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49.知心

    “完颜灵，你在我额娘那里说了什么？”
    “我没有啊，十四哥，我只是告诉姨娘你弄坏了十三哥给我的字帖而已.”
    “我警告你，不许再到额娘地方告状！”
    ……
    “灵儿，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一下就好.”
    ……
    “你折的是什么？”
    “纸鹤啊.”
    “弄只给我玩玩.”
    “不行，这是我给十三哥折的.”
    “哼，我叫云儿帮我折！”
    ……
    “灵儿，你冷吗？我抱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
    “哈哈，十四哥，我砸中你了！”
    “你敢偷袭我？饶不了你！”
    ……
    “灵儿，只要你醒过来，我放你走.”
    ……
    梦中的对白和耳边胤祯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的疼痛，可是太医不是我没有伤到心脏吗，为什么心会那么痛？我知道我昏迷了五天，五天前我确实以为自己要死了，甚至我已经去了天堂看到了爸爸妈妈，只是在胤祯一声声的呼喊下，我又回了来.五天，我一直都浮在梦里的浅层，我听得清胤祯跟我说的话，我知道胤祯守了我整整五天，我知道他的手始终握着我的，不曾放开，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胤祯落在我手背上的唇，可是我却睁不开眼睛.
    胤祯一直在我耳边说着各种各样的话，有我知道的，有我不知道的，有时候他会说着笑起来，有时候他的声音却那样悲伤，直到他说那句“我放你走”，我只是感觉到心脏的剧烈疼痛，眼睛就那么酸胀起来.
    德妃来劝过他无数次让他去休息，但都被他拒绝了，听着他沙哑疲惫的声音，眼眶里忍不住的泪水就会流下，他看到后都会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然后轻轻地问我，“你的泪水究竟为谁而流？”每当听着他话语里的痛，都想睁开眼睛，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胤祯，对不起.”
    五天里，我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清醒，只是梦里梦外都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点戏谑，带着点嬉笑，会冷冷地捏着我的下巴质问我，“你认命了吗？”；会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我轻轻地靠在我耳边吹着我的发丝，搂着我，“让我给你幸福好吗？”……
    渐渐的，眼框里又暖湿一片，我的睫毛轻轻地颤抖起来，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吐不出，咽不下，我的手动了下，却感觉到胤祯的手轻轻地包裹着我，那么柔软，让我心里踏实温暖.
    终于，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间接触到久违感受的光线，屋子里的烛光有些刺痛双眼，我又闭了会，让自己适应过来，往窗边望了望，天是黑的.
    床边，是胤祯不安稳的呼吸，此时他的手托着他的脑袋睡着了，映着烛光，他下巴上泛青的胡渣，他疲惫不堪的眉眼却紧紧蹙在一起，一向英挺的面容此时却显得有些憔悴，还记得昏迷之前最后一次他眼里的惶恐，胸口带着心痛再一次侵蚀着我.
    胤祯，这一次我真的明白了.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紧蹙的双眉，浓浓的眉眼间为什么蕴含着那样的悲伤？天真的想要抚平那道紧皱的双眉，这样他睡得会不会安稳些？
    胤祯感受到我的抚摸，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疲惫地睁开了双眼，我连忙收回了放在他眉宇间的手，他看到我醒了，眼里一片闪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灵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我点了点头，对他勾勒了下唇角，是的，我醒了，这一次我真的醒了.
    突然我手上的力道一大，他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眼里明明写着不敢确信的害怕.“灵儿，你不要再吓我了，如果你要惩罚我，这一次，真的够了！太医告诉我那把匕首离你的心脏只有一寸的距离，我真的以为我会失去你，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从来没有……”说着，他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啪”的一滴，我的手上，是他的一滴泪，然后是他低下头在我手背上的一记吻.
    看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无以复加的心痛让我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我用手捂住胸口，泪水却不由自主地落下，倔强如他，竟然为我落下了泪水.
