇了摇头，“爷说配指环一定很好看，你看我哪里有什么指环呢。”
    我心里一震，不自觉地轻轻拉出了套在颈上的指环。胤禛还真是好眼光，这条银链子做工相当考究，质地上乘，搭配翠色指环确比先前的金链子要好看的多，心里不由一阵感动与甜蜜。
    “我终于物归原主了。”碧琳释然一笑，“希望妹妹可以原谅我，如果得不到你的谅解，我也……”
    我心里激动，忍不住上前拥住了碧琳，我一点也不恨她，反而，我很感激她。
    “姐姐不要再让我无地自容了，”我轻轻松开手，认真的看着碧琳，“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其实，该愧疚的，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只顾得自己的快乐，让你们大家这么痛苦，我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会跟贝勒爷说……雨露均沾……”
    “那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对吗？”碧琳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问。
    我收起尴尬的情绪，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当然！永远是好姐妹！”
    碧琳方才阴霾的情绪一扫而光，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我最最喜欢的碧琳，温柔如水，笑靥如花。我们拥在一起先哭后笑，最后就剩下微笑着静静的流眼泪。两个为情所困的女人，两个傻到极点的女人，两个此时心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女人，两个……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
    把碧琳送回房，不自觉地走到了那片桂花树下。找到那棵见证我与胤禛定情的桂树，轻轻靠着树身，慢慢蹲下再坐下，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光景。闭上眼，畅游花海，那甜丝丝的香气让我陶醉。手缓缓垂下，触到泥土的湿润，丝质衣袖也沾上了小小的泥点。我茫然的看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才能让我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我是刘璃，而非沁筝。扯出指环，银色链子在稀疏的阳光下显得干净夺目。沁筝也好，刘璃也好，都只是一个爱上了胤禛的女人罢了。
    我扶着树干站起来，朝着木兰围场的方向望去，不知道此时此刻胤禛在做什么。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会不会也会朝着家的方向想念我。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历史在一天天的写，很多很多必将发生的事也会陆续上演。我不该再奢求别的，珍惜眼前才是最该做的事。
    胤禛，我知道此刻再怎么努力张望也看不到你，不过没关系，因为此刻我分明感觉到了你也在思念着我，我终于明白，相爱的人的心是可以彼此遥望的。即使有一天我离开，我跟你，还是可以永远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