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倾》20.生命

    我学着用你的眼睛看远方
    用你站立的高度地方
    我试着用你的情感去歌唱
    每一颗心都是一盏光
    一盏一盏把整个地球都点亮
    你的快乐烦恼我都愿意陪你共撑
    直到你的眼睛高过我眼光
    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家
    我们在一个屋檐下
    若少了爱明天就少了发光的希望
    地球应该是最亮的星光
    “姨娘，你唱歌真好听。”
    “那弘时常来姨娘这玩，姨娘会给弘时唱好多好听的歌。”我轻轻揽着坐在我膝上的弘时，蹭着他耳边悄声说道。
    “好呀好呀，弘时最喜欢姨娘了。”
    弘时兴奋着挥舞着小拳头，在我衣领上一蹭一蹭的。小孩子身上特有的香味浓浓的包围着我，让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我仔细端详着弘时的眉眼，他仿佛更像侧福晋，估计长大后比他老爸要英俊些。想到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弘时迷茫的看着我，好像在思索为什么姨娘会如此开心。对着弘时的眼睛，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还是很像胤禛。很黑，很亮，很深……胤禛，你应该很爱这个儿子吧？想到未来终将发生的种种，我不寒而栗。我紧了紧抱着弘时的手臂，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离开。不管将要到来的历史是怎样的，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可爱非常天真的孩子，我只想好好的保护他，好好的爱他。
    也许，我已经完全成为了这府里的女人。怀抱着别的女人为我心爱的人生的孩子，我竟没有疼痛感了。也许，想要真正融入胤禛的生活，我必然要这样做。也许，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
    “弘时阿哥，你额娘来了。”
    弘时的奶娘怯怯的说道，好像已经犹豫了很久。
    我赶忙松开抱着弘时的手，轻轻将弘时放下。“弘时阿哥，快去你额娘那儿。”
    “额娘，额娘……姨娘给弘时唱歌听，额娘……”弘时摇摇摆摆的跑向侧福晋，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侧福晋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弘时，那种目光是我不曾见过的。如此温柔，如此和善。也许，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毫无准备，我便与侧福晋的目光相接了。我们互相探究的对望，暂时忘记了身份。
    “额娘抱，额娘抱……”
    弘时甜甜软软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赶忙端了端身子，“给侧福晋请安。”
    “免了。”侧福晋缓缓开口道，蹲下身细细整理着弘时的衣装。
    我看着冬日的阳光柔柔的洒在她们母子身子，像是陇上了一层光晕，很美很抽象。是一种让人不忍打破的画面，是一种让人不能破坏的宁静与美好。
    “弘时很喜欢来你这里。”侧福晋站起身来，将弘时交与奶娘。抬手理了一下被弘时微微抓乱的发髻，冲着我笑道。
    我不置可否的也冲她一笑，“我也很喜欢弘时。”
    我不怕她会怪我，老实说，我与侧福晋现在非友也非敌。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在这府里过的还算平静。很多想不通的事，逃避也是解决的办法。既然爱他，既然害怕失去，那么接受现实就是必然的。我做到了对碧琳的承诺，胤禛是雨露均沾的；我学会了刻意忽略，这样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看来，你的确有讨喜之处呢。”侧福晋似笑非笑的说道，微微上扬的嘴角分明写着一丝苦涩。
    我不知道胤禛听了她这话会有怎样的反应。这府里也只有她会这样说吧。有些粗陋，但却真实。我现在渐渐明白，这位宠冠一时的侧福晋也确实有她的可爱之处。
    我微笑不语，我是不会跟她争辩的，我想，她也是心知肚明。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就这么气度雍容的站在我眼前。水红底色旗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雏菊，衬得她尤为娇艳明媚。我不自觉地打量她，抛开别的不说，她真算的是容貌出众，闭月羞花了。
    侧福晋温柔的牵过弘时的手，我目送她们走出我的房门，阳光就像是镀在了她们身上，很美很美。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在许多年以后，谁能料到会是那样凄凉的结局呢。
    “要个孩子吧……日子也好过些……”
    我愣在原地，侧福晋的声音遥遥的飘过来。此情此景，仿佛很熟悉很熟悉。是惠妃娘娘吧……她说的对，忍耐等待……侧福晋说的也对，孩子……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又是那种干巴巴的冷。我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原来我只是一朵温室的花，出去了必定耐不了严寒。胤禛一早就起身去上朝了，回想昨夜的缠绵，满满的幸福感侵袭而来。胤禛总是很忙很忙，好像要好久才能见他一面。虽然胤禛会跟我聊很多的话题，却唯独不谈公事不谈政治。今年是康熙四十五年，距离那些腥风血雨越来越近了。越是担心越是不敢问，不敢问偏偏又拼命的想，矛盾而执拗。
    再过一个月，碧琳就要生了。不知道胤禛会添个儿子还是女儿。对于历史上碧琳的情况我完全空白，不过这样也好，好奇大过于担心。应该会是个女儿吧，胤禛的儿子们还是比较出名的，弘时之后的阿哥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弘历了吧。弘历……乾隆……皇太后……钮祜禄……沄漪……联想至此，我心中一阵绞痛。
    “格格，格格！”