    胤祯看到我捂住胸口的手，有些失措，“灵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我连忙牵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阿玛是不是来过？”虽然我睡着，其实我是知道的，阿玛来看过我，一直叫我别放弃，因为太医说能不能苏醒只看我求生的意志.
    他听了显然吃了一惊，“你知道？”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只是睁不开眼睛.”
    “那……”他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眼里突然充满悲伤，我却明白了他的话.我忍着胸口的疼痛，紧紧握起他的手，“胤祯，我是你的妻子，我不会走的.”
    他愣了愣，却抹不去眼里迷离的痛，“我说过，只要你醒来，我就放你走.”
    “胤祯，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说着，我又哽咽起来，泪水又顺着眼睑流下，“我是你的妻子，离开你我能去哪？”
    “我不要你可怜我！”他突然大吼一声，“我放了你，你可以去找你的幸福！”
    我拼命摇着头，胸口再一次痛得让我几乎窒息，我紧紧咬着唇，“你才是我的幸福！胤祯，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里闪着喜悦闪着质疑，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他泛青的胡渣微微有些刺痛我，我轻轻在他的脸上磨蹭着，“我是的你妻子，一辈子的妻子，好不好？”他的手抚着我的长发，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却叹了口气.我看着他若明若暗的双眼，“胤祯，你想说什么吗？”
    他失神地看着我，却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最后还是微微对我一笑.
    “胤祯，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
    他听了，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张了张口，眼里闪过一道不知名的情绪，“如果那天，那把匕首对准的是我，你会不会也帮我挡那把刀？”
    原来，那是那么在意这件事，这五天来，这个问题是不是这样折磨着他，那么那句“放你走”，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看着他看着我有些紧张的眸子，眼里又模糊起来，傻胤祯，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伤害你自己？
    他见我不说话，眼里黯然一片，“算了，当我没问.”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他，“其实，那天我只是看到那把刀，却顾不了它刺向的是谁.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挡开那把刀，那只是一种本能.”然后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是你，我想我会更加毫不犹豫.”这都是我的真心话，那日我脑子已经完全空白，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他闭上了眼睛，手臂加大了力度把我搂着，压着我的胸口，我闷哼了一声，他连忙放开我，“对不起，弄痛你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我手里，我打开锦盒却让我握着盒子的手剧烈地颤抖.
    盒子里那块玉佩，明明就是爸爸临死前放在我手里的那块，同样的色泽，同样的纹路，还有玉佩上刻着的“莫失莫忘”.我不敢置信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
    眼前是爸爸病危时颤抖着放在我手里的玉佩，是爸爸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这是我和你妈妈的定情信物”.爸爸含着笑，看着这块玉佩慢慢地闭上双眼，在充满酒精味的医院里，在毫无温度的病房里，他把这块玉佩放在我手里，然后永远地离开我……
    “灵儿，灵儿……”胤祯拼命喊着我，才把我的思绪拉回来，“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差，是不是胸口又疼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说那么多话……”他紧张地自责着，我连忙牵动起嘴角，对这他摇了摇头，“胤祯，这玉佩……”
    “上次在济南买的，想着你生日给你，可昨日你还昏迷着.”他看了看我，“你，不喜欢？”
    原来，我的生日已经过了，看着手里那枚玉佩，是不是命运指引着我和它再次相遇？抑或是，不管是前世或者今生，它都注定了融进我的生命.玉佩上刻着的“莫失莫忘”在烛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我回过神，看着他，“胤祯，谢谢你.”
    他握着我的双肩，眼里闪着光彩，“我们之间，还需要感谢吗？”
    我轻轻一笑，“胤祯，我饿了.”
    “饿了？”他也扬了扬嘴角，“好，我让厨子给你弄吃的.”说完，便跨出了房门，看着他的背影，我紧紧握住手里的玉佩，失神地念着，“莫失莫忘，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