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先下车,将手伸给她,江明月没有半点迟疑,扶着他的手从车辙上跃下,朝那边繁花似海跑去。
我的天哪!比约瑟芬皇后的玫瑰园还要棒,虽然不象以前看过有关欧洲宫廷玫瑰园片那般园艺精致,设什么花朵拱门、喷泉雕塑一类,但这片花田却胜在规模浩大、一望无垠,繁花似海,开得生机勃勃,微风送来阵阵幽幽甜美的香气,美丽的蝴蝶和金黄的小蜜蜂在花朵上盘旋起舞,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站在花垄上的江明月胸臆间为这大自然的杰作充满了欣喜和感动,秋水般的眸子里闪着花海缤纷的色彩。
“真美啊,你觉得呢?”她轻轻发出喟叹。
跟过来的四阿哥与她并肩而立,淡淡地笑道:“很美,但不及某人。”
江明月闻言,脸上一阵发热,不觉地微低了头,略略镇定些才敢抬头看他,笑吟吟岔开话题:“谢谢,你还是拿出些好辞章来夸赞这片花海吧,我这方面不在行,只是不夸赞它一番,总觉得对不住它们似的。”
四阿哥口角噙笑,道:“得令!只是…待我抛个砖头出来,你得不拘什么,也丢块玉出来听听,不然就输我一个彩头。”
江明月笑道:“那得问清楚,你要什么做彩头?”
“让我能牵你的手。”他深邃的眸子中象是静海中倒映出的星光。
一对上了他这种眼神,江明月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施力拔河般地稳住心神,只觉得气氛太危险,千万别引火烧身,于是笑道:“好,牵手算你的彩头,不过仅限于今天,我的彩头要另换一个,嗯~~你庄上有鱼塘,等会儿带我去那边玩。”她想,有那么多带玫瑰的歌曲打底,自己终究不至于太坍台。
四阿哥若有所失地笑了笑,眼光扫向面前的花海,约摸一分钟的光景,他开始慢慢吟道:
“芳菲移自玉瑶台,胜似红杏倚云栽。地藏锦绣风吹坼,天染霞霓日照开”
江明月大吃一惊,她之弱项,而这位仁兄却如此捷才,令她大为佩服。对诗中含意她是似懂非懂,但心境还是浮出了异样,一脸倾慕地瞧着他。
“为报朱衣早邀客,莫教零落委苍苔”,四阿哥一边吟,一边俯身折下一枝花来,递向江明月,双目含情含笑,轻轻吟道:“折得玫瑰花一朵,为卿簪向凤凰钗。”
江明月只觉得空气中甜醇如酒,简直要有几分醉意了,下意识地去接那朵花,只听四阿哥“啊”了一声:“等等,还真是有刺”。
可不?他的手指被钉在花刺上,血珠滚落,几滴鲜血洒在绿叶上,很是触目惊心。
“你…你怎么不小心…”江明月大惊嗔怪,心中一阵锐痛,忙帮他清刺,又挤出些血滴来冲洗创口,一边扬声叫李卫把车中的女式拎包给拿过来,拎包里拿出小药盒的酒精棉球,消毒,绷上创可贴。
四阿哥看她好象替自己痛的神情,为自己包扎,用那些新奇的东东料理伤口,依稀又回到了最初相逢的时光,一股纯粹的欢悦似要把心融化了。
江明月一抬眼,看到他一脸的笑,俏脸一沉,佯嗔道:“还笑,还笑,告诉过你有刺,也不小心点,爱神的鲜血化成的花,现如今又染上龙…子的血了。”
四阿哥拔出满人随身的小刀,把花枝上的刺全都削去,然后仍拈着花枝向她,低柔地又吟了一遍道:“折得玫瑰花一朵,为卿簪向凤凰钗。”
江明月有些想逃走,她觉得自己在这样诗意的攻势下快要失去抵抗力了,心头已是大兴挣扎,运足全部的理智来对抗这种温柔的魔力,终于她伸手接过花枝,微笑道:“依我国中风俗这花是应当拿在手里做花束的,簪发就不必了,而且,你不能只送一支,还要再送我十二支。”
“十三支有什么含义吗?”