    春燕惊慌的叫声猛地把我拉回现实，我起身坐起，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着春燕因着急而泛红的脸，我的心一下子也提了起来。
    春燕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嘤嘤的哭了起来，“格格……”
    “你倒是说呀！”
    我一跃而起，光脚踩在地上，一阵冰凉由脚心迅速传遍全身。
    “格格请节哀，夫人去了。”
    不知何时进来的初涵幽幽的跪倒在我面前。
    什么节哀？什么夫人？她们在说什么？不会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阿玛不是捎信来说，家中一切安好吗？胤禛也常派大夫过去，都说没有事啊，怎么会这么突然！我不相信，真的不能相信。
    “格格，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初涵缓缓起身，走近我身旁，稳稳的扶住我。
    “你们是说……额娘……”
    “是今儿个清早的事儿。伊府来报丧的小厮现在还在门房呢。”
    我慢慢转头看着初涵的脸，真的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你们都出去。”
    “格格……”
    “春燕，别说了，走吧。”
    初涵的手抽离了我的臂弯，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与力量。我颓然的瘫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钮祜禄氏，琬珊的额娘，我的额娘……那个身着葱绿色旗装神态雍容的女人，那个有着茶色眼睛精明睿智的女人，那个曾经笑吟吟的看着我的女人，那个送我羊脂白玉簪的女人，那个让我别怨阿玛的女人，那个决定了我一生命运的女人……就这么去了？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有偶尔才会挂念她，我甚至早就认为自己都快忘了她的模样，可是现在，她的样子分明就在我眼前。
    “别怨我。”
    这是她的声音，这是她的眼神。
    怎么当初的一别真就成了永远的诀别呢？！
    心中是很复杂的感觉，眼眶胀胀的。在伊府的生活片断，不断在我脑中浮现。人真的是这样，离开了才记起她全部的好，失去了才想要珍惜。琬珊还小，没有额娘在自己的身边，她该怎么办呢？阿玛一定很伤心，他还好吗？原来，阿玛来看我的时候都是骗我的。他们过的不好，他们都经受了些什么我竟然都不知道，甚至是没有想去理会的。我真是个很自私的人，很坏的人。
    我摸着那件月白色旗装，一朵朵玉兰花仿佛又在散发幽幽的芬芳。眼中水雾慢慢升起，玉兰花清晰复又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狠狠地砸在玉兰花上，迅速晕开蔓延。其实，我也没有多难过多伤心，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我捧起这月白色旗装，此刻的我只想抱着它痛快的哭一场。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觉得筋疲力尽，好像有初涵在我的身边，好像胤禛也在……
    “胤禛，我一定要回去。”这是我醒来的第一句话。
    胤禛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眸对着我的眸。这是多么复杂的眼神啊，有焦虑有担心有害怕还有……欣喜。
    “我要回去，我很担心阿玛和琬珊。还有额娘……”
    “我知道，我都知道。”胤禛轻轻扶我起来，让我很舒服的靠在他怀里。
    他的怀抱真是让人有种心安的力量，可他的怀抱也是让我更加脆弱的地方，靠在他怀里我却更加的想哭。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过去料理了。那边，一切都好。”胤禛帮我拉了拉被子，轻声对我说道。
    我知道他在哄我，怕我担心。失去了支撑的家怎么可能一切都好呢。
    “我……”下个字还没说出口，胤禛的指尖就已经轻轻盖到了我的唇边。
    “我现在不能让你回去。”
    这是我意料中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烦躁，随即而来的是一通非常不耐烦地质问。
    胤禛没恼，非常耐心的任由我胡闹。胤禛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颊，为我轻轻整理颈后散落的头发。我刻意闪躲，胤禛却牢牢的抱紧了我，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不能让你回去，筝儿。太医说你现在需要静养。”
    “我很好，”我挣脱胤禛的怀抱，与他对视道：“胤禛，我真的很好。我一定要回去。”
    胤禛包容的望着我，轻轻将我重新拉进他的怀抱。
    “傻丫头，你要做额娘了。”
    我腾着就傻了，脑袋嗡嗡的。胤禛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我……怀孕了？
    我怀疑的看着胤禛，胤禛回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我的小腹，真的很难想象，这里面竟然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的充满希望。我别过头去，上齿咬住下唇，此时此刻不想让胤禛看到我如此脆弱。我已经完全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只知道眼泪不能控制的刷刷流下。
    “胤禛……”
    “我懂。”
    我转过身，看着胤禛深海般地眼眸，在那里我找到了信任、包容、理解与慈悲，我是幸运的，老天，感谢你带我来到胤禛的身边，胤禛，也感谢你让我知道何为爱与被爱。我轻轻依偎在胤禛怀中，心中一阵激荡。这应该是美好的时刻，应该是美好的一天，如果，她还在……
    妈妈，我……也要做妈妈了……你一定会为我高兴吧……我应该很快乐......可是，她走了……
    我不想回伊府了，那个我最初的“家”。我害怕，我害怕面对离去与悲伤。逃避一个生命的消逝是为了迎接另一个生命的降临，无奈而凄凉。
