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翠衣、金缕、郑姑姑跪在偏厅里。
“你们都起身吧!••••••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纵使你们将这石板跪穿,也是没用的。”静悦一边给扬儿换朝袍,一边冷着脸道。
半晌,见三人无起身之意,脸色才缓和着叹气道:“你们不是不知,为了能和扬儿一同去,我也是豁出命来的。你们自己说,我如何能再要求带人呢?难不成,你们忍心教我为难?••••••若真心为着我好,你们便安安分分地守着‘凤临鸾’,让我少操些心吧!”
闻言,三人才互相望望,勉强站起。
“就是,有跪着的时间,还不若帮我收拾一番呢!还有一个时辰便该起程了呢。”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静悦才露出笑脸。
“娘娘,您明知此去凶险,怎么还••••••?”翠衣忍不住发问到。
静悦摆弄好自己的朝服后,转头看向由跪改为垂首直立的三人,摇摇头。慢慢地转回身,一边给扬儿梳头,一边不急不慢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几年,我算是彻彻底底的将皇上得罪了——只怕是更加连累扬儿。”
她停下手,左右检查是否还有零碎的发丝落下。片刻后,便开始给扬儿戴玉冠。又开口道:“况我心知,自己这身子骨不争气。不知什么时候,便该永远地睡去。••••••到那时,我的扬儿该怎么办啊?”她头顶住扬儿的脑后,微微叹气。很快神色又恢复正常,接着做手中的动作。
“这孩子不讨皇上喜,怕有一部分缘故是因着——扬儿的相貌过于与我相似。••••••不若大皇子、三皇子那般,和皇上似是一个模子印出。••••••可也因着他像我,才会更被怜惜于太后前。••••••若他日,我真有何长短不测,想太后和相府多少能因着这层关系,多护着些扬儿,保我孩儿周全。••••••可即使是要护、要保,也得有理由、有证据啊!••••••现今,他为太子;若日后被废,这条小命能不能留下还当别论。纵是能活,怕也是幽禁始终、难见天日;那日子可难过于他人数倍!——这叫我如何放心的下?••••••可此次若能立功而归,纵使将来皇上真要另立,扬儿也能凭着这今时之功绩,活命于江湖!”
“娘娘!••••••”翠衣、金缕泣不成声。
郑姑姑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况且,这也不是能回绝得了的!••••••纵真回绝了,倘大皇子因此失命;怕是我的扬儿就得做了那个的陪葬了。”静悦抚着扬儿的面庞,感觉心中似有一团浊气不得排解。
“母后••••••”扬儿见母后面色不佳,小声地拉着母后的衣襟喊到。
见扬儿有些畏缩,静悦笑问道:“扬儿,一会儿咱们去做什么,昨晚母后已经告知你,你可还记得?”
“恩,孩儿不曾忘记。”扬儿嚅嚅地说。
“那我的扬儿可怕怕?”
“我••••••儿子不怕!”扬儿见母后和善的望向自己,眼中多了些期许,便吞了吞口水,强挺起胸膛道。
“呵呵,傻小子!••••••你的眼睛可分明告诉母后,咱们扬儿心里正装着小鹿呢!”静悦将儿子抱到腿上,用指尖点着小家伙的心口。看着扬儿纯真的眼眸,她觉得自己做得一切都值了。舒口气,真心地笑容露出在她的脸上。
“害怕那是人之常情,说出来有什么的?”
“母后,扬儿前儿还听人说,恩,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扬儿才不要说怕怕呢!”扬儿晃着脑袋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句要说的话来,便得意地赶忙炫耀道。
“哦?听谁说的?”静悦抓住扬儿乱动的小手,问道。
“这••••••这个••••••儿子忘、忘了••••••”扬儿不敢看着母后那好似能看透自己的眼睛,只垂着头,胡乱地乱瞄地面。
看着扬儿躲闪的目光,静悦心里有些数了。凡不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她一向对扬儿少有严厉,便不动声色地道:“那些人讲的全是放屁!”
“啊?那小舅舅也是放屁啦?呃••••••”本来扬儿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道,谁料一抬头,就对上了母后那闪着一丝邪笑的眼睛;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捂住嘴。
“小舅舅?”静悦一边重复着,一边冲着扬儿点头。
“娘娘!”侍立一旁的三人叹道,“您怎么能口出粗语呢?••••••这可会教坏二皇子的!”