“有啊,不过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你赠我十三支玫瑰,我要赠十五支给你。”江明月趁机溜了,进入花垄中,她很小心地不让玫瑰刺挂住昂贵的耀光绫,她选择最美的玫瑰株,摸出瑞士军刀小心地削去尖刺,采摘下来,于低头无人见处,蕴在双眸中的两滴泪水垂落下来,滴在玫瑰花瓣上,清澈如露……
阳光下,花海旁,一株不知名的大树下,李卫挑了这个大树荫,先洒一圈雄黄粉驱除虫蚁,然后铺上江明月所说的野餐铺布,然后将信远斋的青瓷罐装的酸梅汤,盒装冰糖葫芦、六必居的酱肉、醉仙楼的梅心攒盒八大件,一坛十年陈的桂花蜜酲酒,鸿禄坊的点心果子、老炊号的葱油饼……一大堆好吃的给摆好了。
正准备招呼两位主子用膳,也不禁被眼前的仙境般的美景给震得呆住了:鲜花如锦的海洋里,一对璧人在其中遨游,彩蝶在身畔蹁跹,时有欢声笑语,两人好似天外飞来的一双神仙眷侣……李卫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敢有丝毫的惊动,直至两人抱着满怀的火红玫瑰花束朝树下走来。
野餐开始了。
江明月是个洒脱的现代女,平日总把Enjoy everyday (享尽每一天)挂在嘴边,现在早就收抬心情让自己快乐起来,她斜斜跪坐在一块铺布上,耀光绫的裙踞孔雀般地展开,一方由翠儿帮她绣着卡通跳跳虎的锦帕铺在裙子上当餐布,姿态优雅绝伦,开始了她的野餐会,四阿哥还没有试过这种用膳方式,也觉得极是新奇有趣,盘膝在她身旁坐下来陪吃。
“这些食物觉得如何?”
江明月边吃边点头道:“唔,太棒了,不愧全部是京城最出名的招牌菜,太太太好吃了!一口下去,嗯~~好象有龙在飞,有仙女在跳彩带舞……”
“说来也奇怪,每次听你夸过的食物都觉得比以前更好吃。”四阿哥情不自禁地露出宠溺地笑意,拍开桂花蜜酲酒的泥封,为她斟了一杯酒,忽然笑道:“差点被你给赖掉了,我刚才抛了砖,还没等到你的玉呢,我是不是该向你兑现彩头了。”
“慢来慢来,我看帕子上的跳跳虎,想到了一句选修英美文学时看到的西格夫里•萨松的一句诗,印象很深:‘Ihe tiger sniffs the rose.’如果直译,它意思就是:‘在我的心里有一只猛虎在细嗅蔷薇。’”
四阿哥念了一遍,他对古典诗词是专家,但对这种现代诗就没什么感觉了,奇道:“猛虎细嗅蔷薇,这又关‘蔷薇’什么事?”
“玫瑰是蔷薇花科的一种啊,它是单花头开的,蔷薇是多花头开的,就象你们常说的兰和蕙一样,有些国家将这两种花统一称作ROSE。噢,扯远了,我的导师说,别看这一句诗那么简单,但是蕴含着丰富的哲理。”
“噢,愿闻其详。”
“我记得那个老夫子说:每个人的天性之中其实都藏着猛虎的阳刚和蔷薇的柔情,人的一生有时犹如战场,只有猛虎才能在逆境中立定脚跟,在逆风里把握方向,有猛虎,才能创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业;超群拔俗的志士胸怀,同时人生又是幽谷,只有蔷薇般的细腻入微,才能感受到生活中细节的诗意和美好,完整的人生应该兼有的这两种至高的境界,一个人要是到了这种境界,他能动也能静,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可以像厚黑学祖宗一样的复杂,也可以像赤子婴儿一样的纯真,就因为这一句话,心里已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四阿哥早已敛去调侃的笑容,正容听得非常专注。
江明月的眼神穿越了冥空,回忆起当时听课时的感动:“这句诗还说是一种爱情的境界,试想,一只猛虎在蔷薇园中收敛了森然的目光,不为捕获,只为细嗅那朵美丽的蔷薇,就如同刚如冷石的外表下有一颗咏叹美好的内心,猛虎和蔷薇也许他们本不属同类,但是猛虎能够真正地充分地欣赏蔷薇,而蔷薇也发出芬芳来尊敬和回报猛虎,刚柔相对时,他们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彼此尊重、真诚、互相热爱,这是何等的境界啊,天地造化也会为此俯首,诸天神佛也会对此微笑……咦?你怎么啦?怎么这种表情?”
