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22.一入宫门深似海（下）

    “嗯，这儿呢，在秋千这儿。”我朝她招了招手，等她瞧见了，我又重新摇荡着双腿。云开雾散，难得一见的好日头，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暖洋洋的。
    是春天要到了。
    展开小茴递来的旗袍，以翠绿色代替原先的红色，束口的长袖放宽，瞧上去顺眼多了，但仍不合我意：“为什么还是牡丹，不是说了换成白莲吗？是不是你又忘了？”
    摊了摊手，她摇头无奈道：“说了，您说的话奴婢一字不漏的回报了。但熹妃娘娘说，‘牡丹贵气大方，是皇家尊贵身份的象征。她今日要受封，又正是过年喜气的时候，不能如此随便，只凭自己的喜好，还得顾着皇家的颜面’。娘娘讲完，就让奴婢回来了。小姐，既然熹妃娘娘这么安排，咱们就听娘娘的吧！牡丹就牡丹了，它也不比白莲差啊！”
    折叠好衣服，我不赞同道：“牡丹虽好，但也不是你我可以用的，上有皇后贵妃，下有诰命夫人，众人皆知它好，一哄得都要它，我冲撞了她们不说，到时可能还会惹来一番言语。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呆在这宫里，要是有个龟壳，我也乐意一直躲在里面。我不想淌进她们的争宠的斗争中，那样太累。照说熹妃娘娘在宫里多时，我不信她未思及这些。你说不上话，我自己再去一趟。”
    回屋换上长衫，披戴坎肩，我招来小茴一同去熹妃所住的沁沅阁。前脚还未踏出，迎面就撞见小柁子慌慌张张地进来，走路也不看着地，硬是给高出的门槛绊了跤，直趴到我跟前。这跤摔得不轻，半晌都不见他起来。
    空了手把他搀起，小茴轻斥道：“何事这么匆匆忙忙的，连路都不知道看，撞着人怎么办，一惊一咋的！”宫里派来的都是些新人，不知我的喜恶，她和闵敏一个一个的教，俨然养成一副大姐的气势。
    甩了甩头，小柁子才缓过劲儿，结结巴巴道：“回，回主子。四阿哥和五阿哥在外头，您要不要见见。”
    我理理衣襟，问他：“怎么了，你又不是头回见他们，什么事吓成这样。”“奴才多嘴一句，二位阿哥好像为了什么事儿在闹别扭，五阿哥话都不吭，四阿哥的脸也青了。”
    他们俩兄弟也会拌嘴？认识两人这么些时日，我也琢磨出一点，弘昼对于这个四哥，算得上惟命是从，整日跟在他身后，粘人的紧。我游神一会，小茴顶了我才反应过来：“自然要见，快些请人进来，我也正有事找人帮忙。”
    正如小柁子通报的，两人漠不吭声的一前一后进来，弘历铁青了脸，怒气沉积在脸上，煞是骇人；后面扭扭捏捏的弘昼，涨红了小脸，眼角闪烁着水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向和睦的两人，今天难得的吵架了。
    两人随意挑了座，仍是互不理睬。闵敏送上茶点，我关心道：“你们怎么了？怎么一个青脸儿一个红脸儿的，弘昼，是弘历欺负你了？”他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哀怨的眼神朝弘历看去，受伤的表情跟受气的小媳妇如出一辙。
    看来是大事，我原不想管，但好不容易见着个外人，总不能让他们俩一直这么冷着，我见了也难受。清了清嗓，我又问：“那是你，惹他生气了？”
    看他难过的样子，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瞧脚尖，丝毫没有回我话的意思。我无奈，转而望向弘历，他一脸嫌恶的看着面前的糕点，怒声道：“怎么这么甜？”
    我一时忘记提醒他们，催了小茴给他倒茶，解释道：“我从小就爱食甜食，现在吃的也比一般人甜些，刚忘了给你们说。你不喜欢就甭吃了，不必这么大怒气。我再让紫瑗弄点别的，想吃什么尽管说，紫瑗做糕点的手艺可不比御膳房大厨差。闵敏，你去看看有什么不甜的点心。”他俩心情不好，脾气一点就燃，我耐着性子说，似乎有点讨好的意味。
    推开糕点，他漱了漱，脸色比之前更差，绷着脸对我道：“不用了，我也没功夫尝了。我过来是有事，今晚就要大宴，皇阿玛让我来瞧瞧你如何了，东西可都备好了，有没有哪里要改要换的，趁现在说估计还来得及。”
    他们一来，差点忘了正事。让小茴拿来衣服，我凑近到他跟前：“你觉得如何？把牡丹换成白莲成吗？金边银丝的牡丹太贵气，该是皇后或其他妃嫔用，我有些担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晚指不定有多少人穿，我不想惹人非议。”
    他深思一会，回道：“无需太担心。你的穿妆都由我额娘安排，她这样决定，想必也先知会过皇后娘娘。只要皇额娘不介意，应该就不打紧。前几日，十三叔又为朝廷立下大功，你既是他的长女，现又进宫寄养，身份自然更为高贵些。何况，皇阿玛在宴上会当众晋你为和硕公主，官至二品。那时，更没人敢议论你，事关皇家颜面，没人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真的？”
    望向窗外，太阳也快西斜，他又道：“就算要改，现在怕也晚了。你就安心的穿吧，别想那么多，有什么事前面有人替你顶着。”
    想想他的话，道理都摆在眼前，许是我真的想的过多。心中放下件事，我释然道：“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用多走这一趟。幸好遇上你们，不然又得白跑去了。你来这就是为了问我那些？那弘昼他……”指了指干坐在一旁的人，看他的样子，连我也于心不忍。
    偏就他心狠，眼瞧都不瞧，权当弘昼是摆设一样，“既然没问题，那我先走了，皇阿玛还等我回话。先回了。”不给我多问，亦不解释弘昼的事，他独自先行告退，徒留下弘昼。
    真有这么严重吗？临走时都不看弘昼一眼，与上次见到的兄长模样简直天差地别。看着他走远，我回身问道：“弘昼，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是你四哥吗？”
    他站起身，没精打采，走过我身边，说了一句：“小婉，四哥估计还在生我的气，我不该跟他说一些惹他心烦的事。现在我也不吵你了，刚才的衣服挺好看的，咱们晚上再见吧。” 弘历前脚离开，他也坐不住，急着要离开，神情黯淡，像窗外恹了的海棠梨。
    这让我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