“这也会教坏?••••••我看那些个正直豪爽的粗鄙莽夫,倒是强过那帮说着温言雅语的伪君子千百倍!”静悦瞅了眼大惊小怪的人们,理直气壮道。
“好啦,你别捂着嘴啦!••••••”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儿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滑稽样儿,“你啊,乖乖听母后对你说••••••”还没道完,便见扬儿踩上榻,绕到她身后,搂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背上,道:“儿子听着呢,母后您接着说吧!”
这小子,以为跑那儿去,我就修理不了他了?静悦心里暗笑道。不过,她也懒得拆穿——她总是认为,孩子再小也是有自尊的;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让小家伙自我满足一会儿吧!
“扬儿,你可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恩?••••••啊!”扬儿扒着头,看向母后的侧脸。却不想,静悦见机,一把捞住他,给揪到怀里。
静悦忍住笑,看着双目禁闭的儿子。小家伙见母后没其他后续动作,偷偷地睁开眼睛。
见扬儿可怜兮兮地闪着泪花,拉住她领口的盘扣儿撒娇地喊着“母后~~”。她才呵呵地笑了出来,使劲儿地照着儿子胖乎乎地脸颊处亲去。
“啵~~!••••••‘无情不是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她顶着扬儿的额头,玩耍道。
“呵呵呵••••••”被弄的甚痒的扬儿咯咯笑着。
“扬儿,••••••这流泪不流泪,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你能明白流泪背后的缘故么?”见扬儿摇摇头,静悦思索着尽量说些他能理解的话;沉吟一会儿,道:“就像刚刚你告诉母后的那句话,那里的‘流血’代表的是‘勇敢、坚强’;而‘流泪’则代表‘懦弱、胆小’。••••••恩,其实小舅舅是想告诉咱们扬儿,‘真正的男子汉,他呀应该勇敢、坚强,不该懦弱、胆小。’••••••可明白?”
“恩!•••••只要不是因为胆小才落泪泪,那是不是以后若扬儿再哭哭,也没关系呢?”扬儿边问边将小指头,放到母后唇边。静悦作势张口欲咬,吓得小家伙忙失色抽手,只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扬儿,偶尔哭哭鼻子,这本就没什么——眼泪它才不分男女、老少呢!反而,泪珠儿会把所有的伤心、不快都带走。••••••当然,你也无须考虑自己是因着何故才流泪的;纵使是因害怕而流,也没关系。——因为,流泪只是为着心里舒坦些;只要哭完鼻子,我的扬儿又恢复成坚强、勇敢的小男子汉,那——就可以!”说着,静悦便伸手挠扬儿的痒处。
“哈哈哈!!”扬儿在母后的怀里笑得打滚,那害怕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只是一点,不管你做什么可都得分着点儿场合喔!”
“恩,母后,儿子明白了!••••••这、这说出‘害怕’没有关系。••••••恩,说出口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害怕!••••••就像儿子一样,您瞧,扬儿现在便不怕了呢!”扬儿拍着胸脯,赶忙将自己的理解道出来。
尽管小家伙说的不怎么全面,但只这点儿年纪,便可理解到这层,也实属不易,颇让静悦吃惊。“对啊,扬儿说得没错儿!••••••扬儿,你必记住一点:‘心中无惧,则无敌于天下’。”
看着儿子懵懂的神情,静悦摇头失笑道:“是母后太心急了。••••••扬儿这么小,怎么会动呢!”她抚抚儿子的头,心中连连叹气:自己总是恨不得将一切所知都教给扬儿,让他免于摔交、远离受伤——却不知,只有摔过跟头的人才会有资格免于受伤。她,今竟也落入俗中!
“母后,扬儿记住了••••••以后会好好地记着它,慢慢儿就会懂的。”说着,他将头扎进静悦的怀里。
静悦叹口气道:“都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不受宠于父亲膝下的孩子,早懂事啊!••••••扬儿,其实‘说出害怕’和‘诚恳地向别人认错’一样,那才是最需要勇气的啊。••••••当我的扬儿能胸怀坦荡地或对别人道歉,或勇于直视心中所想、说出所惧,便真的成了勇者英雄了吧。”
“母后,您别难过。扬儿真的不怕了。”扬儿闷在静悦怀里,说着。
“对,我的扬儿不需要怕!”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母后站在你身后呢!••••••若只有一条生路,母后会让你先走;就算是没有路,母后便是用命,也会铺一条路出来的!•••••倘使,真的没活路,母后还会陪着扬儿从始至终的,陪着扬儿面对一切的!”