“没事?你继续说。”四阿哥已难掩内心的震动。
“说完了啊,我引用的这句诗怎么样?”
“朝闻道,夕死可矣!真是绝世警句,为此句应浮一大白。”四阿哥端起酒,一扬脖,干了一杯桂花蜜酲,他没让江明月看到他为这段话引发的震憾,以及那深海般的眸底藏着的波涛巨浪。
“是值得干一杯,有帅哥相伴,花海入眼,美食当前,熏风拂面,真是人间美事齐聚的一顿玫瑰园野餐,哈哈哈。”江明月得意地大笑,喝了一口杯中酒,更惊奇的“咦”了一声,见白瓷杯中色泽金黄,象金绞蜜一样,酒质浑厚,桂花幽远的甜美芬芳沁人肺腑,赞道:“这酒好特别,叫什么名字?”
“十年陈的桂花蜜酲,滋味不凡吧。”
“那是,停在杯中,象一块金色琥珀,喝在口中,简直象喝下一曲清亮悠扬的笛声,来来来,再满上。”
四阿哥见她这般豪气地样,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提醒我了,可惜有筵无乐,未免不足。”
“谁说无乐?可以对酒当歌啊,对了,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江明月动起了心思,要听听未来的雍正皇帝唱曲。
四阿哥笑得有点尴尬:“我不会唱。”
“唱一个吧,你唱完,我也唱一个。”江明月一脸盼望地鼓励。
“我真不会唱。”
“算了,不强人所难,算我没耳福,”江明月故作沮丧地摆摆手,兴致缺缺道:“武侠书里说:‘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怎么我就遇不到这样的酒伴啊,却遇着个哑天鹅王子作陪,真是闷死人了。”
“你真要听我唱曲?不后悔?”四阿哥似笑非笑。
“为什么说后悔?”
“我记得有一年给皇阿玛上寿时唱过一曲,当时皇额娘还健在,我唱时大哥二哥他们笑到快要在地上打滚了,八弟九弟他们全钻在桌子底下捂住耳朵,皇阿玛是双手撑着桌子,一脸的骇笑,坚持听我唱完,只有皇额娘微笑着鼓励地看着我,好象我唱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从那之后哥哥弟弟们都嘲笑过我唱曲的事,皇额娘也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唱过。”四阿哥的神情浮现一层感伤。
“我才不信你会唱歌难听呢,”江明月双眼发亮,心想那更要一听了,于是可劲儿地劝道:“你说话的嗓音象男中音,而且这么有磁性,不可能会唱得难听的,今天难得聚在一起这么高兴,不要扫兴,呐,一人退一步,我敬你一杯酒,先干为敬,你唱一首,我唱三首,这总行吧?”
江明月酒到杯干,利落地一翻腕朝他照一照,以示涓滴无存,四阿哥被逼没法,妥协道:“那我唱一曲,你不准笑我。”
江明月连忙点头不迭:“我不笑你,我保证。”
“李卫,你不用在这伺候了,传令下去,叫那些影卫全部走远点。”
李卫想笑又不敢笑地称诺而去。
四阿哥开始了平生第二次亮嗓,等他歌声一起,江明月就傻住了,上帝啊,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他果真没有骗我,这就是传说中的收命嗓子,五音不全,不会拐弯,硬是直着走,词也唱得好象是古词一类,江明月没听明白,好在他只唱了几句就停了。
江明月低着头,象发疟疾似地全身发抖,全力忍住想笑到地上打滚的欲望,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很人性化,很真实……
“你说过不笑我的。”四阿哥又羞又恼,脸色都涨红了。
“我没笑你,”江明月终忍不住大笑出声,脑子一热,已经抱着四阿哥在他左脸上“啵”地吻了一记,笑不成声道:“你…太可爱了”。
四阿哥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瞧着她,见她还在那里笑得一抖一抖的,本来升起的恼意,莫名地被一股子喜悦给压了下去:“我已唱完,该轮到你了。”
笑,仍主宰着江明月,她浑然未觉刚才曾有出格行为,只用手蒙住上半部脸,笑不可抑地□□道:“不行…现在不行…让我先镇静一下…先划会儿拳…喝上几杯再说吧。”
时笑时停,江明月略略说了‘十五二十’,‘小鸡啄啄米啊,老鹰天上飞啊,没事没事啊’等现代划拳法的规则,四阿哥也觉得新奇,两人开始划着玩,玩闹间,觥筹交错地又喝了几杯。
