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识得金镶玉》15.第十五章

    优美的唇角向上微挑，尽显刻薄。
    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波流转，尽是轻蔑。
    与他的距离不足五米，却隔着万丈深渊。向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雅蕾莎，一月中现身陔城雪林。龄二九，衣异貌奇。善乐舞棋画，精厨。性情温随，好近人身……”声音清越，圆润如珠。 “……三月下，‘贞主’灌蛊。四月上，启程进贡夷济国主。”他看着我缓缓的说着，语速缓慢，仿佛在介绍一件不值钱的货物。
    我揪着胸口，恐惧与不安笼罩着我，让我呼吸有些困难……他太像随时会进攻的猛兽，紧紧进逼，下一刻就是致命一击。他在说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都听不明白……
    悠闲地坐到椅上，右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左拇指的玄玉扳指。“我说得可对？”
    我悄悄吞了吞口水。要怎么回答？我可以……说我听不懂吗？
    狭长的凤目将我锁住，我几乎动弹不得。冷到极点的沉默。等待的分分秒秒都折磨着我的心。我不得不提起气，声音极轻地道歉：“失礼了……我听不明白……”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差点没摔到地上。……我的语言水平虽然进步很快，但还听不太懂四字浓缩版的文言文……噢，抱歉……是完全听不懂……
    “女人，不可救药的蠢货。”他伸手将一张叠起的白纸扔到我的脚边，冷然道：“看罢！”
    我不能拒绝地将纸拾起，轻轻拍了拍。我不认得字……实在太丢脸了，为什么我非得一再强调这个缺点不可呢？也许这是画吧。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打开了。固然是字，固然地我看不懂。
    我把纸小心地叠起，低头走了几步，毕恭毕敬地将它递还到大案几上，“失礼了……我看不明白……”
    静默，气温好象变低了……
    感觉到他站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你可知道我是谁？”这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语气总是冰冷冷的呢？我怎么知道呢？我不想知道可以么？我想知道的是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风祯祁先生，易极，惠菊他们在那里，还好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在睡梦中就换了位置，以后就算我醒来到了月球表面我也不会吃惊了吧？我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他面前，说话都必须要有很到的勇气，现在的我还不敢提问。
    “安王，遣你到夷济那老儿当玩物，意图借兵作乱的风祯祁，”绣着华丽图案的衣摆进入了眼帘，他太靠近了。“便是我的好王弟。”气息吐在我的耳边，我打了个冷颤。……风祯祁是他的好王弟，那么他便是哥哥……我马上在脑中搜索这个时代并不多的人物资料，风祯祁先生的哥哥有两个，“封号‘珂’——风祯符，正是本王。”
    我想起来了，他是九王爷！而且是风祯祁先生的哥哥！我的心一下子稳了许多，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既然是风祯祁先生的亲人，那大家一定还好好的。这就好了，我抬头对这位哥哥甜甜笑了一下，风祯祁先生是个好人，那哥哥也不会太坏才对。虽然他给我的感觉十分不自然，但心里的防御还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放下了大半。
    这里是风祯符先生的家吧，刚刚虽然怀疑过他是蒙面人的同伙，但现在可以澄清，其实他是刚好路过，或家刚好在这附近，想当然的挺身想助了。
    他挑了挑好看眉，显然因为我突然敢正视他而有些惊讶。我高兴地迎上前，“我是雅蕾莎，很高兴认识你，风祯符先生！”
    “断章取义的蠢女人。”我坚信友好是用微笑来表达，而他的表情似乎非常不赞同我的话，眉头紧皱地瞪我，哼地一笑。“本王就让你认清你的处境，如何？”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便抚上了我的脸孔，揽住我的腰，却猛地扳起了我的下巴，他的脸就这么低了下来。