“母后,您错啦!”扬儿拔出头,唬着小脸、摇手道。
“哦?”静悦有些莫名。
“该是扬儿保护母后才对!扬儿会为母后而战、而生、而死!••••••”他挥着小拳头,亢奋地讲:“扬儿会和母后一起,永不分离!••••••哼,扬儿不会死,也不会让扬儿最爱的母后死!”
“母后不是常讲说‘天地本无路,路因人踏过才生成’。••••••”
“这个我知道,娘娘还总说什么••••••‘世上无路••••••这个••••••人走多了,才、才有的路’!”翠衣嗑磕巴巴地插话,让扬儿听得翻着白眼,直摇头。
“二皇子,人家没读过什么书么!又没您聪明,能学出这样已经不错了嘛••••••”翠衣没什么底气地抱怨。
扬儿没去理会,只又扑进静悦怀里,道:“扬儿不会死——因为扬儿要母后笑笑;母后也不会死,因为扬儿活着就是为了母后••••••”
这略成熟的话,让静悦听的呆住,这口气哪该是三岁孩子说的啊!孩子强烈的感情,以及自己怀里的湿润感,无一不冲击着那可慈母心。
这席话也感动了在场的人,所有人。
••••••
“娘娘,喝些水吧。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动身呢!”郑姑姑将水递给已经平复好情绪的母子。
扬儿“咕咚~~咕咚~~”地喝饱后,又抬头问道:“母后,扬儿要做棒棒的男子汉!可若是比不过人家,可怎么办啊?”
这话让正饮水的静悦险些呛着,半晌,她笑着刮扬儿的鼻尖,道:“小东西,你想法可真不少!••••••这个啊,要看你和人家比什么了。‘君子以德服人’。”
“若是这回呢?”扬儿凑到母后耳边,悄声问道。
静悦一怔,惊讶地看着儿子,仿佛眼前的娃娃是自己所不认识的。片刻,她才恢复神色,笑道:“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和母后说话,竟也玩儿起‘拐弯抹角’来了?••••••你今儿个,想给母后多少惊讶呢?”
稍做停顿,她又耐心讲道:“ ••••••这个啊,你得分清‘什么是面子,什么是尊严’。••••••不过,这可有些难懂。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母后便讲给你听,好不好?”她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免得将儿子教成个小人精;那种少年老成的孩子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不嘛,不嘛!扬儿不依嘛••••••母后,您就讲讲吧!扬儿最最性换听母后讲话呢!••••••人家就是现在不懂,可儿子记得住啊!儿子记着它,等大了自个儿不就通啦?” 扬儿在静悦怀里打滚儿地央着。
“小祖宗!您又将娘娘和您自己的衣服弄褶了!”郑姑姑忙要上前组织,却见静悦摆手,只得停住脚步。
静悦见儿子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呼扇呼扇”的眨着,竟觉得儿子像是一块儿海面可以吸进很多东西;又像是一块儿磁铁,吸尽所有自己需要的;还像••••••像一匹骆驼,可以将食粮全部吞下,而后再慢慢地从中汲取营养。
也罢,既扬儿有此能力,也有此要求;那自己就接近所能的教吧!谁知自己还能教他多久呢?
想到这儿,静悦便开口道:“那扬儿可都记好喽!••••••其一:人不可自以为是,不要总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更不可将别人都当成了傻瓜。——孰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时候,自己自以为是的把戏,他人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说罢,她略有深意的看着扬儿。
扬儿见母后充满深意的笑容,想到什么;小脸儿“唰”地红透了。他忙低下头,小声道:“儿子明白了。”
“其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该,善莫大焉!’••••••扬儿应学会心胸宽广,学会宽恕。”
“那人若是坏蛋呢?儿子也要宽恕?”扬儿皱着眉头,忿忿不平地反问道。
看着儿子较真儿的样子,静悦抚平那双有些粗粗的眉毛,道:“善恶忠奸,自有王法。••••••母后是希望,扬儿心中不要有愤恨。宽恕别人,其实也是解脱自己啊!”
