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钗笺》8.前缘之出征(下·上)

    声音虽低得只能彼此听到,但却冷得凛冽刺骨。
    “不行!”静悦恐慌得,攥紧拳头道:“临时起意,必定失败!••••••我不能拿你们的命做赌注!”
    “静一,还有选择么?”此刻的逸诚反而平静下来,只有眼中闪着不易被察觉的寒光。
    “呵~~”静悦深呼口气,分析道:“现今大哥、二哥深陷远方战场,朝廷之事——他们是鞭长莫及的。还有,你想想:司空一家的亲信、门人皆驻留京城,但若此处有急,他们怕是最早知道的;虽庙堂中有爹爹和太后主持,可他们全无准备,一旦事发,这势单力薄的如何是好?••••••到时候,怕是扬儿还没怎样;那边倒有新君了。••••••所以,无论如何,在回京前他都不能有事;否则,没命的还是扬儿!”
    “你想的是深远,也很有道理;可眼前这怎么好呢?••••••”逸诚闭目叹气。
    “三哥,你知道我的不是么?••••••”静悦反而欢实地笑了起来,笑容中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却蕴涵着一种力量,一种能安人心的力量。
    “罢了,随你吧•••••”逸诚拍拍妹妹的后肩,低叹着道:“都怪你的父兄考虑不周啊,对不起你的——其实是我们••••••”言罢,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开。
    是啊,最知道她的只有他,既不能保全丫头,那就成全吧!••••••只是,他赫连逸诚,还没有没用到任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的地步。——总有一天,他会••••••想到这儿,他那抓着剑柄的手更紧了。
    ••••••
    大厅正中央的座椅上,正襟危坐着静悦母子。铁青着脸进门的南宫鸿羽,也不禁为之一愣。
    继而,他走上前,直对着静悦的目光,道:“皇后,朕会再给你孩子的;男的、女的随你高兴,直到你满意。••••••扬儿,过来!”说完,便将目光转向扬儿,口气中带着一股压力。
    扬儿犹疑着,向母后的怀里缩了缩。
    “对于一个母亲来讲,每个孩子都是无可替代的;扬儿替代不了那个没福的孩子;同样,谁也替代不了扬儿。”静悦淡然得近乎冷酷。
    “皇后,关于那个孩子,你还要抓着多久才能放开?••••••你不要忘了,出来前,你允诺过什么?”
    南宫鸿羽进前一步,欲抓住静悦的胳膊;却因扬儿的站出,而停下。
    “父皇,扬儿跟你走就是了;可您不能欺负母后!”扬儿挺直胸膛,扬着脑袋仰视着高大的父皇,勇敢地出声。惟有衣袖中那双颤抖的小拳头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慌。
    “好,好,好!••••••皇后,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竟也吆喝起朕来了。”
    “皇上”静悦起身,款款走上前,道:“臣妾不会食言。••••••不过,希望皇上也言而有信,准许臣妾随行。”
    “那就不必了!朕看,皇后还是安静地等消息吧!”说罢,便扛起扬儿,头也不回的走远。
    静悦的眼睛里只看到,在南宫鸿羽肩上挣扎着、闹喊着要“母后”的孩子。
    此刻,她的心就如同手中那条揉成球状的丝帕;只因她的责任无人能共,那复杂的心情亦无人能懂。
    ••••••
    “曾闻‘旌旗蔽日,连云樯橹’,总觉其不实;今日得见,才知其非夸张,不知作起战来,又要消磨多少豪杰?”静悦站在亲兵营第三排第五列处,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感慨万千。
    亲兵营共十排十列,整一百人;逸诚为亲兵首领,此时,他正气宇轩昂地立马队前。
    因为站得靠前,静悦不敢做大的举动;她只能尽量地伸长脖子,好去找寻扬儿的身影。奈何,终是被前面的后背挡住。看着四周杵着的高大护卫,静悦心有所怨地暗道:三哥也真是的,就算安排人保护我,也用不着找了这过半数的高壮之士吧?害得我什么也看不到!