    左手手背迅速挡住了嘴唇，他果然想吻我！自从和易极三次非自愿接吻后，我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这么没主权了。虽然接吻实在是件美妙的事，可他并不是我的情人呀。而且，风祯符先生才见面没有半小时就吻我，比易极更过分！还是风祯祁先生最有绅士风度，即使在生气的情况下也没有吻我呢！
    手挥得太用力，指甲却刮到了风祯符先生。看那羊脂般的肌肤渗出了一丝血迹，我一阵心疼，他的眼睛始终冷冷地盯着我，让我感觉十分别扭。他冷哼一声，放弃了对我的亲吻，手臂一收，转身将我按倒在案几上！毛笔砚台乒乓掉到了地上，双手在我身上粗暴地游走，竟想扯我的衣服！我惊叫了声，他，他这么能这样对待刚见面的女士……！
    我发自本能地奋力挣扎，这个疯子！脑中瞬间闪过斯蒂芬哥哥严厉教导过的防身术，马上第一次实施，狠狠地踢了他……那里……一脚！
    事实证明是非常有效的，他的手立刻放开了我，侧身扶住了案几。我双腿发软，狼狈地离开了他身边。这是我第一次使用防身术，我可是很用力踹了一下……就算不是斯蒂芬哥哥说的，“男人最脆弱的地点”，也会很疼吧？
    我管不了太多了，急忙向门外冲去。我要快些离开这里，我不知道风祯祁先生的哥哥竟然是个疯子！马上就要跨出门口，“……站住！”他的音量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外面的突然出现的男侍卫耳力非常好，当着我的面“砰”地把门关上。
    我焦急地拍着门：“我，我出去，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我害怕地回头偷看九王爷。他低头靠着案几，一动不动，紧紧攥着拳头，仿佛隐忍了极大的痛苦，冷汗滴下了他高傲的下巴。
    我的心情渐渐有些平静下来。他是一定会功夫的中国人，而我只会一些最基本防身术。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只能避强击弱，可他的弱点在哪里？只有短短半个多小时的观察，莫说我没有经验且涉世未深，何况现在面对的可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深奥型人物……我不知道，但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就是我下手的目标——我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失去贞洁！不能等他恢复攻击力，我要先下手为强！
    我鼓起勇气来到他身边，有些生疏地摆出架势，“你，不要小看我。”
    他看向我，冷冷地笑了声，“是我小看你了。”他闭上眼睛，别过头不看我。我愣了愣。他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些可怜的……听丽娜儿说过，踢到那里是男人的毕生最痛……
    毕竟最后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对他脸上的伤我实在感到愧疚。我心软了。悄悄叹了口气，我一点点移到他身边，犹豫着抚上了他的背，“……疼吗？我失礼了……”他的背僵了僵，没有太大的动作。我伸了脖子为他舔了舔伤口，手指轻柔地摸着周围的皮肤，“不疼，不疼。”他睁了眼睛看我，古怪而复杂，却没有了原本刺骨的寒意。
    “哼……果然有趣得紧……”他拨开我的手，站直了身子，一眨眼就在我的身上点了几下——他也会魔法！噢，不对，他竟然将我定住了！我的身体好象石化了，四肢都动弹不得；我想说话，舌头去动不了！
    我只能转动着眼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实在太大意了……他的动作也太快了！
    他轻易地就将我抱起，我惊恐地望着他。然后，噢……他果然吻了我，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吻！他的舌头好恶心！我恨不能一口咬下去，却不能反抗……！噢，天主，我向你忏悔！我不应该接近疯子的身边的！
    好不容易，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将我放到了一座屏风后面。阴谋的笑容，随着他极具风华的眨眼中，呈现出一种无法言语的魅力。“乖乖听着，有你好处。”他转身出了屏风，“带惠菊，安王府婢女。”
    惠菊？惠菊也在？我多想冲出去，可身体完全动不了！
    “……奴婢参见九王爷！”一阵跌撞声，是惠菊颤抖的声音。
    静默，才听到缓慢的声音：“你们这次是去出游？老实地说。……要么，就留下舌头罢。”这个王爷的习惯就喜欢不出声，然后再突然吓你一跳。我听到了，他在恫吓惠菊！
    “回王爷的话，奴婢别的不知道……只晓得十五王爷喂了雅蕾莎姑娘‘贞主’，送至夷济国！”可怜的惠菊肯定害怕极了，这个王爷的性格实在恶劣！噢，好想吐口水，让我想起易极的第一次吻，噢……好恶心！
    又是一阵静默，只听见惠菊不稳的呼吸声。惠菊的话我都听得清楚……十五王爷是风祯祁先生，他给我吃了一样东西，然后送到夷济国去。……有什么问题吗？他给我吃的饭菜可多了，我们是到夷济国去，怎么了吗？
