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12.多情却似总无情

    我回到绣庄，店里一片凝重，所有人围了一圈，正低头商量着什么。看到我完好无缺的出现，众人“呼”地叹口气，七八双眼睛盯着我，等我解释下午的事情。
    他们想听，我也大方满足他们的好奇，道：“你们不用大惊小怪，我不是好好回来了，人家是邀我去亲王府上作客，所以才这么晚回来的，不必担心．”荠芹接道：“可你们走的时候，脸色都好差，好像刚吵完一样，你不是被逼的吧！”
    我摇头笑道：“没的事，要是逼得，现在你们也见不到我了。只是碰上了些奇怪的事。我呀，看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秦袖插嘴道：“这有什么奇怪，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那她是谁啊，王府里的？”我叹气，缓缓道：“不是相似，真的是一模一样，半点没差，她好像是什么福晋，反正就与我很像．”
    “这人有相似，可命怎么就差那么多！”
    “王妃都到咱们店里来了，我当时怎么就没好好抓住机会伺候好她们，以后说不定就……”
    “不知道她们……”
    我一说完，店里就跟炸开了锅一样，闹哄哄的．走到角落，自我进门，他一句话没说，今天发生的怪事够多了，连秦宇也变得与平日不同．坐到他对面，我问：“你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才发现我，说：“末儿，我们明天就回去吧，事情都办成了，还是早点启程的好，京城，不太平。”他神色有异，心里藏着事，说话都不敢看着我．
    我也不知怎么的，肚里白白升起一团火．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我怎么想不通，回到这里，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事瞒着我，偏要我问，要我猜．“秦宇，你在想什么，从我进来到现在，你就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和你说话也没反应。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离开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直说不好吗，拐弯抹角的作甚。我不想猜，也猜不到．”
    “夏末！”他同样站起来，直视我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刚才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末儿，这次得听我的，咱们尽早离京，苏州也别回了，你跟我去天山待些时日。”
    我心中一急，声音也高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还好好的，中秋节过后，你就变得奇奇怪怪，到了京城，你就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我要你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和你离开这里，要走，你自己走。”
    没人上来劝阻我们，看着我们俩冷颜，对峙．最后他伸手想拉我，我一把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回房．关上门，我蹲坐在地上，双手交叉了抱住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臂中，人止不住瑟瑟地发抖，是天寒，是心冷，是害怕．
    那晚不欢而散，两人僵持了三天，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夏记。我和秦宇怄气，最得意的莫过于秦袖。她似乎也猜到我的心思，连日来对我的态度也稍稍好些，一心一意讨好起她哥哥。
    他不肯坦白，我不愿妥协，就这样在耗了十来天。“末儿，你还是同他讲和算了，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啊！你不先低头，没准他哪天把你弄昏，直接绑天山去，那就真是丢脸了！”第三天，荠芹忍不住当起和事佬。
    用迷药？他才不会。我笑了笑道：“芹姐，你说的那不是秦宇，他不屑使这些下三滥招数，他一向尊孔敬儒，那些违背孔大圣人的事，他碰都不会碰，更不用说拿来对付我。”
    她嗔笑道：“你就是吃定他了，孽缘，月老眼花，怎么就把他的一头牵上你了！”
    直到北京城开始下雪，心雅从外回来了。
    月初，爹娘又来催了，要我们快些回家，账没收完不打紧，只要人平安。我没把与秦宇吵架的事告诉他们，只随意编了借口打发过去。前日，大姐又写了书信，催我快些回家过年，好亲眼看着她的孩子降临。我何尝不想回家，和秦宇赌气，说下那么重的承诺，要收回说的话，我拉不下脸面。