    正值幽怨,便听四周号角齐鸣,鼓声如雷;旌旗如波涛般在空中摇荡,强烈的日光从云缝中投下,照射到黑压压的一群士兵身上,映得双方盔甲金光闪闪,耀眼夺目。这真可谓是“甲光向日紧鳞开”。
    “亲兵营,第一列、第五列——出队!”闻声,静悦忙敛神,和队友动作一致的踏步向前跨出。只见,逸诚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威严道:“你们主要的任务是护送太子,保护太子安全,明白吗!”
    “明白!”周遭如雷般的声音,震得她耳多发疼;不过,静悦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不远处的小身影上。
    只见那个小身影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该不是吓找了吧?”虽然扬儿坐下的马匹不高,又有专门的护卫牵着,但她的心仍提到嗓子眼中。
    “行进!”逸诚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缓缓前行;
    南宫鸿羽身着戎装,与扬儿并肩行进。
    静悦所在队列,正处扬儿身侧;她对着牵马的护卫使了个眼神,便趁着队列起步之机,和那人换了位置。
    “还是自己人好用啊!”静悦心道。侧眼看看马上的扬儿,小家伙绷着脸儿、咬着唇,双手紧紧抓住缰绳;看得静悦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许是感觉到目光,扬儿低目,偏好瞧见母后笑盈盈地望向自己;他吃惊的张大眼睛看着母后,一张小嘴成“○”状;他忙用手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后;随后,便欲惊喜地呼喊出来。
    “嘘!”静悦食指放于唇边摇摆着,示意儿子安静、保密。接着,竟调皮的向扬儿眨眨眼。••••••这小东西此时才露出笑脸。
    “扬儿!”南宫鸿羽似乎发现扬儿的异常,头也不转地低声呵斥着提醒道。
    “哦”扬儿乖乖地重又坐好;一双滴溜溜地大眼睛,不时地瞟向身着戎装的母后。
    南宫鸿羽莫名其妙地想看看,这于扬儿身旁牵马之人;便也捕食侧目而望,却多次被他闪开。
    “有意思,等回来时,确要好好见识一下。”他暗思道。
    “停~~!” 随着命令,双方部队皆停下来对峙着,等候将领的命令。
    静悦向前望去,只见一胡须虬髯的大汉,被两名松猎士兵押解着——想必他便是闻人将军了。她细细观望闻人槊(shuo),见此人圆盘大脸,豹眼虎鼻,厚唇泛紫,一双眉毛倒三角似的立在那里。
    此时的他,虽脸上、身上有多处伤痕——想是吃了不少苦,却仍昂然矗立,威风凛凛,一副俯视群雄的姿态。
    静悦曾闻此将军为人正直不阿,满腔浩气;想到他只如今难以生还,便觉可惜,心中长叹,只得暗道:“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
    叹息之际,忽感扬儿有些战栗;静悦忙抬头,见扬儿小脸儿惨白,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心中一阵痉挛,她拉住小手,轻轻摩挲;却感觉到小手反过来紧紧抓住自己不放。顺着扬儿的目光,静悦见闻人槊身后数步处,一骑着枣红色骏马的戎装将领。他正邪魅地盯着扬儿,露出高深的笑容
    他面容如玉,天庭饱满微圆;朱颜绿鬓,眼神如剑;眉角处有些须刘海垂下。
    “如此可以遮挡,也不知到是不是有什么伤痕。”静悦对这个吓唬扬儿的男子分外厌恶。却又觉他身上笼罩的一股气息极为熟悉••••••
    “唔••••••”扬儿发出微弱地嘤咛,轻轻地晃动拉在一起的手。静悦见状慈爱地笑着,用口型说道“不怕”。••••••松猎国君?正哄着扬儿,不知怎地,她想起这个人。没错,那个男子定是松猎国君主——他的霸气和危险,都与南宫鸿羽太过相象。••••••想到着,静悦头中闪过那男子对着扬儿邪笑的神情。
    “一会儿,若是有事,就跑母后的身后去,懂吗?”静悦凑近,低声嘱咐着;扬儿听到,忙摇头,却被静悦的眼神吓回,只好委屈地颔首。
    见到儿子的允诺,她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澹台兄,鸿羽佩服你有如此雅致,来我鸾渊嬉戏啊!” 南宫鸿羽下马,向对面那个站在闻人槊身后的男子道,“我闻人将军去兄台那里做客,已叨扰多时;也该回还了。”
    “哈哈哈!南宫兄小瞧荇默了不是?••••••我可好客的很,不知兄台的太子殿下,有无兴趣来松猎游玩一番?”澹台荇默边说着边解开闻人槊身上的绳索。
    “没兴趣!”扬儿低声偷着回了句,却被南宫鸿羽听个正好。他瞥了眼扬儿,对着静悦方向道:“还不将太子请下马?”说完,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牵马之人。
    “你!”待到扬儿下马,走向他时,他已气得无语。
    “你怎么来了?” 南宫鸿羽状若谈笑,咬着牙,对身后的静悦质问道。
    “您也没说不准臣妾来啊!••••••您还是别问太多了,否则臣妾若是哪句话气得您,在敌国面前失了仪,那罪过可就大了!”静悦没张口,嘴里轻声哼哼道。她知道南宫鸿羽听进去了,否则他也不会咬得牙齿“嘎嘎”响。
    “回去,朕再和你算!”