“恩,那扬儿就不去恨!找到坏蛋的错儿,打发他们到牢里去!”扬儿煞有介事地道。
静悦掐了掐儿子的胖脸颊,笑着继续道:“其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先学会自保、自救,而后救人。••••••其四,做人啊,你就要学会开朗乐观;学会真心地笑。笑看人生、笑对危难。——反正快快乐乐地也是过活,沉沉闷闷也是一天;咱们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不是什么都‘一笑而过’的,你得分清什么是你的责任。” 说到此,静悦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太乱,也不知扬儿记不记得住;有些想停住。
扬儿见母后大有不讲之意,忙催促道:“其五呢?母后快说啊,儿子等着呢!”
“扬儿,人生切不可‘贪’。很多东西是需要你自己去领会铭记的;很多东西适合别人,却不一定适合你。人生本就是一个寻觅的过程。只有你自己深入去寻觅、去体会了,人生才会有趣味和意义。••••••今儿母后也乏了,就再给你说最后一点,剩下的,日后扬儿再和母后探讨,如何?”
“恩,好!••••••母后,扬儿给您捶捶肩!”扬儿就着姿势,抡起小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别说还挺有劲儿。静悦看着边给自己捶肩,边扬起甜甜笑脸的讨好自己的儿子,心中暖洋洋地。
“最后啊,母后想告诉你:人‘可以不要面子,但不可无尊严’••••••譬如说,两国交战。作为君王,也难免会遇到险情。这时,这个君王,就应当分清形势:若有机会逃生,并且你的逃,不会丧失国格,也不会让你的子民因你的生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么纵使是丢些面子,也是必须要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若是你的逃跑殃及子民,丢失王朝的尊严了,那么你就该做个真正的男人,和你自己的国家、子民共同进退!••••••”
静悦看着神情像是已经被自己说晕的扬儿,笑笑道:“恩••••••具体来讲:若是一个君王落入敌手了,他该怎么办呢?”听到这儿,扬儿紧张地瞪着眼睛,认真地聆听,那小拳头却依旧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
静悦拉住他一双小圆手,道:“能活命更好——等待时机,反戈一击;但决不能因想活命,而做出有辱国家体面、有辱君王尊严的事开!••••••有是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是一种尊严。••••••母后说得可能有些拗口,很多事情等你看得多了,就明白了。但你必须清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君子应正直却不死板,灵活却有原则,懂得变通却有情有义,谦虚谨慎却不失傲骨;真诚却不失心机;远奸佞近贤人,纳得百川、听得逆言、容得下不同意见之人,明知果敢、随机应变。’——惟有如此,才会更好的保住尊严。”
“哦~~”扬儿呆呆地点头应声。
“将来,无论是你的哪个兄弟成为君王;母后都希望你能够脱离庙堂,去寻找自己的自由田地。——但这决不意味着:国家有难,你可以袖手旁观。••••••因为将来无论谁做皇帝,这江山对于你来讲,你都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恩,••••••母后今日之话,扬儿一字不落的记下了。••••••可是,母后,您是不是不喜欢扬儿做太子啊!”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母后,只是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事情,母后都支持你!毕竟,你的人生还是要你自己去走完的。••••••只愿你能记住:做人,就要做个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的顶天立地的‘人’。”
“好!••••••”扬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
“娘娘,有人送来信。”郑姑姑双手捧着信递上,顺便接过昏昏欲睡的扬儿。
静悦轻轻拆开,即刻一股幽幽的百合香气扑鼻而来。只见素雅的纸笺上画着一支空谷百合,百合左下方,写着四个娟秀俊逸的小字。字为:静一,凯旋。
“是她?”静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飘逸的身影。她猛地起身,拉住郑姑姑的胳膊,道:“姑姑,先帮我照看着扬儿;我且去去便回。”吩咐完,便飞快地跑出殿门,也不管身后的疑问声。
凭着直觉,静悦转到后殿花园处;便见假山旁,有一个如百合般的女子背朝她站着。
清秀、飘逸——这是静悦第一次见她时所想到的。从此,每当见到她,静悦都会想到:“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
她总是静静地笑着,好似非世中之人;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曾经,她笑靥如花道:“心若自由,纵身处樊笼亦逍遥。”
“你便无欲无求?”静悦如是问。
“是人,便有欲亦有求;我非圣人,焉能超脱?••••••只不过我的欲、求,便非在此墙之内。”
这样的女子应该算是娴静的;可静悦总是不解,为何每次见她都能感到一种勃发的朝气和生命的活力。
(回忆中:)
“静一,莫要让他锁了你的心,只有心属于你自己,你才不会痛苦。”
“那你的心便从未给过他么?”