    “说说……‘贞主’是何物？”九王爷的声音带着笑意，一种阴谋的笑意。
    “……回王爷的话……‘贞主’是份阴邪毒物，受蛊女子必须与物中血之主交合，否则每月月事三日腹痛不止……”
    ……风祯祁先生给了我吃了，嗯？不什么就肚子疼的药？……为什么？
    “……若与外主有染，必当场暴毖，七孔流血而死。”
    ……最后，我染？什么就我会死，还会死的很惨？
    ……不对啊，听，听……好象是有很容易的解毒方法，不然才会死……没错……
    我搞不懂，为什么风祯祁先生要给我吃这个□□？我根本没有危害到他分毫，不是吗？难道是我在他家好吃懒做让他觉得我不好？我其实很努力在做家务的了啊，个人认为我做的比较好的了说……
    九王爷来到了我的面前，解开了我的诅咒。我一下子摊软到他的怀里。我的脑子乱乱的，有一个我不想触及，不愿触及的想法，让我困扰。
    “可明白了？”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仿佛找到了一件有趣的玩意。我抬头看向他，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我只想离开这些可怕的人，我只想好好找到我的东西，我只想回家。
    “是我救了你，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如墨玉般的眼瞳，无法言语的深意取代了算计的诡谲，“你是件有趣的玩物，给那老头太可惜了……”他将我压到他的胸前，嗅着我的发丝，“……我也不会给他取得这个机会！”突然间，我有点侥幸没有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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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那位表情机械的婢女送回了房间。我没有了心情阻止九王爷对我相对而言比较善意的再次亲吻，我的脑袋实在需要好好的整理一番。
    其实我的确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好心的风祯祁先生救了我，想要索取回报实在是人之常情。他给我下了一种毒，月事三天会有剧痛，一定要到夷济国才能解。可是他不是在快马加鞭地想要给我解毒了吗？他要我到夷济国为他办一件事，我受他那么久的照顾，简直无以回报，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会帮忙的，他怎么要用这种方法呢？
    回想起他一直让我觉得奇怪的行为和眼神，一路上都极为照顾，其实他也是不忍心的呢。况且只是三天的疼痛，我，我可以忍得住的。
    那件事，是件不能被原谅的事，对吗？
    我真的不愿意想到这个方面去，真的。风祯祁先生是我在这个时空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对我一直都很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我不相信是这样子的，我不相信。也许是我太多疑了，怎么可以怀疑那双饱含关心与爱护的眼睛呢？那件事是拥有王子骄傲与尊严的风祯祁先生，不能低头的事，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对吧，对吧？决定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现在是被九王爷拦了回来。槽糕，会不会耽误风祯祁先生的事情啊？还有惠菊，她也被九王爷拦下了，她过得好不好？可我这不相干的人都可以住现在这么好的房间，她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九王爷……
    他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类型，太复杂，太黑暗，太危险。在我身边的，都是非常有教养，温暖而幸福的人们。我与他完全处在不相同的世界里，价值观相差太多！我站在他身边，就像只□□的羔羊，放在野狼的嘴边，不得不瑟瑟发抖。
    可他的气息是温热的。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性情无论如何恶劣，神最初创造宇宙万物，一切都是良善的。神能预知人的自由行动，神预先看见他最初的创造计划给罪恶所破坏，就会给他救赎，来挽救他败坏的心灵。
    他一定能遇到命中注定的救赎之人，他最终一定会获得神的爱。为他划了个十字，阿门！