    “谁怕啊,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呢。”静悦如是想到。
    “澹台兄,我家孩儿若有得罪,就还望你见谅了!” 南宫鸿羽对着旁边使了眼色,静悦身后即刻便多了些侍卫。
    “那是自然,荇默定会如亲子般对待的。••••••怎么样,换人吧?”
    得到南宫鸿羽同意后,澹台荇默抬手一挥,换人行动开始了••••••
    ••••••
    倘若说,三个时辰对于亲密爱人而言,犹如一盏茶的工夫。
    那么,扬儿和闻人将军交换的一刹那,在静悦心中有如三年。
    交换初,静悦本欲陪同前去;却被南宫鸿羽一把抓住,道:“朕的皇后可不要站错地方啊!”说着,便将她拉至身旁,狠狠按住;又似叹息地道:“母亲之宠儿成不了大器。”
    不理会南宫鸿羽的话,静悦双手紧攥放于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去的身影。
    扬儿每走一步,静悦的心便下沉一分;眼睛则更模糊一层。
    就在扬儿和闻人槊互换的一刻,南宫鸿羽胸前的护心镜上,多了个景象。
    “扬儿,爬下!”静悦声嘶力竭地叫道;还没来得及看儿子是否安然无恙,她就被一个扑力推倒,滚至一侧。爬在地上,静悦向逃离开的地方望去,见那里正插着一只尚在颤巍巍晃动的白翎羽箭。
    此刻,局面大乱,两方人马混做一团交战。
    静悦推开皱着眉头、压在自己身上的南宫鸿羽,拨开他阻拦的双手,朝着前方跑去;更顾不得去听那人在她身后喊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扬儿。
    扬儿,扬儿,她的孩子,在哪里啊!静悦于心中一遍遍的呼喊。什么皇后之仪、什么皇家风范;一切都被她抛之脑后。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掉孩子的母亲。她忘记了危险、忘记了世界,只是穿梭于缝隙间,去找寻她的孩子、她的命!
    士兵们杀红了眼,兵器、头颅、肢体、鲜血、旌旗纷纷倒在她身旁;马蹄的嘶叫声、士兵的怒喝与哀号声;刀光剑影、盔甲鳞光;这一切都是那么地纷乱嘈杂。
    战场上人多得如黑云压城,惟独找不见她的扬儿。静悦停住步伐,仰头望向强烈的日头;只觉得天地仿佛在晃动,周遭似乎在旋转,胸口处传来阵阵憋闷,使她呼吸渐感艰难。
    “静一,你疯啦!快跟我回去!”逸诚边抱住已经哭得一塌糊涂又四处乱跑的妹妹,边抵挡住不断向他们砍来的刀枪剑戟。
    “你看那边!闻人将军正护着扬儿呢!”逸诚边打边退,边呵斥着不肯合作的妹妹:“别乱跑!••••••若不是跟在你身边的几个死士抵死相拼,倒下的人里就该有你了!••••••快跟我走!三哥带你去找扬儿!”••••••
    混乱、嘈杂、还是混乱。
    静悦几近崩溃的心,直到亲眼见到扬儿时,才放松下来。
    假如说,第六感是神奇的;那么女人的第六感便神乎其神。
    莫名的情绪令静悦抬头;莫名地牵引让静悦发现:十几米外的斜前方,那快速袭来的银光。鬼使神差地推开南宫鸿羽,搂住扬儿;没有预期的那般噬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
    静悦只记得自己将扬儿牢牢地护在身底,轻哄着道:“乖,别动。”话还没讲完,右肩上便又多了一处火辣。
    应该是痛彻心扉的,因为这两次,她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皮肉被银器刺进时的声响。甚至血“汩汩”外流的声音,她也听得清楚。
    她无怨亦无悔——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保住了扬儿的周全。