“给过,只不过又收回来了。••••••早已修复、打磨如初了。”她望那天际,神情飘渺迷离。那一刻静悦忽地发现眼前的女子早已深谙世事、出脱尘俗了。
“我也想和你一样无牵无挂••••••”静悦有些孩子气道。
“呵呵••••••”女子只笑不语。
•••••
“静一,你要坚强些;我在这里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呀!”这是静悦生产扬儿昏迷不醒时,耳边传来的话••••••
一次,静悦抱着扬儿去见她;她只盯着扬儿不放,看得静悦胆战心惊,不觉连连后退。她见状,摇头失笑道:“你别怕,我只是替扬儿看看相••••••这孩子天赋异禀,但非凡人——生在这里,却是可惜了。”
••••••
“静一,我很羡慕你;你有一双清澈纯真的眸子,如水般灵动、如风般清爽。不须练习,便就飘逸。••••••可惜,这双眸子也要染上浮尘了。可是,若能由清泉冲洗,应该又能清亮如初了吧?••••••静一,我在这里生存的唯一目的便是做那股泉水。”
(回忆结束。)
“你来了这许久,也不开口?”女子转过身来。只见她青色弯眉,美目湎只。靥辅奇牙,宜笑嫣只,丰肉微骨,体便娟只。
“啧啧啧:前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端韵,几个月不见,你竟又飘逸许多。”静悦围着她边转边打趣道。
“我便说咱们心有灵犀。这可不假吧,你竟能找到这儿来。”端韵拉住静悦的手,像姐姐般摸着静悦的脸,神情中有丝丝怜悯。
“端韵,你这在‘尘帆寺’祈祷半年,连看人的神情都多出了几分慈悲。”
静悦很不喜欢被别人怜悯——尽管她并非强者。
“静一,你会平安归来的;在你回来前,我会每天沐浴素斋,焚香祷告——愿天佑你母子平安。”依旧是千年不变的笑容——这也许是一种面具,但静悦清楚,端韵对自己说的话确是真诚的。
很多次,她都想建议端韵别这样笑,;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她懂,即使是挚友,也该留给彼此可以喘息的空间。何况,她说了端韵也未必听。——这一点上,端韵说对了:她们是同一类人。
“端韵,你为何坚持喊我‘静一’呢?你知道的,除了你和我三哥外,再没有人这样喊我了。”
端韵只笑笑,又望向天际。
“你想出去吧?抑或者,你从未想来过?••••••端韵,别这样笑,真的,你笑得很悲伤。”静悦坐到她身旁。
半晌,端韵开口道:“我希望你能保持初进宫时的状态,保留那份纯洁的唯一。”
“也许,这是答案,但也许只是端韵心中答案的二分之一。”静悦想。
而后她开口求道:“端韵,我万一••••••我是说万一,只皇上回来,你一定帮我顾着写翠衣、金缕和郑姑姑,好么?••••••若是扬儿也能回来,你就多帮衬帮衬他吧!”
“好。••••••但是,你一定要回来!”端韵起身将静悦搂进怀里,道:“我、丞相府、风临銮里的人都等着你!”••••••
••••••静悦告别了端韵,边拭泪边回到里殿。
进去,就见翠衣、金缕、郑姑姑端站一旁。扬儿也规规矩矩地耷拉着脑袋做在椅上不语。
“呦,谁这么大本事,能喝得住你们几个调皮?”
“是朕!”
静悦打趣着走过去,却看见南宫鸿羽手里拿着那张信纸,慵懒地半躺在榻上。
她吃惊地半张着嘴呆在那里,随后便转头向外瞅去。
“别看了,小贵子被朕打发走了!”
闻言,静悦施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哦?皇后何时又开始多礼了?••••••起来吧!” 南宫鸿羽的眼眸里绝对住着着邪恶因子,静悦想到这,又开始提防到。
“静一?何时朕的夏侯皇贵妃和皇后如此交好?••••••从‘尘帆寺’回来,连朕都没见,就跑来和皇后谈心了。••••••你坐下吧,坐下讲话。” 南宫鸿羽稍稍挪开,腾出个空位;他拍拍地儿道。
静悦没多言,只走到扬儿旁的凳子上坐下。
“皇贵妃听闻臣妾将携皇儿陪同陛下出征,便给臣妾送些祝愿来;至于,缘何没见皇上,想是您太忙碌了,欲见您一面也是难的。”
“皇后的回答,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南宫鸿羽挑挑眉头,撇着嘴道:“皇后,突然用起谦辞,朕倒不适应了。••••••还是老样子的好。”
静悦并未接话,只心里道:“呕死你才好!”
