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寒江》16.第 16 章

    安王走得潇洒，剩下这些烂人，这些破事儿。
    还没过两天呢。连城霏便上书，安王造反不成潜逃，和亲一事要如何处置？威远当时摔了折子。
    灵泉站在旁边看着，冷笑。连城霏果然不是蠢物，还知道时不时提醒一下皇帝，大凛西北边还是由连家围着。
    “皇上，您打算怎么办？”灵泉捡起折子，翻了翻。
    “当然是找个人代替。和亲一事决不能疏忽，一定要办好。”威远捏着额角闭目道。
    “这个是自然。微臣是怕连城霏的目的没那么单纯。甘支突然请求和亲，微臣总觉得……”
    “这个朕知道。朕就是要顺着他连城霏的意思，看看他最后到底要干什么。”威远睁开眼睛，看着灵泉，复又说：“角儿唱戏还得打赏钱呢。”
    灵泉一笑：“微臣是愚者多虑，原来陛下早有打算？”
    威远叹道：“打算算不上。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大凛这个样子……那边还有个邵阳帝，虎视眈眈的。这几年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要小心为妙。”
    灵泉离席，上前道：“先不必急，微臣沏些茶来……”
    威远忙道：“不必了，我戒了。”威远捻起毛笔，蘸了些朱砂，抬眼看见灵泉端着茶盏发愣。威远轻唤：“灵泉？”
    灵泉回过神儿来，扯了扯嘴角：“皇上，这是微臣的特权呢。给皇上沏茶……”
    威远捏了捏笔杆，淡淡道：“皇后劝我戒了。”
    灵泉放下茶盏，默默地回到席上。威远看着茶盏，也是沉默。
    半晌，威远才道：“灵泉你……”
    灵泉低低应道：“嗯？”
    威远道：“前些日子……后花园里池塘的冰都化了。我往池塘边一站，那些鱼便都凑过来……其实什么都没有，你说它们傻不傻？”
    灵泉垂着长睫，脸上弯弯两道阴影。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宣纸的边角，轻轻道：“陛下也知那鱼儿们傻么。”
    威远顿了顿：“……是。”
    灵泉突然抬起头，美人一笑，霎时黯淡了那灿烂春光——“皇上既知鱼儿傻，又何苦可怜它们？鱼儿虽傻，但也有傻的幸福呢……”
    “为什么是我？”若兰清失去理智似的冲进若迫北的书房，“父亲，和甘支和亲的人，怎么可能是我？”
    若迫北放下书，“为什么不能是你？”
    “不行！”若兰清两手撑在若迫北的案上，“儿子不愿意！”
    “放肆！”若迫北把书往书案上重重一拍：“由不得你！”
    若兰清稍稍清醒：“父亲，国家和亲少说也得是个皇子王爷，我只是个将军！”
    若迫北道：“说起来，你也是皇上的表哥，户部里挂着名儿的赫亲郡王。皇上破格升你为赫亲王，就没什么问题了。”
    若兰清掉头就往外跑，若迫北也没管他，只是坐着，重重地一声长叹。
    “迫北？”佩戈进来，身手帮若迫北捏捏肩背。若迫北靠在椅子上，笑道：“还是自己的娘子知道疼痒，以前打仗留下的老毛病了……”
    佩戈公主轻轻帮他揉捏捶打，看着若迫北的头发，轻道：“迫北，有白头发了。”
    “嗯？”若迫北哼了一声：“快五十的人了。”
    佩戈轻叹：“儿子都那么大了。”
    若迫北笑：“清儿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我的膝上‘骑马’……现在比我都高了。”
    “迫北……你难道真的愿意清儿去和亲么？”佩戈轻轻地问，手上明显感到若迫北顿了一下。
    “皇上的用意是，让清儿去和亲，暗着是让他带兵进驻甘支，这样以后即使对付漠麓，也能有个后援。”
    “是吗。”佩戈的声音很轻。
    若迫北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啊……皇上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佩戈道：“迫北，你带着我回你家乡吧。”
    若迫北笑：“也很好，在乡下买上些田，再弄上个小院儿——我们村前头挡路风的大槐树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佩戈公主从后面，轻轻环住了丈夫的肩。
    一路打马，疯了一样冲出大将军府，冲得街上人仰马翻。
    我可以一直默默守着你。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即使去送死，只要你用得着，我又有何惧？
    可是，你不能这样把我扔到千里之外。像扫垃圾那般，丢掉。
    冲到皇城门口，若兰清的头脑反倒清醒了。他下马，默默地解下佩剑递给守卫，然后抬起胳膊，接受检查。守卫的将军检查完毕，立正颔首道：“卑职得罪了，将军请。”
    若兰清失魂落魄地站着，没反应。守卫将军看了看他，又重复一遍：“卑职得罪了，将军请。”若兰清恍然：“哦。”
    皇宫很大，这个殿那个宫，整整齐齐，右边有角地排列着。房檐屋瓦都透着方方正正森严的规矩，直来直去的线条切得人眼睛都疼。没人敢大声喧哗，所以空气里沉沉地郁着死寂，呆的久了，怕是也得觉得自己也是死的了。皇宫上空总是有乌鸦嘎嘎的叫着，赶都赶不走，突然冒出一声来，吓人一跳。据说，这是在宫里冤死的人的魂不甘心了，回来提醒那胜利者，是你害死的我，日日夜夜，没休没息。以前宫里有专门的人赶，新皇即位之后却撤掉了。皇上那天看着房顶上的乌鸦半天，冷冷一笑：“不用赶了。心里都有数就行了。这好歹宫里还有个活物……也挺好的。”
    看着灵泉抱着一堆折子从建章宫里出来。灵泉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了然了几分。
    “皇上……还在呢。”灵泉说。
    若兰清看着灵泉，半晌，冷笑。灵泉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苍凌将军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国师大人好计谋。”若兰清咧着嘴，要笑不笑：“和亲好啊。让若家那个傻子有多远滚多远，是吧？”
    灵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苍凌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和亲是皇上圣裁的，本官有什么计谋？”
    若兰清挥开灵泉，撞得灵泉一个踉跄，折子差点掉到地上。灵泉怒极，刚想说什么，一个太监出来道：“皇上正在等若将军呢。将军，请。”
    若兰清看了灵泉一眼，大步往建章宫走。
    走到宫门口，若兰清停了一下，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爱卿来了？”威远坐在御案后面，正低头写着什么。
    若兰清单膝跪下：“皇上的意思是……让微臣去和亲？”
    “正是。安王潜逃，目前卿是皇族之中最适合的人选。”
    “微臣……前去甘支……”
    “爱卿说什么？”
    “皇上交代的事情，微臣一定会办妥……不管什么事情，所以……皇上让微臣去和亲，那微臣就去……”
    若兰清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武将本不需如此大礼。若兰清起身，目中皆是清明。突然是想开了的，不过如此。
    “只是微臣走了之后……皇上……多保重……”
    若兰清走了之后，大殿里空空荡荡，仿佛风过都有回音一般。威远看着殿前，阳光投在地上冷冷的影子，半晌，轻道。
    朕知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