    “使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她合目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其实,那也是她一生所追求的境界;可惜,怕是做不到了——现在的她,应该是很狼狈的吧!脸上有血渍、发丝又凌乱••••••也说不定是一种凄美,只可惜她不会知道了。嘴角露出丝自嘲得近乎无奈地笑容。
    耳畔的呼唤声渐渐远去,喧嚣得分不清是谁在唤她。
    “孩子,别怕。”她还希望最后再向扬儿交代些什么,无奈得她已说不出话。••••••
    意识愈加模糊,仿佛置身于黑暗地深渊;她感觉自己不停地下坠、下坠;加速度地坠入低渊。
    ••••••
    “啊~~!”院子里发出一声女子恐惧的呼喊,震醒了外间等候的所有人。
    静悦呼着大气,一身淋漓地她仿佛是被人从水里捞出一般。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乐砚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感谢上苍。
    “母后!呜呜••••••扬儿好想您啊!”脸上挂着鼻涕、眼泪的扬儿,欲跑上前,却被只大手拎住。
    “扬儿,你母后刚醒,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虚弱得很,需要静养,可明白?”逸诚抱起外甥讲道。双眼红肿、胡子喇茬的他,丝毫未觉扬儿正用他的衣领做手帕用呢。
    “回皇上,娘娘脉象已趋于平和,顺利度过了危险期;只需慢慢调息,便可玉体痊愈。”帮静悦把完脉的太医,怀着死里逃生的喜悦,向南宫鸿羽回禀。
    “恩,下去研究药方和调补的方法;弄好了交给小贵子。” 南宫鸿羽看着床上愣着发呆的女子,淡淡道。
    “是,老臣告退。”
    ••••••
    从昏睡中醒来的静悦,冷眼瞧着屋内明显欢腾起来的场面,一时间回不过神儿来。
    “我没死?”这是她最大的疑问。像个木偶娃娃般,乖乖地让太医号脉。
    “咦?••••••他的确是摸的着我耶!••••••我还活着!”还兴奋地沉浸在复活的喜悦中的静悦,感觉到一个黑影罩住了自己。
    ••••••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静悦,下巴张满薄薄一层青刺的南宫鸿羽,对其他人道:“赫连侍郎,你也劳累多时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看望皇后••••••要知道,后面还有得仗打呢!••••••乐砚,你带太子回内间安置,不到天亮不许出来!”
    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于是,南宫鸿羽向还在发呆、傻笑的静悦走去。
    南宫鸿羽冷嘲道:“怎么?朕那伶牙利齿、睿智勇敢的皇后水魔怔了?还是说被射傻了?••••••啧啧啧,不对啊,太医没说皇后伤到脑子啊?”
    听到南宫鸿羽的冷嘲热讽,静悦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睁圆眼睛地瞪着眼前的男子。
    又听到南宫鸿羽道:“清醒啦?••••••告诉你个悲痛的消息:你还活着呢!••••••因此,之前对朕的不敬,朕会讨回来的。”
    “嗬,皇上,您真够仁慈的。••••••对一位病人,还是一位对您有救命之恩的病人讨债,这可真是‘前无古人’之壮举!••••••这便是明君的德行?”静悦嗤笑道。
    “也是,这样吧!——倘若你请求我的宽恕,顺便温顺、乖巧一点儿,也许我会原谅你这十日来的所作所为。” 南宫鸿羽色眯眯地瞅向,静悦那因汗水而透出曲线的双峰。
    “十日?”静悦惊呼道。
    “好好地,你喊什么?••••••没错啊,你昏睡了五日,有何问题么?” 南宫鸿羽皱着眉头,揉揉耳朵,又道:“皇后对朕的建议有何想法啊?”