“静一?可是皇后的闺名之一?朕怎么从没听过?” 南宫鸿羽手指沾水,在身旁的茶几上反复写着这两个字。
而静悦的思绪又飞回了十五年前:
••••••丞相府的书房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挥墨毫临摹着。身旁的小女孩儿却一直捣乱。
她拉着高出自己三个头的少年的衣襟道:“好三哥~~,你陪人家再玩会儿啦••••••”
少年实在拗不过妹妹,便半蹲下,对女孩儿道:“悦儿乖,你也练练字啊,可好玩了!”
“真的?”小女孩儿充满怀疑地问。
少年对着妹妹露出一个无害的纯净笑容。
“那好吧!••••••不过人家练什么好呢?”女孩儿托着下巴问道。
“就写‘静悦’这两个字吧!••••••练字,就要先练好自己的名字呦!”少年老成的建议道。
“不要!••••••哼,爹爹都不给人家起‘字号’,那悦儿也不要练爹爹给起的名儿!”女孩儿嘟着小嘴,跳做到椅子上。两条腿因触不到地面而来回乱晃。
“那三哥帮你起个‘字号’如何?”少年拉过凳子,坐到女孩面前,宠溺地道。
“好啊,好啊!”听到哥哥的话,女孩儿兴奋地忘记了刚刚的气愤。
“起什么名儿好呢?”少年拍着额头,忽抬头见书案上放置的《庄子》。灵感一现,他高兴地对着女孩儿道:“悦儿,你觉得‘静一’如何?”
“‘静一’?”女孩儿皱着眉头,品位这个字号。
“对!‘静一’:恬静而专一。《庄子•刻意》中讲:‘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而且和你的名字‘静悦’的含义也很相符呦!”
“真的耶!”女孩儿兴奋地跳到地上,跑到书案前,拿起笔,昂首挺胸道:“就她了,‘静一’!”
••••••从此以后,“静一”这个名字深深地埋在静悦心底。••••••
••••••
“皇后?••••••皇后••••••皇后!” 南宫鸿羽的唤声将静悦拉回到现实。
“啊?陛下有事?”静悦见南宫鸿羽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这才发觉到自己已然失态,忙掩饰道。
“你还没回答朕呢!怎么就走神儿了呢?••••••莫不是,这名字大有来历?” 南宫鸿羽略带兴意地问道。
“皇上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来历。不过一个名字而已。••••••臣妾只是在想,还有什么礼仪没教给扬儿。”静悦淡淡道。
“哦?那朕缘何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南宫鸿羽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不过是,臣妾闲时兴起,胡乱编造的;偏皇贵妃觉着好听,臣妾就让她底下里称呼着。”
“是吗?”南宫鸿羽语带不满,换上“你在敷衍朕”的表情。
“夏侯皇贵妃,字迹独特,朕才看了出来••••••不想皇后平时和他人少有来往,竟如此不声不响地和她交好上了。••••••皇后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呢?” 南宫鸿羽挑衅地问。
“陛下言重了,您朝堂之上已然劳碌;后宫的事,臣妾以为,您就不用事无巨细的关照了吧?”静悦突然有一种厌倦的感觉。
这南宫鸿羽没病么?和她吵架还吵上瘾来了?静悦无奈地摇摇头。也许,这种日子对于他而言,是一种调味剂,让他的生活多添些咸淡味。但这种日子对她来说,却是煎熬。
见静悦低头不语,南宫鸿羽有些没趣儿地摸摸鼻子。
••••••政党屋内气温降到零点时,外面的一个声音拯救了屋内其他四个无辜的人。
“皇上、皇后,时辰到了;请您们摆驾去‘政和殿’吧!”
“知道了,你就外面侍侯着吧!” 南宫鸿羽起身,掸掸龙袍。
他走到已起身整衣的母子前,伸出右手到静悦面前道:“走吧?••••••朕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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