    九王爷说我是他的人？不，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出去，一定的，我的寻物计划停顿得太久了，我必须赶快回家。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找到风祯祁先生，他的事情可不能拖。我环视这间美丽的房间，走到窗前。嗯……？窗户打不开？我用力拉了拉，真的，卡住了么？试试另外几个，还是拉不动。我被禁足了？我跑到门前，果然拉不开！
    “姑娘有何吩咐？”外面传来机械婢女毫无感情的声音。“我，我要出去！”为什么要锁着我呢？我要离开！“王爷吩咐，姑娘不得踏出门外。”“为什么？我要九王爷！”我要问清楚，怎么一回事？
    外面没有了回答，我想叫机械婢女的名字，可我不记得她有告诉我。我只能拍着门，不停地唤道：“我要出去。我要见九王爷！”
    门外变得安静得很，她都不理我了。我泄气地拍了拍门，无奈地回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九王爷实在奇怪得很。易极呢，他还好吧？记得当时正在战斗，我明明看到刀向我砍来，现在却一点事也没有。身上早就不是当天的血衣了，什么时候换的我可没有印象，也一直没有太在意。
    在这个时空，我一直都是被动的。这和在现代的感觉不一样。我的生活一直都是有规律的，也习惯于服从大家的安排。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最正确的决定，也因为我对大家的完全信任。当然，他们也十分尊重我的意愿，如果我坚持，他们也会作出最恰当的调整。
    可现在在古代，大家都当我是傻瓜，什么都瞒着我。虽然我语言不通，好歹可以交流，可大家就是自把自为，将我禁足就禁足，送马车就送马车，下药就下药，还凭借功夫将我的行动自由剥夺，搬来搬去……噢，实在让人生气。的确，寄人篱下，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以谅解现在的状况。但我真的不愿意这种状况继续下去！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积累自己的资本，不再依赖任何人了。否则我将会在这男尊女卑的时空里，完全丧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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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间里困了两天，机械婢女只会在我吃饭和洗澡漱口的时候进来，我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我只能放弃了。
    晚上默默吃过晚饭，我见到了九王爷。
    一直都没有对话的生活，让我觉得烦闷。我不断在想怎么出府，一没功夫，二不熟悉地形，还被禁足了。虽然万分不愿意，还是要和九王爷商量，让我出去。
    九王爷慢慢地走了进来，风采依旧，贵不可言。那金穗丝线在黑发中格外耀眼，几乎掩盖了他眼中闪过的精光。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到我身边的椅子坐下，不发一言。机械婢女很快为他端上了热茶。
    他的身上传来酒精的味道，和一种温和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迷醉。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微弯的手臂，“你好好闻。”我闭上眼睛，这种气味，我在现代搽的各式香水都没有过呢。
    “……你不怕我？”他的声音有些哑然。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些醉意望着我。我想起了前些天的举动，立刻换了座位，坐到他对面，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他哼哼的笑了笑，拿起古典青花茶杯，以茶盖轻轻滑过水面，拨了拨袅然的茶烟，将茶叶划到一边。
    实在太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好不容易见到可以说话的对象，也顾不上太害怕，“……九王爷，我想要惠菊，我要说话，好吗？”其实我更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可是还是觉得不是时候问。
    他并不喝茶，随意将茶杯放下了，抬眼看看我。“那个婢女？死了。”
    他说得那么随意，死，就是我指着一尾鱼问小妹时她告诉我“这鱼死了”的死了？死了？！我猛地冲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你说什么，什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