    “宽恕是好事,而最好的还是忘却。”静悦发现了南宫鸿羽的想法,将被子盖好后,不冷不热地回道。
    她四顾一看,见自己身处外间——正是南宫鸿羽歇息的地方,便决定离开狼窝儿。于是,就不经大脑地欲起身。
    “若皇后想多在床上躺些时日,那动作就再大些••••••即使你让开了,朕也不会睡到那儿的。——这些被褥早被你的汗水浸湿了。••••••放心吧,朕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对个病人有何想法的地步呐!——朕进内间睡去。”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往里处走去。
    “噢,对了!”静悦正欲躺下,刚走开的人又返回来道:“皇后刚刚之言,确实有理。忘却的确比宽恕更崇高••••••不过,朕记得扬儿的记忆力非凡,相信皇后应该知道,这一点上他是继承于谁的••••••”
    南宫鸿羽充满深意地向静悦挑挑眉,又对两旁侍立的五、六个丫鬟道:“你们好好侍侯着吧!••••••哈哈哈••••••”
    看着得意的背影消失于门际,静悦气呼呼地蒙上被子,思道:“莫不是南宫鸿羽受了刺激,专门喜欢欺负病人?”
    ••••••
    此后的十日,证明了南宫鸿羽确有欺负病人的病态兴趣。——也许这样,他会甚感满足。
    十日来,他日日的下午茶时间都来看望静悦;每每不是冷嘲便是热讽。如他所愿,他总是兴冲冲地来,乐颠颠儿的去。直到静悦用看白痴的表情对着他,南宫鸿羽才摸摸鼻子,有所收敛。
    ••••••
    一日,静悦问逸诚道:“三哥,这战事可是停啦?”
    “哪里会如此之快啊!••••••对啦,你怎么这样问?”逸诚边笨拙地削苹果,边奇怪的反问。
    “怎么这几天他都没事儿做?”静悦心疼地看着三哥“狠狠”割下的果肉。
    “他?••••••噢,那五天,他也一直守着你;还威胁太医——若他们治不好你,便提着脑袋去交代。••••••有没有一丝感动?”逸诚见房中无他人,便打趣道。
    “感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这样做也不过分啊。”
    “那之前,他也救了你一命喔。••••••不是他抱着你躲开那一箭的?••••••凭这一点,我是真心感激他的!••••••你就没一点儿心动?抑或是••••••情动?”
    “那就算扯平了。••••••说实话,感动是有的;但心动、情动就免了吧!••••••原本是因他无情,现在又加上一条••••••”静悦懒懒道。
    “哦?”逸诚盯着苹果,只是挑挑眉,来表示他的好奇。
    “那就是••••••白痴。”静悦四处望望,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呵呵••••••你能不迷失自己,做三哥的就放心了。••••••喏,削好了!”大笑着,逸诚将只剩下小半个不规则形体的苹果递了过去,看者妹妹愣神儿的样子,挠挠头干笑着道:“谁想到,这把袖珍削皮刀,会比战场上的刀剑还难使?”
    “呃,••••••挺好的。原来的一个太大了,••••••现在的大小刚好够吃。”静悦接过苹果,叹着气,吃下了它。••••••
    ••••••
    十日后,静悦的伤口已初步愈合结痂;其行动坐卧无需人助,自可时常下地活动。
    扬儿见状,兴奋地举手高唱、欢呼雀跃。片刻,他抱着棋盘,欲与母后一分高下——以庆祝父皇禁止他接近母后的命令解除。
    •••••半晌,扬儿笑得合不拢嘴儿,叫道:“噢,我吃了三个子儿啦!”他乐颠颠儿地爬上榻,取走静悦的白子儿。
    “太子爷,您不过是赢了娘娘三个子,可这盘棋上的黑子确已所剩无几啦!”乐砚笑道。
    “哼,你知道什么?••••••母后的棋艺本就好得惊人,连小舅舅都自愧弗如呢!••••••嘁,只是从不让着小孩子家,羞羞!”扬儿翘着嘴巴,用手刮着小脸对静悦道。
    “那依扬儿的想法,母后先让你十个子儿如何?”静悦笑着纵容道。
    “恩,那倒不用!••••••”扬儿露着标准的狐狸式微笑算计着;他跨过棋桌,径直坐到静悦腿上;却吓惊了四周侍立的众丫鬟,其中以乐砚为最。
    她忙上前求道:“太子爷,您快下来吧!娘娘凤体初愈,可禁不得您这般折腾;若是破了痂,那可就糟啦••••••您就饶了奴婢们一命吧!”