    雪后的紫禁城，到处积着厚厚的银装，白茫茫的一片，少了些繁华，多了些质朴。大雪覆盖的京城比我想象的更冷，利刃似的北风刮在脸上，寒风像刀，严霜像剑，觉得火辣辣地烧疼。
    做完了店里的事，我几乎每天都窝在房里的暖炕，屋内点着的火炉劈啪劈啪的烧，我依旧感觉透骨奇寒，感受不到温意。
    “不过下场小雪，就把你折腾这样，待你见识了真正白雪皑皑，终年冰封的雪山，你一定直接冻死在那儿。亏你还是冬天生的，怎么会这么怕寒，现在的天山，一定很美！我好想回去，有马有草，青山白雪，那才是真正的好地方。搞不清楚你和哥哥犟什么，我看不到雪莲盛开，都是被你们害的啦！”刚来那会，她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些似怨妇口气说的话，她一天照三顿的唠叨给我听。
    秦袖从小住在天山，再大的风霜雨雪，都是家常便饭。从刚开始的反驳，到之后的强辩，次数一多，我也就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这天，喝完甜甜的圆子粥，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整天蜷缩一团，手脚都有些发麻。昨夜没有一直未睡好，中午打了个盹，这会儿精神正好。披上新购的羊皮长袄，我打算找心雅上街。
    还没出后院，前面就传来一阵吵闹。我没急着出去，只躲在后面偷偷地观察。开店做买卖，时常都会与顾客有些摩擦，做绣庄的，买绣品的又多为妇孺女子，遇上的麻烦事也就比其他店多些。
    但今天似乎不同，来者并非什么女子妇人。身着褐色的长衫，手持长剑的男子，身后的随从神情严肃，一脸漠然，更像是来寻仇的样式。我离他们远，听不清说了什么。见他们先和心雅在谈，似乎没达成共识，后又换上秦宇。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场面一下就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动手。就在长剑抵上秦宇的胸膛，我再忍不住，掀帘入内。
    店里这会没什么人，他们来人有八个，我们只有四个。我故作笑意道：“来者是客，你们干什么呢？有什么事情用得着动刀动剑，大家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为首的男子眼光扫过我，他身边的小喽罗插嘴道：“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奉命而来，要是找不到人，怎么好跟主子交代．”男子把剑往上一移，只离秦宇的脖颈半寸，轻轻一动，就留下血红的星点．他转身面对我，冷声道：“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爷有事问姑娘，望姑娘不要为难在下。”说是请求，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我拒绝的。
    朝秦宇看了眼，这就是他要我离开的原因吗？他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可是怕我担心？我没时间思考，只想着能让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我能说不吗？你们爷找的是我，这里的人都没有关系，放开他们。”
    他向我保证道：“姑娘一走，他们自然就没事。”话这么说，手里的剑却没松开一点，只怕是要我上了马车，店里的人才会安全．“好，我跟你去就是了．”
    “末儿！”
    走近他，男子适时移开宝剑，我说：“多谢．”
    拿出帕子替他擦净脖子里的血迹，我反倒没有之前的紧张，莞尔一笑说：“要是你早点告诉我，说不定现在我们就回家了．你不用让剑顶着脖子，眼睁睁看着我被别人架走却救不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你明明都猜到了．”
    他黯然，一脸后悔的神情，却无可奈何：“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好你，但是……我不该答应陪你进京，我该早点把你绑回天山，管什么心不心的，至少你在我身边，是我的末儿。”
    我心中一颤，头贴着他的肩，心头只是难受，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能再犯了。我离开后，帮我送小茴和丁伯回去，也不要和爹娘说，尤其是大姐，她身子弱，刚生产完，随便找个借口，帮我瞒了，答应我，算我求你，快点离开这里．”也许是我多疑，从他们进来的一刻，我就觉得自己这回一定完了，要是我不走，所有人都会死，可我答应了，他们至少现在安全了。
    抱着我，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青草香，很温暖。他定声道：“你也要相信我，我会回来。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再见，就是我俩成亲的时候。”
    “夏姑娘！”男子出声提醒道。
    脱离秦宇的怀抱，我对他道：“走吧，希望你们说到做到。”