那桂花蜜酲入口绵甜清幽,但十年陈历经十载的酝酿挺具后劲,酒精的威力已初步显现,两人的心理开始有所放松,气氛很好,谈笑风生。
“可以唱了吧?一赔三,别指望我会忘掉。”四阿哥黑亮的眸子闪动,唇角挑起一抹坏笑。
江明月花骨朵似的小脸已有些红扑扑的,带点狂态笑道:“唱歌还不是小菜一碟,Ladies alemen, 现在就由中科大的明月歌王为大家献上一曲《玫瑰玫瑰我爱你》,鼓掌啊……”她率先鼓掌起来,居然右手拇指和食指撮为圈状,放在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少时她身为三哥江明宇的小尾巴,多数时间跟军区家属院的男性发小们淘在一起,没学过几件淑女类的举止。)
四阿哥惊异又有趣地瞧着她,被迫鼓掌。
只见她盈盈地站起身,拈起一支玫瑰在手中,花枝一点一点地打拍子,摹仿邓丽君的甜美嗓音开始唱道:“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春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心的誓约,心的情意/圣洁的光辉照大地/心的誓约,心的情意/圣洁的光辉照大地/玫瑰玫瑰枝儿细/玫瑰玫瑰刺秀锐/伤了嫩枝和娇蕊/玫瑰玫瑰我爱你……”
这首歌旋律欢快、词意简洁流畅,江明月对着这片花海,唱得理直气壮,热情四溢,四阿哥也笑如春风,击掌为她打拍子,一曲唱完,四阿哥鼓掌喝采。
“怎么样?可及得上某人的歌?”江明月调皮地逗她。
“还能听听,再来。”四阿哥故意这么说。
江明月眼珠一转,姿态优雅地斜斜地跪坐下来,带着狡黠的笑,曼声起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边唱边盯着四阿哥,手势呈“七”形地托住下巴,把他当朵“活玫瑰”做研究状。
典型的调戏。
四阿哥又是吃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目不稍瞬地看她表演。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燃烧她留给我的情怀/清风的手呀试探她的等待/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江明月探出一只手,半空中停住,极具表现力的纤美手指孔雀翎一样轮转一下,作势又收回。
四阿哥的剑眉一挑,终究男人的脸皮要厚些,身子前倾,摆出一副听凭采摘的模样,逗得江明月差点喷笑。
“怎么舍得如此接受你的爱/从来喜欢都会被爱成悲哀/怎么舍得如此揽你入胸怀/当我越是深爱脾气就会越坏……” 江明月探手过去,恶作剧地揪住他的脖领子,晃酒瓶似地晃了晃。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同时凋零同时盛开/爱情的手呀抚过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惆怅竟不曾将她轻轻地摘……”江明月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含情脉脉有些惆怅地瞧着他,手托香腮幽幽一叹。
四阿哥强作镇定,却捱不住脸色变幻得越来越红,大概被她“调戏”得发了毛,手微颤地端起一杯酒喝来掩饰,不想呛咳起来。
江明月逗他逗得很开心,欢快又亲昵地捶他的背,故作语重心长道:“喂喂喂,别激动,我这还没唱到限制级的呢,你要挺住啊…”
四阿哥边咳边笑着告饶:“打死了…别捶…怎么你国家的歌都这般直白露骨。”
“直白露骨?切!这才叫感情真挚,直抒胸臆,总比那些腌臜泼才的伪道学要高尚不知多少倍,怎么着?你不喜欢听?好极了,本歌王还省力气了,现在宣布退出歌坛,操家伙,回府!”江明月骄傲地撇嘴,边打了个响指,摆出《大话西游》下部中简洁版唐僧说“走”的派头。
四阿哥的唇角柔和地弯上去,他象豹一样敏捷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凝视着她,幽邃的眸光像潭中黑玉一般动人心魄,语声深沉而低柔地说道:“不,我很喜欢,入心入骨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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