    “这样总行了吧?••••••”扬儿跪到一边,伸手轻抚母后的伤口处,用嘴使足了劲儿地吹,道:“呼呼~~,扬儿吹吹,母后就不会痛痛啦!••••••呼~~呼~~••••••”
    “恩,真的啊!我的扬儿吹过之后,母后就真的不痛啦!”静悦装着惊喜地亲亲盎儿的脸颊;又拍拍放在她肩上的小手,道:“说吧!刚刚想算计什么啊?”
    “扬儿才没有算计呢!••••••人家不过是想问问,母后何时才回内间来陪扬儿嘛!?”小家伙的嘴上虽如此说,但那双圆溜溜地眼睛里,分明写着渴望。
    “怎么,和你父皇处得不舒服么?”静悦逗着儿子道。
    “是啊••••••”
    “是什么啊?”
    扬儿正欲图向母后一诉苦衷,却见父皇神清气爽地从外厅迈进,还边走边问着。
    “是••••••是挺舒适的!”扬儿一见父皇,便忙着跳下床榻,一声不吭地端站一旁。
    “喔?对弈呢!••••••” 南宫鸿羽毫无自觉性地足到了原本属于扬儿的位子上,手执黑棋道:“曾闻皇后未出阁时,便遍览了兵书战谱,从而也下得一手好棋,连朕的赫连将军,也只能与你平局啊。”
    “那不过是二哥相让罢了,臣妾只是纸上谈兵,如何敌得过久经沙场的兄长?”静悦拨弄着茶盖,淡淡一笑道。
    “诶!皇后不必太过自谦啦!••••••朕从未领教过皇后的棋艺,正巧今日遇见,不如相较高下如何啊?”说着,南宫鸿羽已就着扬儿的败局续下起来。
    “那臣妾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静悦晓得南宫鸿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她便干脆爽快的应下了;扭捏拘泥一向不是她的风格。
    几招下来,双方棋势旗鼓相当,一时间也难分输赢。
    看到父皇、母后在棋桌上激烈地博弈;扬儿也忘了拘谨,好奇地上前观起局来。
    “既然皇后曾遍阅群书,朕倒想听听——你对兵法有何独到见解?” 南宫鸿羽摩挲着下巴,边思索局势边问道。
    “独到之处,却不敢当;仅是些个粗知拙见罢了。”静悦见南宫鸿羽落子,便眼闪精光道。
    “哦?••••••愿闻其详。”刚刚的问话,本是碍着氛围太过沉寂,南宫鸿羽胡乱开口说的;可当他见到静悦运筹于胸的神态时,倒也感起兴趣来。
    “史上战例,不计其数;兵法莫测,变化万千;云云总总,臣妾看——皆做不过一个‘诈’字。”静悦紧盯局势,不露懈怠。
    “‘诈’?••••••恩,兵不厌诈么!••••••也对,请继续吧!”看着棋盘,南宫鸿羽露出得逞的笑容。
    “战场相对,两军相决;于其虚实、劳逸、刚柔、攻防种种关系中,凡能做到‘数中有术,术中有数’的,莫不是靠得‘诈’。••••••‘诈’考得是双方统帅的头脑、智慧、诡计、心思缜密程度、用兵手段,以及将兵法与实际战况相联系、结合的能力等等。••••••千百年来,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靠得不就是它么?”说着,静悦夹着棋子的双指点向自己的太阳穴处。
    “皇后见解的确深刻呀,朕受教了。” 南宫鸿羽气定神闲地摇着金面折扇,晃着闹到道。
    “皇上真会说笑,比起您,臣妾可是惭愧得很呐!••••••喏,臣妾输了。”静悦将棋子一一收回到棋碟内。
    “能紧咬住朕不放,令朕仅胜一子者;除皇后外还无一人呢!” 南宫鸿羽把玩着一子不放,道:“来,皇后再陪朕下一局!”