    浑浑噩噩，我好像一直走不出我的梦境。这种煎熬燥热的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就经历过。我隐约听见春燕的低泣，听见有人进进出出的声音，听见太医的叹气声，还有胤禛的呵斥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记得我要做额娘了，我不记得琬珊的额娘已经去了，我也不记得我在这府里所经历的快乐与不快乐……
    “贝勒爷，琳主子那边……您要不要……”
    “贝勒爷，臣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孩子……保不住了……”
    那些声音渐行渐远，我觉得我的意识就要完全模糊，依稀只听见胤禛震怒的声音……
    “小璃，你过得好吗？我们都很想你。”
    一个海蓝色身影从我眼前划过，小婧，是你吗？
    “姐姐，额娘去了……”
    琬珊……你哭了吗？
    “沁儿，琬珊就交给你了。”
    额娘……？额娘！
    我猛地睁开眼，忽的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格格，您醒了？真的醒啦！春燕，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慢慢转向这声音的来源，初涵憔悴的脸慢慢出现在我眼前。苍白的脸，泛红的眼，些许凌乱的发髻。这还是那个利落清雅的初涵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格格……”初涵一愣，抱着我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吃力的抬起手，与初涵相拥。此刻，我需要初涵的力量支撑我，同样，我也需要给她支撑的力量。
    “是奴婢失态了。”初涵松开我，想要扶我躺下。
    “不忙，我......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
    我看了下四周，还是我的那个小天地，那些梦境那些话语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梦吧。
    “胤禛呢？”
    “贝勒爷一直守着您，今儿个的早朝都告了假。方才，十三阿哥派人来说有急务，贝勒爷才出去呢。”
    “嗯。”我答应着点了点头，突然觉得一阵发冷，头也晕得很。
    我借着初涵的力想要慢慢躺下，不料小腹传来一阵胀痛。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小腹，一阵不好的感觉涌遍我全身。我突然记起，胤禛说我怀孕了……拼命回想那些听见的话和看到的事，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犹疑的看向初涵，她没有正对我的眼睛，显得有点躲躲闪闪。我真的希望这次我的预感是不准的。
    “初涵，告诉我。”
    “格格，您累了，先休息一下。”
    “告诉我。”
    我认真地看着初涵，希望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丝安慰。
    “格格您身子太虚，孩子……没能保住。”
    我松开初涵的衣袖，指尖传来一丝柔滑细腻的感觉。我扭头看向窗户，却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了，就这么没有了。生命真的就是如此的脆弱又来去匆匆吗？此时此刻的我，应该悲痛还是哀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老实说，我不是很难过，因为我也没有太兴奋。我没有多痛，真的，我不痛，一点也不痛……
    “格格，您还年轻，贝勒爷又这么对您，您还会再有孩子的。”
    “嗯，我累了，你下去吧。”
    初涵扶着我轻轻躺下，全身传来一阵阵酸痛。我轻轻闭上眼睛，感觉初涵细心的为我掩好了棉被。
    “涵姐姐，太医来了。”
    “格格又睡下了，请太医稍后再过来吧。”
    “可是格格她……”
    “春燕，走吧。”
    我不难过，真的，我不难过，我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呢，这样也挺好的。可能我跟这个孩子缘分太浅吧。小腹传来一阵痛，毫无预备的心也跟着一阵痛。这种隐隐的痛时刻提醒着我，曾经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在我的体内停留过，她曾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但是，现在，她又悄悄的走了……胤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努力睁大眼睛，模糊中仿佛看到了弘时粉嘟嘟的笑脸，又好像看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婴儿的笑脸，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很可爱，在冲着我笑，真的很可爱。她是谁呢？我离去的宝宝也跟她这般可爱吗？眼角一阵冰凉，脸颊一阵冰凉，脖颈一阵冰凉，枕边一片冰凉……我可怜的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可是，你也不该这样惩罚我，就这么走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不能看着你长大，甚至都没能好好的感觉你的存在……
    你的到来，让我知道什么是生命的传承与延续。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你的成长与快乐。原来，这就是生命的伟大与不可思议。希望你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得到身体心灵的纯净与安宁，希望你来世仍然可以找到我，我会好好的珍惜你，也请你别再抛下我。谢谢你冥冥中让我坚强让我振作，谢谢你冥冥中仍然给我希望，等待下一次生命与生命的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