    “臣妾可不玩儿了。••••••您以扬儿之惨淡败局,反赢臣妾一子;若平局相较,臣妾岂不是要一溃千里了?••••••臣妾还是见好就收为好。”静悦弃子,转手端茶细品道。
    “那皇后就给朕说说:当今松猎占水、陆两地之优势,围堵我鸾渊;以今日之战局,我军当如何破敌反败呢?”遭了拒绝,南宫鸿羽便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了起来。
    静悦本想接着侃侃而谈,但转念一想,笑道:“皇上英明,这应问您旗下的将军、元帅才是;怎倒问起臣妾来了?”
    “哦?”南宫鸿羽抬眼,见本条条是道地说着的静悦戛然而止;便放下手中的棋,但笑不语。
    此时,小贵子上前禀道:“圣上,松猎国使者已到;宴也已备好,就等您前去了。您看••••••”
    “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吧,朕即刻便到。” 南宫鸿羽推开棋盘,起身拉住扬儿的手道:“既然皇后不愿与朕多谈,那就和令兄赫连侍郎相商吧!••••••台子,朕就先带走,同去赴宴啦!”
    “这••••••”静悦也不好阻止,只得站起道:“扬儿他••••••”
    “扬儿啊,就等皇后将制敌方案想出后,朕再还给你。”说着,南宫鸿羽抬腿便走。
    “皇上,这可算得是换您的债?”静悦快步走上前,扶着门框追问道。
    “算得,算得!••••••哈哈哈••••••” 南宫鸿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大笑着离开。
    (右侧殿:)
    静悦坐于书案前,手持狼毫挥画着;身旁的逸诚怎不断变换角度,好奇地观察着妹妹的“杰作”。又过了半晌,终忍不住,问道:“静一,前半个时辰,你把着地图狠端详;后半个时辰,你又乱涂画;这许久,你不吭不响地,到底在做什么啊?”
    “三哥,你确定手下有充足的能工巧匠,和我需要的材料么?”静悦也不抬头,专心地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天啊!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不就是些工匠、布匹、绳索、枝条么!”
    “三哥!••••••”静悦放下笔,纠正道:“那些个东西,可都是有要求的!它们••••••”
    “布匹要求防水性好、有韧性、结实密逢;缝补它的针线也需坚实牢靠的;绳索则应当无弹性、不易断、耐拉力强;至于枝条么,则要挑那些柔软、较轻、坚固、弹性大、张合力强、韧力好的。••••••对不?••••••你看,我都记着呢!••••••咦,画好啦?••••••这些个是什么?”逸诚拿起图纸,好奇地端详了半天,道:“怎么看怎么像风筝••••••”
    “虽不是纸鸢,但它们的道理都是差不多的。••••••你过会儿,将它们交给匠工。••••••恩,这尺寸、规模、制作方法、制作数量、以及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上面了。••••••噢,对了。三哥,你别忘记特别交代一下:这骨架定要制成‘十字’形;每块儿布,需要四条绳索;用于拉伸部分的绳索,其长度硬实圆形布面的半径长度。••••••还有、还有,这大批量制作前,先做一个试行一下;若是可行,再继续下去。••••••”静悦上前,壁画着图,结实道。
    “咦?怎么两张图上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呢?••••••哦,这数量、尺寸还是有所差异的。••••••静一,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
    “对了,这更为重要:你可得和工匠们说清楚——这两张图的要求是万不可混淆的。”静悦将纸折好,掰开逸诚的手,放了进去。侧目,瞧见乐砚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静悦笑道:“三哥,这古语道:‘民以食为天’。••••••待吃过饭后,再与你详讲一番,如何?”
    ••••••用过饭后,静悦随口问道:“乐砚,太子可回来了?”
    “回来有小半个时辰了呢!只不过,太子感觉劳累;回来后,由奴婢服侍着歇息了。”
    没来得及多问,就听门外响起南宫鸿羽洪亮的声音:“皇后,可哟令朕满意的答卷啊?”
    “臣妾见过皇上。”
    “臣赫连逸诚见过皇上。”
    “免礼,免礼罢!” 南宫鸿羽摇着扇子,坐到椅上。
    “皇后,说说你的想法吧!” 南宫鸿羽要过逸诚手中的图纸,边研究边半命令道。
    静悦铺开作战图,缓缓道来:“咱们先看陆路这方面:松猎国以东、西、南三点围堵我军;其主力军在南处。••••••若他们的东、西两方语袭,南方必定支援。”
    “可这三处的防线固若金汤;他们的弓箭手齐备,随时待发。••••••咱们若是缺箭,倒是有给供给的。” 南宫鸿羽自嘲道。
    “静••••••,娘娘,那您的想法是?”逸诚性急地问。
    “所以,我们先按图纸作出百十个‘伞衣’来。”
    “伞衣?”两个目瞪口呆的人重复道。
    “对,是‘伞衣’。”静悦摸摸鬓角道,“一种具有缓和张力,若伞状的保护衣。戴上它,人从高空跳落,不仅可以飘然触地,且毫不伤身。”
    她看着两双依然有些茫然的眼睛,索性拿出图纸,一一讲解其中的原理。
    “皇后,你是愈加的令朕吃惊啦!••••••此等见识强过男儿英豪啊!” 南宫鸿羽赞赏道。
    “这想法也不过是因着机缘巧合。••••••臣妾幼年随父兄出猎时,偶遇一奇人;见他制作‘伞衣’,便趁机学些皮毛罢了。••••••也不知能否行得通。您若四要夸奖,还是等试行成功后再说罢。”静悦简单地解释道,她不理会那二人欲询问的意图,转移视线道:“试行成功后,我们先命工匠扎出数百个稻草人,为其穿上军服及小号儿‘伞衣’。••••••清晨时分,于天蒙蒙亮之际,向东、西两点的高空处放飞,引其弓箭手的注意力。”
    “那等他们发觉上当时,便不再理会。••••••”逸诚有些恍然道。
    “要的就是他们松懈•••••••到那时,我军再调出精兵猛将,让他们着上大号‘伞衣’,去降落突袭——坏其粮草、断其退路。••••••当然,无论大小‘伞衣’,都须尽数收回,免得给他人做‘嫁衣裳’。”静悦胸有成竹道。
    “到那时,南部主力定会去派兵支援。••••••皇后还是你接着说罢!” 南宫鸿羽猜出静悦的安排,便怡然自得的享起清闲来。
    “我军派出两支作战力强的小部队,同时埋伏在‘由南至东’、‘由南至西’的必经之路上,用以打击其援军。”静悦说着,拿出朱砂笔,于作战图上标出记号,又道,“此时的南部兵力悬空,更会严守以待;我突袭战士换上其援军之兵服,掌其兵印——返回南部,趁其不备进行突袭,擒其主帅——澹台荇默。”
    “好!”逸诚拍案叫绝。
    南宫鸿羽冷静地问道:“那水路上,皇后有何安排呢?”
    “清晨时分,水面上雾气浓重;我军在陆路上撕开突破裂口的同时,水上也当发起攻击以助之。”静悦托着下巴,分析道:“我军从多角度,以环形之势布船,从而于外围圈住松猎国的战船部队。••••••我军先派小型船只前往:于船只上绑住穿好军服的空心木偶人,在木偶人的空壳内安置火药。••••••挑选百名能凫水的勇士,命其藏于水底,为船把舵。待靠近松猎战船时,他们便可回还••••••”
    “此时,松猎国必定以箭射之;说不定会以带火之箭攻击呢!待多处箭支射到木偶人身上,它必会引爆。••••••届时,我军再派出大型战船迎战,必能大破敌军!”逸诚双手摩擦,兴奋地接下话来。
    “妙计妙极啊!••••••朝堂之上,若是多些皇后这般机智的军师谋臣,我鸾渊何愁不能一统天下!••••••哈哈哈••••••来,关于些细节上的问题,咱们再一起讨论一番。”••••••
    ••••••
    接下来,三人就实际地况和可能的突发情况,做了细致的探讨、商量出可行的对策。
    一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个把时辰。
    再到抬头时,天空地颜色已经渐深,月亮也朦朦胧胧地蓄事待发。
    静悦正揉搓着酸痛的颈椎,就见乐砚慌慌张张、东倒西撞地跑了过来;一股不安在静悦的心头扩展开来。
    “娘娘,娘娘,不、不好啦!太子••••••太子他发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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